高渠西南方向三百里处有两座山峰,分别是华道山、天行山。山高气寒,加上又地处北方,因此山上常年积雪。本来山上雪水没机会融化,不过造化神奇,华道、天行两座山都是死火山,百十年前华道山突然爆发,火山熔岩冷却之后,华道山上出现许多温泉,热源。冰雪得了热融化成水,顺着山溪流到两座山之间的谷地,时多日广形成一个清澈广阔的湖泊,名为妹儿湖。纵使寒冬时,湖水冰寒却不至于结冰,尤其适合冬补。雪水纯净甘美,雪水中养的鱼更是鲜美,妹儿湖下的鱼也是紧致通透。
那日陈国司文孙喜辕的小公子孙贺奇在奇货园得了一条通身雪白的冰鱼,心中大喜,正想回运回高渠炫耀。才出了奇货园正遇上快马奔来的陈休。孙贺奇见陈休正好过来,想拦着他。
不曾想陈休心中有急事,根本也没看左右。他赶着去见卢觐,冷不丁看到前方一队人拉这个大水箱。路宽,就是再并排一个车也能过去。陈休也就没在意,马也没停,策马便要过去的时候,那马突然猛地一个踉跄,一下撞翻水箱。
那孙贺奇看陈休撞翻水箱,瞪大了双眼骂骂咧咧,心疼的让人赶紧把鱼抱起来,想着先放回奇货园的池子里,可别让它失了水。
马撞翻水箱,陈休也被甩了出去,洒了一身的水,一条大白鱼扑腾扑腾在他身上。好在他这外面穿着的狐裘拦着水,才没全湿透,不然这冰冻的天,怎么受得了。陈休正发懵,却看那马又发疯似的往这跑,眼见它前蹄就要踏在陈休身上。陈休暗道这马平日也没见这么大脾气,把怀里的白鱼一扔,忙的翻身躲了过去。陈休一躲,马的前蹄不偏不倚正中大白鱼的肚子,这一蹄子把白鱼的肚皮踩破!
孙贺奇眼见着马冲着陈休跑过去,正高兴,再一看白鱼还在陈休怀里,当时心都提到嗓子眼了,忙喊人去把马拉住。结果人还没上去,鱼已经死了。孙贺奇心疼不已,跑过去一把拽住陈休,骂道,“你这疯马踩死我的白龙王,你可怎么陪。”
陈休这一场惊险,见马终于安静下来,才松了一口气,孙贺奇又扑过来。他心中有事,不愿在这浪费时间,便道,“不过是条又肥又大鱼,你什么时候也这么小气了。你等我几天,我回去便把钱给你送过去。”
孙贺奇在一帮公子哥面前话已经放出去了,这样回去必然被那些人笑话哪能愿意,“我这白鱼花了五十两金,你现在就把钱拿来。”
陈休哪里有这许多银子,只当是孙贺奇讹他,当下大怒,“你这鱼也不知道是什么妖魔鬼怪,惊了我的马,害得我摔了个跟头。这趣÷阁账我还没和你算,你到讹起我来了!”
孙贺奇见陈休不愿赔钱,当下拉住他。
陈休道,“你看这鱼正好被踩成肉泥,趁着现在赶回去正好弄个的鱼丸汤,也不会不新鲜。它早晚得死,反正我到现在还没见过谁吃活鱼。”
两人你来我往谁也不让谁,说道最后孙贺奇只说要带陈休去找陈王评理。这可吓坏了陈休。他正躲着陈王,哪敢回去?眼睛一溜想趁机抢马,要跑,却被拉住。
正吵闹间,却听一人道,“这条鱼由我赔了罢!”
两人听闻静了下来,齐齐后头看向那人。那男子约有二十七八,人长得温雅,一身青色长袍外披一个白色雪狼袍。
正是奇货园的园主。孙贺奇抱拳做礼道,“园主来得正好,你说白龙王可是在你这花了五十两金买下的?如今却给他的马踩坏了,我让他原价赔我,还能是讹他?”
陈休冷笑,“不过一条烂鱼还什么白龙王?那天看我真弄条龙王来!”
园主温笑道,“这位是?”
