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让我躲一会儿。”老卡说。
伊嫚和她的家人彻底被吵醒了,听见窗外模糊传来的声音,再看到房间内忽然多出一个男人,都吓得惊慌失措。这时,门被敲响。老卡趴在地上一滚,身手敏捷的躲进床底下。是阿方索先生在外面敲门,我连忙打开。阿方索先生安慰道:“别怕。宪兵追捕乱党而已,与我们无关。”
大批宪兵已经来到我们附近,他们开始挨家挨户的敲门。房东夫人心惊胆战的刚打开大门,几个宪兵气势汹汹的冲进来:“搜查暴乱份子,所有人都从房间里出来。”说着,不等房东夫人反对,已经闯进楼下房间搜查。
“楼上住的什么人?”宪兵厉声问房东。
“房客。来京城参加选美的。”
“都出来。”宪兵一点情面也不讲。
我不容置疑的命令道:“你们都起来吧,到隔壁和男人们待在一起,伊嫚躺下睡。”伊嫚的妈妈领着小孩子们和伊嫚的两位姑姑战战兢兢走出房间。“把头低下。”我叮嘱说。宪兵很可能从她们慌张的脸色中瞧出什么。
伊嫚面色发白,打着哆嗦问:“我们会不会被告叛国罪斩首?”她非常害怕,我怕她会顶不住压力招供出去,那我们都会因窝藏老卡被逮捕。
我走过去,吓了她一下:“现在不被发现,事后也不说出去,就没事的。”伊嫚点点头。我让她躺下,帮她把被子盖好。伊嫚是个喜欢别人替她拿主意的人,很听话。
门被急促敲响:“里面的人立刻出来,我们要搜查。”我迅速扫过房间,脚尖在老卡露出床外的大脚板上踹了一脚,老卡的腿迅速缩进去。
敲门声响得更急。我深吸一口气,打开门,厉声质问:“你们怎么敢?这里住的是淑女!”
宪兵看见我愣了一下,态度变得谦恭:“女士,我们只是例行公事,请让我们搜查。”
我堵着门,披着睡衣:“天太晚了,我不能让你们进去,里面有病人。”
宪兵长官这时也上楼来,坚持要进入搜查:“床上躺着什么人?让他起来接受检查。”伊嫚在被子下瑟瑟发抖。
“你们太过分了!”我愤怒嚷道,向伊嫚走过去,宪兵长官刚想跨进门,我指着他,“站在门口,不许进来。奥古斯塔王子要是知道你们深夜闯入他的候选妃的闺房……”我歇斯底里尖叫一声,“噢!这真是丑闻!王子一定会生气!”宪兵的脚定住。我走到床边,拉开一点被子,伊嫚那张倾国倾城的脸露出来,苍白、我见犹怜。宪兵们立刻眼神呆滞,然后他们迅速退出房间:“请原谅,女士们。”很快,所有宪兵离开。伊嫚的美貌太有说服力了,我都忍不住嫉妒起来。
又隔了好一阵,宪兵们搜查完邻居们的房子,终于乘车离开。
老卡从床底下满脸灰的钻出来,没事人似的伸了个懒腰:“多谢啦,可爱的女士们。”
我冷然道:“你救我一命,现在恩情我已经还完了,你走吧。”我再也不想见到老卡了。
老卡马上委屈的叫:“嘿,辛迪,不会这么绝情吧?我保证以后绝不给你惹来麻烦。”
这不是他会不会让我们置身危险的问题。“你是骷髅会的。”我想起热心的老警察,想起认领尸体时他一直慈爱的陪在我身边,小心搀扶着我,我的眼泪流出来。“我讨厌骷髅会!你们是一群盲目复仇的恐怖分子!只会在人们心中制造恐惧,对国家没有一点好处。”
老卡呆住。阿方索先生已经知道楼上有事发生,敲门进来,见是老卡,没有吃惊,对老卡道:“外面已经安全了。”老卡点点头,向外走。到了门口,他回过头来,带着几分痛心的表情,问:“辛迪,这就是你对我们救国会持有的观点吗?”我点头。老卡失望叹息一声:“那是因为你不懂我们的愤怒!”然后悄然离开。
阿方索先生向我招招手,避开众人把我叫到一边,低声说:“虽然有风险,但你将来也许会需要骷髅会的帮助,他们在全国的势力很大。”
我吃了一惊。恐怖分子对选美能有什么帮助?阿方索先生这是什么意思?他对选美一向谨慎,怎么要我和乱党搅和在一起?
