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召的话字字锥心,可文旭无言以对。
他说的句句属实,可是——
“你们要报仇的那个人是我的祖先,是一个故去的人,无论怎么样,他都已经不在了。”文旭顿了顿,心中痛呓,“到如今,百年已过,就算文轩是我祖先的转世,可毕竟不再是原先那个人了,在我眼里,他只是我的儿子。”父爱子,最合理不过。
相处十余载,又岂会因为他们的三言两语就将文轩拱手让出,这叫他如何舍得。
这是血脉相连、血浓于水的亲情啊。
北辛颜冷呵一声,这是要打亲情牌了。
可他北辛颜是什么人,含冤逝去百年的孤魂,大仇未报,仇人却颐享天年,顺风顺水度过一生。顺便还纳了几房姨娘,虽说最后出生的孩子尽数夭折,只留下一个独子继承香火,得以延绵百年不断。
可仅凭这个与他们天差地别的待遇,如何甘心?
“文老爷爱子心切,人之常情,却也不该拿道义来压我们,德州和我都为他所害,就算上一世未来得及报仇,这一世未尝不可。”北辛颜目光陡利,更何况,这种人根本不配活在世上。
以为坠入轮回道再诞生一次就可以把往事一笔勾销,未免说的太过轻巧。
他北辛颜可从不是这么好说话的人。
文旭傻了,老祖宗这是担了几条人命啊!
这北辛颜是,另谷吗?
当下转眼看向阿召,试探开口,“您所言,我家那位老祖宗到底手握几条人命?”
苏锦宸也饶有兴致的转头看向阿召,是啊,他也好奇。
沈扶欢在一旁悄悄猜测,“这个北辛颜,难不成就是那个另谷吗?”
苏锦宸嘴角微弯,却不下定论,“看看这位德州老人家如何说吧。”看这模样,梁子结的可不小。
沈扶欢哦了声继续听三人对话,幸好把子静给拦了回去,这等事情传出去整个府里不得乱了套。
阿召目光幽若寒潭,答,“仅我所知,就有三条。”
文旭瞪大双眼,心中骇然,磕磕巴巴道:“三、三条?”
三条人命却依旧平安无事,高枕无忧度过顺虞的一生,换作旁人恐怕只会立马杀掉,哪里还留一点余地。
自己的这位老祖宗真是狠呐,比他城府深太多了。
苏锦宸微微挑眉,对着沈扶欢开口,“喏,答案出来了。”
沈扶欢没说话,可眼中已然是一片震惊,可转眼便又疑惑开,三人文德州只说出来两人,那还有一人是谁?
文旭比她更为急迫,张口便问,“那还有一人是谁?”
阿召刚要开口却见一人急匆匆走来,当即闭了口。
有人来了——
文旭还疑惑着,见阿召忽然气势敛了下去,还想再问,就听身后一阵慌乱的步子,门外的人急急拦住对着那人道:“诗奴姑娘,有事需得先等等,老爷还在和客人问话呢。”
诗奴?这个时候不在少爷房里守着,来这做什么?
守着的人牢牢拦住要硬闯的诗奴,这好好的,怎么这么急躁不知分寸。
诗奴不依,大着嗓子对着屋内哭道:“老爷,不好了,少爷快不行了——”您快去看看吧,这话还未说完,在场之人脸色陡然一变,怎么会这么快!
正在急头上的文旭听闻消息当即两眼发黑,堪堪扶住桌子才未因腿软跌坐在地。事情一波又一波,让他焦头烂额。
到如今,文轩病发,不过才过了半夜。
这两个人终于是下手了,难不成自己去找人的时候就已经下了毒?文旭来不及细想。
他转头用一种愤怨又复杂的眼神看着两人,阿召很敏锐的感知到他的怒意。
但是阿召也坦然,他迟早要接受这一天的到来,或早或晚,有何区别?
未等他起身,文旭朝外快步走去,步子跌跌撞撞,痛呼:“我的儿——”
阿召和北辛颜对视一眼,北辛颜眼中亦是掩不住的疑惑,大料还没放,按道理不该这么快的啊!
