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早上,报童送来早报。如我所料,我的医院工作成绩是最低分,再没有比我更低的分数,连倒数第二娜塔莎的分数都比我高出不少。《帝国日报》为此专门撰写了一篇文章,标题是《幸运的终结》,文章说我显然缺乏女性应有的温柔,所以才得到如此不堪入目的低分,鉴于这个分数是由“帝国军人的典范”——雪法利尔将军给出的,绝对真实可信,我的实际人品如何就可想而知了。
这篇文章发表后,马上遭到退伍军人俱乐部的反击。隔天,《朱庇特早报》上刊出了一篇由雪法利尔将军的副官投稿的文章,文章称雪法利尔将军当时因伤情过重,不能继续指挥战斗,已萌生了退伍之心。在医院里得到李女士无微不至的照顾后,将军向李女士求婚,并得到李女士应允,两人私下里订了婚。为了让未婚妻不进入前二十名,于是将军耍了点小花招。
这篇文章刊载后,人们纷纷唏嘘将军的牺牲,再没有比喜事突变悲剧更让人悲悯和叹息!全国上下立时掀起纪念将军的热潮,这股热潮声浪之大、反响之热烈,甚至盖过了选美大赛的风采和人们对王子选妃的八卦热情,以至于后来我名下退伍军人俱乐部的那笔巨额欠款竟然少了一半,许多债务人主动免除债务,称将军一生不易,如果在将军去世后,还要对他孤苦伶仃的遗孀逼债,那不是一个正直的绅士所为。说实在的,我真的很感动!所以,虽然那些债主们单方面销毁了他们手里的借据,但我还保留着,如果将来俱乐部经营良好,我就把钱连本带息还给他们。他们都是品德高贵的人,我更不能让他们受到损失。
这件事的后续影响是,再也没有人逼迫我继续参赛,为将军守节在大家看来是理所应当的事。走在大街上,知道我的人都会向我脱帽,说:“夫人,请节哀!”连阿方索先生都不再对比赛指手划脚,他说:“有多少人能够掌控自己的命运呢?尤其是小人物。”他叹息一声看着我,带着我不理解的惆怅,“让我们随波逐流吧。”
《朱庇特早报》和许多报纸因此前来采访我,阿方索先生干脆在院子里举办了一场小型发布会。
“请问李女士,您还会继续参赛吗?”
“将军曾留有遗愿,他对我说:‘你必须勇敢的往前走,把我没有走完的路、把西米蒂斯少将没有走完的路一起走下去,把恐惧抛弃,无论经受多少痛苦,也不要停止追求快乐。’他希望我能嫁给一位英雄。”
记者们闻言感动得一齐道:“将军太无私太伟大了!”
然后又有记者问:“李女士,那您心里怎么想呢?”
“我——这对我是一件极其艰难的事情。”我真的不想与什么人结婚了,累了,倦了。
我的眼泪不受控制的当众落下来。记者们立刻鸦雀无声,没人再忍心逼迫,但有时候,人需要自己逼迫自己,要对自己残忍。人的一颗心究竟碎过几次后才会死亡,还能再碎多少次呢?阿尔镇有个阿姨,她生了三个儿子,大儿子二儿子相继战死,小儿子参了军,战斗还没有打起来,那位阿姨就疯掉了。
从我本心讲,我对婚姻已经失去兴趣,我想我已经变得麻木。爸爸去世后,妈妈没有再婚,尽管她的美丽让她并不乏热烈追求者,因为她对爱情失去了感觉。但是,我的人生具有使命。我擦干眼泪,露出希望的笑容:“我是将军的士兵,我将遵从他,为他继续奋战!”我握紧拳头,将军的戒指在我手中,仿佛给予我力量,然而,我的心脏却更加疼痛。
周围响起热烈的掌声,经久不息。
于是,比赛继续。
“要想在几天内通过做生意将本钱翻倍,是极不现实的,所以只能投机。我可以帮你把钱投在股票市场上,最近有大户在炒高,我们正可以借着这股风小赚一笔。辛迪,你觉得怎么样?”
我望着窗外。雨沙沙的下,枯黄的秋叶在狂风中纷纷落下,和泥土混合在一起。路上行人稀少。街对面,一位老人和一个瘦小的孩子哆哆嗦嗦躲在雨檐下。他们是一对祖孙,老人在战争中炸伤了眼睛,双目失明,儿子也战死了,自家的土地被贵族圈占,无可奈何,便带着小孙子四处流浪。夏天的时候,他们两人白天在大街上乞讨,晚上回来睡在那片房檐下。我每次路过都给他们留下五分钱,保证他们每天至少能吃上一顿,但我无法给他们一座遮风避雨的房,我也帮不了更多象他们这样的人。帮助别人,需要强大的力量。
“辛迪!辛迪!”阿方索先生露出不满的表情,“你有没有在听?”
