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来说好的是核完信息后交付, 可货物却迟迟未到。雪宗人不在仙洲, 这事便让雪怀去确认。
老翁过来汇报此事时,雪怀笑了“我们家是老主顾了,以前什么时候有过这种情况多半是半路被人截胡, 且比我们家势力更大。我爹他买的是什么样的法器”
老翁沉声道“老爷说势在必得, 但我也不清楚到底是什么东西,不过花了这么大的价钱,大约是个放弃不得的,少主,此事还是仔细确认的好。”
雪怀便带了两三个深花台的随从, 到场过问了一下。
东道主跟他们是故交,一看来的是雪怀,汗都下来了“我哪里来的福气, 把雪少主都请来了,快请坐。”
雪家父子二人, 老的那个好说话,却是个笑面虎, 明里乐和,十句话里九句假,背地里把人卖了还要人家帮着数钱;雪怀相反,从不打太极,干脆利落, 锋利到了极致, 谁都骗不过去。两代人, 父辈和气生财稳妥上路,小辈大放异彩年少有为,不得不说刚好走出了一条雪家特色风格的道路然后让别人无路可走。
曾有人形象地说过雪家老爷与少主老子像个放债的,儿子像个讨债的,天衣无缝。放债的和讨债的,大家总归还是更愿意和前者打交道,后者躲都来不及。
雪怀坐下来后跟人说了没几句,便知道了事情的大概如他所料,那件法器的确是被截胡了,劫走的不是别人,正是昨日去他们家赴宴的其中一个少年,诸星。
诸家不如雪家势力庞大,但雪怀清楚地明白他背后的仰仗云错。
前脚刚从他家门迈出来,后脚擦干净嘴巴就来抢他们的东西,除了找茬两个字,雪怀想不到别的了。
看雪何和柳氏的模样,这些人针对的应当不是他们,也不是如今在外的雪宗,反倒可能是没有出席的自己。
雪怀回到深花台后,叫来老翁问道“昨日家宴我不在场,雪何和柳姨对他们说了我的什么事没有”
老翁摇摇头,告诉他“因为是贵客,菜肴提前上好了用法术温着,二夫人没上座,席间斟酒等事都没让我们来做,所以他们在席间说了什么,我们这些人一概不知。”
雪怀听到这里已经明白了九成九,他差点笑出来“我真是小瞧了我这位柳姨和小弟,背后说人坏话,若是真的倒没什么,若是假的,一戳就破,这个道理不懂吗”
难怪昨日云错还专跑过来,让他记住他的名字。
老翁也笑着叹了一口气。
他是从雪怀出生就跟在雪家的老仆人了,从雪怀母亲还在世时便侍奉到今天,家中有些人和事,连雪宗都未必看得清楚的,这位老人却看得异常明白。
甚至连雪怀让他替换雪宗的饮食,处处提防着继母继弟时,老翁也只是稍有犹疑,便按他的话去做了。他看出这位少主最近有所转变,突然就变得比以前更加沉稳,有耐性,虽然还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但他跟着雪怀说的话做事,总不会错。
雪怀道“劳烦您多注意一下家中,这几天老爷不在,我在深花台做事,其余的事情还要多拜托您。”
老翁连声说受不起。
这边安置妥当了,雪怀直接去了诸家。
他没有直接去找诸星,而是先去找了诸星的父亲,诸家家主诸擎苍。
他过去打了个招呼“诸伯父,我过来跟您说一声,有个法器我和令郎同时看中了,这东西挺重要,我们家也已经早一步拍下,只是现在出了一点突发情况,被令郎拿走了。我们有我们的协商方法,怕到时候惊动您,特来告您一声,不必担忧,您年纪大了,我们这些小辈的小打小闹,您明日过后再插手吧。”
诸擎苍脸都要绿了他儿子为了挑衅雪怀干出的事根本没跟他打招呼,雪怀这时候过来,意思其实只有一个
东西我要定了,你儿子最后会怎样,我不能保证。
撇清了,这是私仇,不是公怨,与雪诸两家的利益联系无关。
“造孽啊”诸擎苍心急如焚,又不敢违背雪怀说的明日过后再去看。他派了人去寻仙阁楼下守着,只期望这帮混小子不要闹得太过分,到时候收不了场。
说白了,诸家是干文玩法器收藏的,是文人,雪家是干仙界军火的,是流氓。即便他们背后有云家撑腰,云家也犯不着为了他们跟雪家过不去。这帮小子无法无天,以为仰仗云错便什么事情都能做,根本没有权衡过这样做的下场。
“诸星在寻仙阁,是么”
雪怀立在自家的兵器室中,一件一件地挑过去。
青鸟立在窗棂边,被满堂肃杀的兵刃气息逼得不敢踏入,只能战战兢兢地千里传音,连通寻仙阁中的另一只青鸟,告诉他“是的。”
雪怀问道“云错云公子也在那儿么”
青鸟刚要开口,突然卡壳了一下,唧唧啾啾地叫了一下,告诉雪怀“雪公子不好意思,刚刚传音的法术断线了,要重连一下。请稍等片刻。”
雪怀不做声。
他在兵器室中绕了几圈,目光落在一枚薄而锐利的蝴蝶刀上面。