“陈休。”
园主听闻缓缓施了一礼,道,“原来是陈国公子,有礼。”
陈休眼睛贼溜溜的四处瞅,一边敷衍道‘有理有礼’。园主也出来了,这下是彻底逃不掉了,又想着反正自己背着大麻烦,也不怕再多一件。大不了下半辈子躲在太后那儿不出来。
孙贺奇瞥一眼陈休,“呵!园主不用顾及他是什么公子,陈王不会偏着他。”
园主缓缓笑道,“这世间五斤的鱼也并不罕见,罕见的不过是这条鱼通身雪白。再怎么罕见说也不过一条鱼,陈休公子这个帐便算在我的身上好了。”
孙贺奇道,“孙家也不至于拿不出几十两金!总归他陈休弄死了我的白鱼不肯赔钱,这事先要到陈王面前说一说。”
“这白鱼未出我奇货园范围,便死了,这是我的不是,理当在下将钱奉还。我园中还有条金色的鲤鱼,你若喜欢我便送给你了。”又冲身后一个小童道,“取五十两金来。”又冲孙贺奇道,“这样处置,可还满意?”
这事不用回高渠了?陈休赶忙道,“唉!江湖救急,谢了谢了!钱等我回高渠一定让人送来。”
过不多时,小童捧着金过来。园主又道,“后园那条金尾鲤鱼隔日就送到司书府中。”
孙贺奇瞥了眼小童,冷呵呵道,“园主既然这么说了,我今天就先放过他。”
陈休见这园主为他解了围,便要谢他。园主笑道,“今日相见也是缘分,敢请公子喝杯茶,望公子能答允。”
陈休虽然要去找卢觐,但这一外衣湿了,也着实是冷,想找个地方换了,也就没推辞。
到了正门,陈休却笑了,心道‘园子这么气派却连个门匾也没有。”正觉得奇怪,踏步进去一回头,看见上边一块金匾,富贵是富贵,就是太俗气。陈休心里暗笑,这园主家大业大,确是个小气的人,一块金匾也要挂在里面,生怕给人偷去。再向里,才看雕廊画栋小楼参差错落,路旁是红珊瑚,水中有雪莲花。那几株白梅也是绝了,梅瓣比雪更白,可谓‘梅已胜雪三分白,更有花魂一片香’。这些东西多是世间罕见的极品,多得是钱财换不到的宝贝。金银在这,不过是最寻常的俗物,这么一对比更显得门上那块匾俗气。
一路走来,陈休看的连连称奇。洗了澡,换了衣服,有小童引他到一处小楼。只见那小楼左右楹联空无一字,只有横匾上用劲草写的‘大风楼’三个大字。趣÷阁触中像是藏着一条龙,那种欲破苍天的气势,让人惊叹,陈休也暗暗叫好。进了小楼,本以为在这里又能见到什么稀奇东西,却不想这其中极其简朴。
陈休推开门。
前厅后墙上挂着一个老者的画像,画像之前一个团蒲,左边临着窗户的地方有一张黄木的书案,案上一个古朴的香炉,只看它烟气旭旭,却也闻不到什么香味。右边是一个方桌,那园主正跪坐着煮茶。
陈休走过去,却看那园主摆了八个茶碗,茶叶浮在水上最多不过八九片。陈休看得奇怪,道,“你还有客人?”
陈休心说他这样摆法应该是用开水直接冲茶了,却见园主又把茶碗中的茶全倒入一旁的煮具中。水开了三辊,园主倒出五杯茶来,笑道,“请。”
陈休乐了,心道他这说是请喝茶,倒是真的就是喝茶。又看这茶是普通的茶,水也是普通的水,没什么稀奇处,不知道他这故弄玄虚是要搞什么名堂。陈休端起一杯尝了一下,也尝不出什么特别的,随口道,“好茶。”
再看园主也没有说话的意思。陈休心想他这样帮我,又这么客套,现在请我喝茶却又不说话。再一想心中了然。所谓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必然是有事相求?陈休心中不喜,但受了他的恩惠一时也不好拒绝。心想若是什么小事,就是答应了也无妨,况且自己无钱无权只除了没什么用的公子身份,其他还真没什么值得别人觊觎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