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叔柔为朱可对谬生所表现的过分关爱感到深深不安,这与她原先所想的结果大相径庭。所以在谬生问她可不可以报名学期班时,她深深看了她一眼,面露难色:“谬生啊,开学了就要把心思都放在学习上哦,你看你现在的语文数学都只能算是勉强及格,要是还成天想着跳舞的事,妈妈的努力不就白费了?”
谬生有些失落地看着她,不点头也不摇头,大概是没有想到妈妈会拒绝她,一时不知道说些什么。那种心情就像眼睁睁看着上帝把送她的礼物又硬生生拿走,飞得老高老高,她再怎么努力也够不着。
卫叔柔见谬生没有像往常一样,只要她说什么她都会愣愣的点头,不多置一词,心里难免有些不快,但她并不想让这种情绪控制自己的行为,整理了一下思绪,她换了种说法:“这样吧,这学期我们暂时不去上芭蕾课好不好,要是谬生学习认真,期末考出好成绩,妈妈就同意你去学跳舞。”
谬生这时又觉得那夺走礼物的上帝缓缓降低了脚下的云彩,给了她触碰礼物的机会,但就是不松手,要是谬生铁了心要去抢来占为己有,上帝就再也不给她机会了。
于是她急忙点头,声音仓促而响亮:“我一定好好学习,妈妈!”
卫叔柔心里的阴云却愈发厚重。
她发现谬生对一个外人的喜爱程度甚至超过了这个家里的任何人。
并且这外人,还是她时刻提防的对象。
起初她以为朱可和自己都是爱而不得的悲哀女人,朱可的所行所想在某些方面必定与自己是有相似性的,比如,
对谬生的疏离。
但她这种总认为阴暗心理人人相通,把自己见不得光的心理投射到别人的行为上的想法,从一开始就是错的。
细细品味谬生短短一生的酸甜苦辣,你不得不承认,卫叔柔在带给谬生伤痛的同时,还得给了谬生满满的幸福感。
至少,她把朱可带给了她。
暑期班终于结束,谬生愁眉苦脸的去朱可办公室和她道别,却未意料到在办公桌上翻阅认真翻看什么的朱老师,身旁站着一位皮肤黝黑,身材高大,着黑色紧身短袖,军绿色中裤的年轻叔叔,肌肉饱满的手臂支撑在桌面上。他背对着谬生,谬生看不见他的脸,但从他的姿势可以猜测他正和朱可看着同一件东西。
“这张拍得好,送我了!”朱可的声音听起来似乎很高兴。
“都拿去我也没意见,”男子的声音听起来二十岁有余,声音富有磁性,却懒懒的提不起兴趣,仿佛在说一件无关紧要的东西一样,“这些风景区,哪怕是业余人士去拍,也能排出差不多的效果。”
“哟,学了两年的摄影就开始得瑟了吧,我看你以后靠这个能混出个什么名堂。”朱可虽是话中带刺,但脸上的笑容却暴露了她的豆腐心。然后她的视线不经意掠过门口畏畏缩缩不敢进来的小身影,眼神中闪过一丝惊喜:“谬生,进来吧。”
男子闻言回过头来,百无聊赖的神情在看见谬生一身洁白的走进来时瞬间经历了千万种变化。
惊讶,诧异,狂喜,平静,百无聊赖。
当然后两者是某人装出来的。
谬生不敢看陌生人的眼神,直接略过他走到朱老师的书桌旁,这才看清她手里拿着的是厚厚的风景照片。
“这个······好看。”她指着最上面的海景痴痴的笑。
“这是大海。”朱可一眼看出傻孩子没见过海,语气温和的解释道,看得男人心里发毛,通常朱可用这样的语气对他说话的时候,都预示着接下来即将掀起一场腥风血雨。然而这次什么风雨都没有,男子不可置信的看见朱可笑着把照片塞到谬生的手里,轻快的说了句:“你的了!”
谬生很高兴的接过照片捏得紧紧的,视线又不自觉的看到了下面的那张云海图,不自觉的感叹——“哇~”
可想而知,谬生怀里又多了一张照片。
这种镜头,是没有尽头的······
男子深深的体会到被两个女人一起无视的悲哀。
“得得得,够了啊,你个小贪心鬼,还没说你来找我干嘛呢。”朱可大概是觉得再给下去情况有些不妙,因为她起先觉得这给照片的“游戏”挺好玩,但一不留神倒把自己相中的那些送了出去,碍于大人面子,送出去的岂有要回之理,便急忙打住。
然后她和男子无比汗颜的看到谬生笑得红通通的脸在一秒内颓败成捏瘪的柿子。
“朱老师,我开学就不来了,妈妈让我好好学习。”
“哦,那不是挺好的么,”朱可打趣道,“倒给我解决了一个劳心费神的麻烦。”
谬生一听,头压得更低了:“哦。”
“这么说,你以后再也不来了?”
谬生连忙抬起头,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不不不,只要我这学期考好了,我就还能来!”
“那不还是‘再也不来’的意思么······”某人更加无地自容了。
男子觉得朱可逗弄这白白的小家伙着实有意思,不自觉的跟着笑起来。
“老师,我知道我笨,但我一定会努力考好的,你要相信我!”谬生眼神认真而坚定的看着朱可,朱可愣了,那一刻她竟如此相信这丫头会说到做到。
她小小的个子站得笔直,
倔强的眼光直直穿透朱可的瞳孔,沿着血液,奔腾入心脏。
像是说着此生最神圣不可侵犯的承诺。
男子在谬生离开后淡淡问了句:“白化病。近亲结婚?”
朱可看着手里的照片没有说话,像是陷入了沉思。
少顷,她轻轻叹了口气:“她爸妈是双胞胎,”
“不过,她自己不知道。”
男子点点头表示明白个中无奈,然后他轻笑了一声打破这沉重的僵局:“小姨妈,她刚刚竟然说‘谢谢叔叔’,我真有那么老么?”
朱可鄙夷的眼光在男子英俊的面容上来回游移。
“你有,你真的有。”
朱可毫不客气的吐出这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