他上辈子跟着云错打江山,什么样的兵器都会一点,长剑短匕无一不精,暗器淬毒也信手拈来,但最惯用的还是刀。近战用短刀和蝴蝶刀,战场上用长刀。
他上辈子开劫开得早,身手早在十七岁那年便出类拔萃。今日显然免不了要打架,他要给自己选个趁手的兵器。
不过现在还只是个不曾开劫的小仙郎而已。太过招摇反而不好,尤其不能让云错看见他会用刀。
或者应该说要是云错在那里的话,他干脆改天去。
他上一回见到云错已经是好几天前了。云错递给他一盒点心和一张带着晚安的纸条,那样子很明显是生了他的气。
那天晚上,雪怀为了表示谢意,同样让人去另一家花妖的糕点铺买了一盒糕点送去云家,又被原样退了回来。
然后他在深花台上闭门不出,画了几天图稿,这期间云错倒是没再来找他的麻烦。
雪怀想到,云错心高气傲,到底还是个少年人,他在他眼里无非是个长得好看些的平庸之辈,也不值得花太多时间争取。
他说只想和雪家保持生意上的联系,看样子倒真是自己想多了。
雪怀等了一会儿,终于见到青鸟恢复了精神。青鸟的法术连线成功,告诉他“他不在。”
雪怀瞥了青鸟一眼“你没骗我刚刚当真是断线了”
青鸟用翅膀拍胸脯保证“真的没有骗您。”
雪怀微笑着点了点头“很好。若是让我知道你说谎,下次就送你上烤架。”
“就这样说,不要打什么歪心思。若是让他知道了,下次就送你和你的兄弟姐妹上烤架。”
寻仙阁,云错松开手里的青鸟,顺手撸了把它的毛。
青鸟被吓得哭了出来,屁滚尿流地跑了。
在一旁的诸星“”
若不是他当真见识了一次云错揪着青鸟,一脸严肃地控制住对方,吐出“我不在”三个字的场面,他打死也不会信,云错居然真的肯为一个一面之缘的小子等在这里,千方百计地设个套,就为了再见他一次。
图什么呢这位爷真的对那个雪妖似的漂亮少年感兴趣
他无法从云错的神情中判断出什么。云错弄死仇家时是这么个表情,给自家呆瓜猫喂食时也是这么个表情。
这几天云错倒确实心情不好的样子,不过谁也不知道是为了什么。一句话也不说,还经常走神。
赌气似的。
抛开云错不提,听说雪怀要来,他那些其他的兄弟倒是一个个的都兴奋了起来。
美人少见,对人爱答不理的烈性美人更少见。
若是这个人正好还出身高贵,与他们势均力敌时,即便没有任何一个人说出口,他们对雪怀的兴趣也远大于那个巴巴贴上来的乖巧二少爷雪何。无论这种兴趣是否带着点旖旎的恶意在里面,他们都心照不宣。
“来了来了”
片刻后,少年们窃窃私语道。顺着二楼往下看过去,雪怀出现在了楼下,一人撑着伞立在雪中,神情安定。
“他一个人来的”
看了片刻后,少年们面面相觑,确认了这个事实。
这雪家少主还真是一个人来的。
楼下,雪怀轻轻开口“来了。”
温热的吐息散在冰凉的空气中,将他的面庞隐去一半。今日他出来前,甚而让家中的侍女替他往眼角敷了些薄粉,盖住了他眼下的那粒红色的泪痣,阴柔气息稍缓,更显英气。
阁里的仙童引着他走,照旧是二楼的雅座,和前几天的清静不一样,从二楼到整个寻仙阁,竟然都清空了。
寂静中只听得见他的脚步声。
云错静坐在楼阁正中,坐在他旁边的诸星发现,他身边的这位爷气息沉沉,指尖轻轻地互相摩挲着,就好像他很紧张一样。
当初雪怀的母亲算是下嫁,生下雪怀后不到十年便病逝了。慕容是大姓,也是有名的仙门世家,雪怀的外公外婆从来都没给过雪宗好脸色,认为是他害死了自己的宝贝女儿。
但这么一对性格执拗古板的老人,却对雪怀相当的好。柳氏嫁进雪家后,慕容家就不再允许雪宗踏入仙门半步,雪怀却还是时不时跑去看望老人家们,他们也疼他疼到了骨子里。
人尽皆知,雪怀以后是要同时继承两个家的家业的。
他跑去告诉自己的父亲“今年我的生日宴便不办了罢,只是个十七岁生日,没那么重要。”
雪宗坚持道“那怎么行年年都办,今年突然不办,别人还以为我这个当爹的偏心小儿子,不管我们的小怀了。你母亲在天之灵若是知道了,也会来责备我的。”
雪怀笑“哪有人会这么想更何况母亲最喜欢轻松自由了,她看见我过个生日都要讲究繁文缛节,反而才会心疼。”
雪宗不置可否。
雪怀安静地道“我想生日那天去给娘亲上个香,再去看望一下外公外婆,可以吗”
最终商议下来的结果,是生日宴照办,不过只是缩小范围,办成家宴。中午全家人聚在一起吃个饭,就算过完了。
雪怀则找青鸟向外公外婆那边传了信,询问什么时候上门合适。
慕容氏远在两个仙洲之外,青鸟来回一趟要三天,剩下的时间里,雪怀则专心致志地画他的图谱。
深花台万花盛开,冬暖如春,昼夜不分,雪怀一呆就是许久,连时间都忘记了。
老翁笑道“少爷几天不回家,您的玩伴天天送东西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