我连忙把头转回来:“我有听。”但我对炒卖股票一点兴趣也没有。这个行当,要说它没有价值,当然不对,但它不象工农业,它不能创造出任何实际的东西来满足人们的衣食住行,所以,没意思得很。
经赛弗特医生批准,我重新恢复参赛资格的时候,其他选手们早已经拿着王子给的一千块钱急匆匆开始了她们五花八门的生意,毕竟,赚到的钱越多,分数越高,而我只有三天时间。
阿方索先生蛮着急的,催促我尽快拿主意。他在决赛规则公布后,立即就开始考察帝都各行各业的市场需求,拟定了许多看起来很不错的赚钱计划。不料,这一切被我的突然除名打破,现在,计划全都放弃,只剩下炒股一条路。当然,阿方索先生还提出了一个百分百有把握的方法,但被我当场否决了。
当我告诉阿方索先生雪法利尔将军把退伍军人俱乐部传给了我时,阿方索先生惊讶的跳起来,闪了腰:“你只照顾了将军半个月,他就送你这么大一桩富贵?这买卖也太划算了!”被我冷冷瞪了一眼,他马上意识到失言,连忙道歉,在得知俱乐部那巨额债务后顿时傻了眼。
接着,卡拉曼利斯上校与几位退伍军官带着账册和俱乐部名下的资产证明来向我汇报。阿方索先生当仁不让,立刻把所有地契房契检查过目,所有帐目清查一遍,大帐算得精准。所有帐目资产交接完毕,军官们恭敬告退。阿方索先生这时指着几张位于帝都繁华地段的房契说:“我们可以把这几处房产低价买进,而后再由俱乐部高价买回,立刻就能稳稳当当赚一笔,把比赛应付过去。辛迪,你要学会利用自己手中的力量。”为此,我狠狠发了一通脾气,我从来没有对阿方索先生吼过,我很羞愧,但我绝不利用俱乐部为自己牟利。
我望着灰蒙蒙落雨的天空想:如果我真有了属于自己的一千块钱,我会去做什么呢?然后,我想到了让,想到他曾经向我说起过的理想——一家民用快递公司。
“现在大家寄东西都是借用军队的邮递系统,收费很贵,效率还慢,而且只给寄信,不寄送包裹,更不送信上门,很不方便。我觉得办一家民用快递公司肯定有前途。我们只需要每个城市雇一些人,负责收发邮件,再买一些车在城市间运输,一开始倒也不用买车,没有那么多钱,租几辆马车就行。我到过一些大城市,发现即使是一个城市内部民间邮寄需求也很大。一开始,我们可以先在比亚里茨试一下,等这个邮递网络铺开来,形成规模,人们用得越来越多,我们再渐渐向其他城市扩展业务,慢慢就会开始赚钱了。”
想到让说这番话时脸上希望的神采,不由自主,我的唇角上扬笑了起来。是的,我可以借用王子的这笔钱,做一个有意义的事业,一个在我的生命中留下重要印记、我曾经以为再也无法触摸的梦想。
阿方索先生道:“这是个很好的想法,我曾经也做过这样的设想——由国家投资,建立覆盖全国的邮政网络。这不仅仅是一桩生意,还会对整个社会产生深远影响,世界因此变小,人与人的联系更加密切,能为生产和销售提供链式供应和流通,在政治军事上都具有重要意义……”阿方索先生长篇大论半天,摇头否定:“辛迪,我们如果以一千块钱来做这件投入大、见效慢的生意,三天里,我们绝不可能赚到一分钱。”
“但是,我毕竟开始了我的事业!”我野心勃勃说。
我不需要决赛里有好成绩,雪法利尔将军的遗愿要我嫁给伯爵或子爵,他的话我是一定要听从的。我预备先用这一千元在朱庇特试验,如果证实可行,就可以让退伍军人俱乐部加入进来把生意扩大覆盖全国,为俱乐部增加一个稳定的财源。
我谨慎考虑了一会儿,觉得很值得这么做,便肯定的对阿方索先生说:“这个生意可以解决很多就业。我们招募街头的孤儿,由他们负责在城市内收发邮件,给他们提供住宿,住宿的房子选在特定的地方,作为处理邮件的中心,雇一些识字又无家可归的老人负责分捡邮件,他们还能照顾孩子,一举多得……”。我越想越兴奋,越来越觉得这件事必须做。我立刻就出了屋,去找了街对面的那对祖孙,问:“你们愿意帮我做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