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几日,阿狸便如一朵会行走的花,日日在庄子里游荡,她生性开朗,见人先带三分笑,不几日就与庄内之人混得熟了,慕容秋雨冬儿等亦是年青女子,阿狸与她们倒相处得融洽,期间她还是偶尔会说出过些令人摸不着头脑的话,但大家都只道她多年游走异域,言语难免有些差异,阿狸打个哈哈也就过去了。她仔细询问了冬儿,冬儿却不知凌波桥在何处,在救她的湖面之处,也并无什么桥。阿狸开始焦急了,要回去,应该找到那座桥,她就是在那里被带到了明朝,在那里也应该会把她带去到未来。
她开始不安于在庄内了,时时想往外跑,也跟着冬儿外出几次,流萤山庄坐落在西湖的南边,背山临水,那座桥自然应该在有水的地方,她一有机会就外出,可是一直没有找到凌波桥。
这日她一早出去,到了中午才回到庄里,依然一无所获。在回留园的路上,迎面看到那位朱公子的贴身侍女阿绣,身后却是带着一个老和尚。看到阿狸,阿绣很是惊喜,叫道:“阿狸!”
阿狸忙换上一幅笑脸,道:“阿绣!这么巧遇到你。”
那个阿绣看似很是喜欢阿狸,一把拉住她的手,道:“是啊,我这几日一直想怎么才能再见你,可巧今日遇到了。”
阿狸狐疑道:“见我?见我作什么?”转眼看到了那个老和尚,只见他须发皆白,骨瘦帮干的,怕是有个年纪了,没有八十,也有七十。
阿绣见她打量老和尚,笑道:“这是我家公子请的贵客,我还要送进去见公子。今日是没得空了,改日你再给我们讲故事,可好?”
哦,原来是想听故事。阿狸举起右手来,脱口道:“OK!这个小意思,空了只管找我。”阿绣见她食指拇指环成一个圈,后面三个指头却伸直,倒被她的手势弄得糊涂了,道:“呕、呕、呕什么?这是什么意思?”
阿狸禁不住笑了,忙道:“就是可以的意思,我们家乡的口头语。你莫在意了。”不经意间目光滑到那个老和尚,却见老和尚一双老眼睁得老大,神色颇为吃惊。她被他看得甚不舒服,忙呵呵地笑笑,借以掩饰。又急忙道:“快去吧,莫让你家公子等时间长了。”
阿绣亦怕朱高燨等着久了,便与她道别,忙忙地带着老和尚往玲珑水榭走去。老和尚走出几步,却又回头来看了看阿狸,阿狸的目光又与他撞个正着,急忙转过身来往前走,装作没有看到。
她走出数十步来,偷回头已不见阿绣与老和尚身影,便长吁了口气,继而想起阿绣想听她讲故事,不禁咧嘴一笑,想必是那些人天天闲得没事做了,不愁吃喝,却又无聊之极,又想到老和尚,更坚定她的想法,可不是么,找个和尚来闲聊,可不是很无趣么?跟个和尚有什么好谈的,又不是想出家,想那个帅哥不会是想出家吧,他如果剃了头发还会帅么?可是又奇怪了,这么个武林世家子弟,不想着练好武功,争个武林霸主什么,却找个老和尚过来,难道这个和尚有绝世武功?他想要向老和尚学习吗?不过看那个公子弱弱的,莫非有什么不治之症,要老和尚来给他治病也有可能。说不定那个朱公子本人也是个武林高手呢,武林世家么,哪能不会武功呢,不过他的那个手下扶风那么厉害,他的武功应该还要高的吧。
蓦地脑袋碰到个树枝,她啊呀一声,痛得她才停下来胡思乱想。
次日一早,她出了留园,想着要到哪里去,无意又看到那堵爬满凌霄木香的花墙,依然花香四溢,蜂飞蝶舞。来到院门口,信步进了园子,看着满园春色,丝毫提不起兴趣。她到了一棵桃树下,依靠着一枝巨大的桃枝,随手摘下一朵桃花,扯下一片花瓣,就对着吹一口,看花瓣被吹向远方,然后再扯下一片来,再吹,再看。
一声轻咳惊了她,她忙转身,却见朱高爔不知何时立于她身后,她好奇道:“你什么时候来的,我怎么没瞧见你。”忽又想到,也许是他先来,自己没瞧见也有可能的。
朱高爔却没有回答,负手而立,风姿特秀,天质自然,阿狸暗道这小子什么时候都帅得不要不要的,朱高爔看看她,半晌道:“今日倒是从门口进来了。”
既然看到她从门口进来,自然是比她先进这园子来的。听他话中隐有嘲弄之意,阿狸笑着解释道:“有门当然不会翻墙了,不然又要被人拿剑抵住了。”她四下寻视,却看不到扶风的影子。
朱高燨淡然一笑,抬首望着天空,也不言语。阿狸见他神情落寞,寂寥无比,心中却忽地生出些许怜悯之心来,暗道他虽然锦衣玉食,却是难见欢颜,想来必有些不为所知的困惑,又想起昨日那个老和尚,他该是有多无聊才去跟个七老八十的老家伙谈心啊,中间差着几个代沟呢?心中忽动,脱口道:“要不要溜出去逛逛?”