“我才不稀罕恐怖分子的帮助。”我恨恨的说。
之后,大家重新上床就寝。伊嫚虽然之前吓得不轻,却没心没肺的很快睡着。我再也没有睡意,睁着眼睛等到天亮,早早起了床出去跑步。出门时照例遇到房东的儿子,客气打了声招呼,他在前面跑,我跟在后面,一直跑到满身大汗,房东的儿子停下来,慢慢往家走。
我沉默在后面跟了一阵,追上去和他并排走。以后都要共同住在一个屋檐下,抬头不见低头见,总这么冷漠着不好。
“嘿,啊,那个,先生,你还生我的气吗?”
房东的儿子见我主动跟他说话,似乎有点惊讶,然后又满脸通红。
“那个、那个,”我也很不好意思,难以启齿,小声问:“你需不需要去医院检查,嗯,那里?”
房东的儿子恶声道:“我是医学院学生。”
哦,那太省事了,自己就能确诊。我嘘一口气,放心了。接着,我便尴尬的又不知说什么好,两只手抠在一起使劲拧手指头。
“谢谢。”房东的儿子忽然说。我不由愣了一下,不明白他为什么谢我。他看着眼前的小路,停下脚步:“那天,大家说要向首相展示我们的决心,有人提出当众自焚,大家都踊跃报名,抽签抽到了我,当时我还挺得意,觉得自己将作为国家改革的先驱名留史册。”他顿了一下,露出羞惭的表情,“但是,当我站在首相的车前,我开始害怕,非常怕,非常怕。我想到我的母亲,想到她也许会因此崩溃,想到我即将嘎然而止的未来,我开始后悔。但是大家都为我欢呼,我的尊严不允许我停下来。”他惨然一笑,“当时,我的手抖得厉害,怎么也划不着火柴,心里忍不住盼望,有人、哪怕只有一个人,走出来制止我。”他把脸扭开,“我是个懦夫,你笑话我吧。”
我摇头,感到欣慰,赞许说:“珍惜生命,是世间最高贵的事情。”
他手捂着脸,竟然呜呜哭起来,闹得我更加不好意思。然后,他擦干脸,我们一起往前走。
“我叫亚德里安?菲舍尔。”他正式自我介绍。
“辛德瑞拉?李。”我伸出手与他相握。
“辛迪,我可以叫你辛迪吗?”他轻问。我点头。“辛迪,”他说,“也许有一天你会成为了不起的女性!”
第二天,依然是形体训练,我的腰依然比别人僵硬,把我打击得不行。走得累了,有一位浓妆艳抹的美艳夫人叫我们坐下,摆出一堆华丽的化妆盒,开始教我们化妆和梳头。因为有过一次化妆经验,我倒是学得很快,总算是找回一点自信心。伊嫚手特别巧,很快学会梳各种发式。贵族小姐们今天没来,孔拉德夫人也不在意,但对我们的要求更加严格,我、伊嫚都挨了她的小柳条。
放学后,伊嫚的堂哥来接我们。阿方索先生和博杜安哥哥找工作去了,还没有回来。我不知道阿方索先生面试的是哪里的工作,心里很过意不去。但帝都什么都很贵,我们开销太大,如果我也能找到一份临时工就好了,只是完全没有时间,白天培训,晚上还要上阿方索先生的课,先生要求很严。
与老卡狠狠决裂后,他再没出现。
一个星期很快过去。女孩们走路的样子都已经变得仪态万方,娜塔莎自不必说,连有些笨手笨脚的艾洛蒂也走得像模像样,虽然孔拉德夫人评价她说:“徒有其表。”只有我,完全不中用,成了整个集训班三百人里唯一的不合格。孔拉德夫人对我直叹气,我窘极了,我怎么就那么笨呢?我一直以为自己挺聪明伶俐的。“为什么我总是走路象只松鼠呢?”我忍不住郁闷的说出来。
孔拉德夫人白了我一眼,象侮辱她似的:“教了你这么久,如果还改不掉你从小的习惯,我都可以去撞墙了。”噢,原来我现在走路已经不像松鼠,那象什么?四不象?还不如保持本色呢。
孔拉德夫人又让我当着众人的面自己走了一圈:“嗯——,”她点点头,给出专业意见——“倒也不难看。”然后她无奈长叹一声,对我彻底放弃了,“就这么走着吧,很有个人风格。”大家一齐哄笑。
然后,孔拉德夫人让我们排队站好,很严肃的说:“一会儿有宣传部的人来采访你们,庄重些,言语要得体。”大家一听都有点紧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