阿召心底划过一丝惊讶,面色不显,只用眸子盯着北辛颜,然而北辛颜却轻轻摇了摇头,阿召会意,北辛颜在说不是她。
难道是自己下药猛了,不该啊,在北辛颜动手前,他可没再下毒。
这未免太快了。
苏锦宸也带着沈扶欢后脚跟去了,如今文家公子命在旦夕,自然不需要在看着他们,相比之下,阿召他们应该更急迫的想看文轩痛苦的模样吧。
轻轻叹气,他们还是阻止的太晚了吗?
人还未气绝,院子里的气压已经极度低迷,花语站在床榻拭泪,床上有一老者白发垂垂,凝神诊脉。
事发突然,花语手足无措,但还是下意识请来了街上的大夫。自打文旭传了话不许再邀请张宜知过来诊脉,她只好就近请了个小药铺的老大夫过来看一看,还是唯一一家还肯开门出诊的。
半晌,床榻发出一声微不可微的叹息,文旭赶忙上前开口询问,“大夫,怎么样了,我儿子他还好吗?”
老者不做隐瞒,却也不想在当事人面前开口,缓步起身,一身灰袍素朴,更显老态。
他走到前方不远处,避开了文轩几丈远,这才徐徐道:“不行了,令郎的气只进不出了,”他犹豫了一下还是提醒一句,“令郎的病老朽从未见过,实在无能为力文老爷,早些”
他不忍再说下去,文旭也知道他什么意思,脸色灰朽,已经没了原先的精神气,再度摇了摇头朝着文旭一拜,“文老爷另请高明吧,恕老朽愚钝,不得解法。”
说着直接转身就走,头也不回。
文旭无心再顾及其他,也不去拦,只让诗奴出去送他。回在床榻握住少年发烫的手,床上的少年眼眸紧闭,气息极其微弱,脸色黄白。
文旭握着少年的手,竟不知道该怎么办。
心下又急,花语在一旁忍不住抽噎抹泪,文旭烦躁不已顿时对着花语不耐吼道:“嚎什么丧,再去请大夫来,快去——”
花语吓得不轻,不敢再哭,小跑出去再去请,只希望少爷能够挺过这一次。
苏锦宸和沈扶欢站在一旁看着,不多时看着小丫鬟眼眶红红的跑出去,当下便道:“当初,确实该请席大夫过来的。”
对于药理,他确实不甚了解。
况且因果循环,该有的报应或早或晚都会来,他和沈扶欢都拦不住。
阿召和北辛颜也走了进来,文旭见到两人也顾不得仪态,对着两人大怒,“你们为什么紧抓着以前的事不放,文啸才是文啸才,文轩是文轩,他们怎可混为一谈,他是我的儿子,不是百年前那个杀人不眨眼的刽子手——”
如此,便是间接承认了他们家那位老祖宗的恶劣行径。
可在此刻,又能代表什么坚定的立场?
北辛颜冷冷淡淡,“冤有头债有主,该还的就得还。”别以为换了一世,换个身份就可以安之如怡,休想!
“你——”文旭又气又绝望,握着文轩的手紧了两分。
北辛颜依旧面无表情,“再者,我今日没有动手。”
意思再明显不过,今天她没有下那一道猛剂。
这四年眨眼度过,他和德州原本有许多机会可以一举击杀他,然而他们没有动手。
一点是因为刚开始没把握断定他到底是不是文啸才的转世,这第二点更是因为文德州的几度犹豫,导致未能痛下狠手。
说到底,他们还没完全下狠心,直到前不久才下定主意,决定找准时机了结这个恩怨。
“你今日没动手,不代表文轩他没事,文轩自小就体弱,哪里经得起你们三番两次害他。如今你也看到了,他被你们折磨成这样,命也快没了,收手吧。”文旭恳求道。
“我要看着他一点点的咽气才行。”北辛颜面容凌厉,不容商榷。
苏锦宸被晾在一旁许久,此刻揉了揉眉心走出来,这事情他听得差不多了,他站北辛颜一队,毕竟没有人说过人在犯了错下一次不可以偿还,情理之中,换做是他,他直接就全灭了。
不过有一个问题他需要搞清楚——
“还有一个人,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