朱高燨一怔,道:“溜?逛逛?”
阿狸道:“是啊,你整日被关在这个园子里,岂不无趣得很?不如跟我一起出去外面逛逛,看看外面的世界?”朱高燨盯着她看了一眼。她继续道:“别不说话啊,外面的天地可是精彩的很,比这里四方的天大得很呢。我们偷偷出去,不要你手下那些人跟着,可好?”
朱高燨眼中闪过一丝光芒,阿狸知道他心动了,忙又道:“你整日被人围着,有没有偷偷出去玩耍过?我们只略逛逛,很快就回来,外面有许多好玩好吃的,保准你没有见过呢。”
朱高燨嘴角现出一抹笑意,道:“好啊,你且带我去看看。”阿狸大喜。朱高燨道:“你可会骑马?”阿狸摇头。朱高燨道:“那让人送我们坐车出去。”阿狸忙道:“如此甚好。”心下欣喜异常,原来她每每在山庄附近找寻凌波桥不得,正想着如何去到稍远之地看看,如今有马车可以载她外出,正合她意。
朱高燨双手一拍,扶风不知从哪里就钻了出来,倒把阿狸吓了一跳,道:“你从哪里冒出来的?”
扶风却不理她,躬身向朱高燨行礼。朱高燨道:“备辆马车。”扶风忙应声道:“我现在即刻让人唤阿锦阿绣准备。”朱高燨却摆手道:“不必告诉她们,今日不带她们。”
说着就往外走,走出两步,却没见阿狸跟上来,便回头道:“你不去了么?”阿狸方反应过来,忙上前笑道:“怎么会?我跟着呢。”
扶风看着二人倒是发愣,朱高燨盯了他一眼,他忙转身先行往外奔去。待朱高燨与阿狸二人到了庄子门口,扶风早已候在一马车前,旁边十余名紧身装束男子,均身材魁梧,佩戴刀剑,侍立一旁。忽又见两名小厮模样的少年,倒很是白净清秀,阿狸冲他们笑了笑,他们略带羞涩地低下头。
一名小厮打起帘子,扶朱高燨进入车内,又躬身请阿狸,阿狸笑嘻嘻道:“我自己来。”亦跟着上车,坐在朱高燨身旁边。扶风看看阿狸,又看向朱高燨,朱高燨淡淡道:“你自去,再吩咐他们不要跟了来。”
扶风吃了一惊,道:“公子爷,这个不可。”
朱高燨微一皱眉,道:“你亦莫要跟随。”转头对着前方车夫道:“走吧。”
扶风眼见车子慢慢启动,旁边的十多名侍从俱是看向于他,他心下焦急,却也不敢忤逆朱高燨的命令,忙问旁边人道:“慕容公子呢?可在庄内?”
门口的随从忙道:“一早慕容公子就离开庄子,说是要等到晚上才回。”
扶风心下着急,见车子渐渐远去,忙带了几名随从,骑马远远地跟着,不让马车离开他的视线。阿狸从车内已然看到,笑道:“你的手下远远地随着呢,不过,”她嘻嘻道:“你每次出来都这么大的阵仗么?搞得倒象是官二代出巡似的。原来江湖中人也来这么一套啊。你们家应该是豪门吧?”
朱高燨掀开帘子,隐约看到远处的马匹,蹙起了长眉。对阿狸的询问却不作答。阿狸现在对他不作答已经习惯,也不在意,眼见着到了苏堤之处,游人如织,马车速度慢了下来,几次差点撞了路人,她忙道:“此处人多,我们弃车步行,好吧?”
朱高燨点点头,敲下前面窗子,马车停了下来。阿狸先跳下车来,朱高燨慢慢地也下了来,对车夫道:“你先回去,不用等我。”那车夫不敢多言,朱高燨转向往前,阿狸忙跟了上去,道:“你真个一个人也不带?”
朱高燨装作没听见,顾自前行。阿狸嘻嘻笑着,跟随在侧。此时春光烂漫,苏堤更是桃红柳绿,景色怡人。游玩之人,无不兴致盎然,笑意融融。许是受周围感染,朱高燨脸色渐渐竟有一些笑意。阿狸在旁边察颜观色,自然看在眼里,喃喃道:“再冷的冰块,也抵不住这苏堤地姹紫嫣红。”
朱高燨却偏偏听到了,道:“什么冰块?”阿狸呵呵道:“我说这么热的天,如果有冰吃就好了。”
此处人影攒动,热闹十分。阿狸回头看那悄然跟随的扶风及随从,依然远远地可以看到。朱高燨也已瞧见,面上现出些恼意来。阿狸打了个哈哈,道:“你生什么气呢,跟着就跟着呗。”
朱高燨却一转身,直奔向扶风。那扶风与众随从见朱高燨到了他们面前,吓得忙停下脚步,朱高燨对着扶风道:“我说的话你没明白么?”
扶风见他面色已然变冷,不敢多言,朱高燨冷冷道:“站在这里不许动。”转身扬长而去。扶风闻言叫苦不迭,却眼睁睁看着朱高燨与阿狸消失在人群之中,不敢迈出一步,乖乖地等候在原地。
阿狸与朱高燨并肩而行,又转身向人群里找寻,这次真是看不到扶风及随从了。她笑道:“这次你那个扶风听话了。”
朱高燨却顾自四下游逛。从出生以来,他自然被凤凰般地呵护着长大,甚少出入集市这般热闹之地,纵然有外出之机,亦是前后都是侍候之人,似这般独自出入闹市,身边只跟着一个对他不明底细的小丫头,却是生平第一遭,是以对各种事物都是兴趣满满,偏生又遇到了从现代穿越过去的阿狸,亦是对明代充满了好奇,两人凑成了一对,看到什么都是希奇地不得了,加之两人生得出众,倒引得路人时时侧目而视,指点不已。
一时走得久了,两人不觉口渴,阿狸转眼望去,旁边正好一间茶点铺子,上方匾上四个大字“清泉茶铺”,便道:“渴死了啊,我们先用些茶水可好?”
朱高燨亦是两颊红晕,额头有些汗意,经她一提,亦觉口干舌燥,便随着她走进茶水铺子,这间铺子甚大,倒也干净整洁。阿狸挑了临街一张桌子大喇喇顾自坐下,朱高燨微怔,阿狸一指自己的对面,道:“发什么呆呢,坐啊。”
朱高燨向来都是别人待他坐了才敢入座,见阿狸根本不似常人,好在她的无礼他亦习惯,心下也不以为逆,依言在对面坐了下来。
早有店掌柜过来道:“二位客官想点些什么茶水点心啊?”一边喊小二过来侍候。这店掌柜地四十多岁年纪,身材瘦小,略有胡须。
阿狸看到墙上那些个繁体字,许多却是读不出来,她只好冲朱高燨道:“你来点吧。”朱高燨依言看去,只见墙上写了许多茶及糕点的名字,便道:“这上面的都各来一些吧。”
店掌柜愣了下,阿狸也吓了一跳,道:“这么多你能吃得下么?”店掌柜也笑道:“是啊,公子爷,如果把我们店的点心都上来了,真个你二人是吃不了的。”
朱高燨不语了,阿狸摇头道:“看来你的自理能力忒差了。”只好对掌柜道:“把你们这里的招牌茶点上些来吧,够二人份量就行。”掌柜地忙答应了,吩咐小二去准备。
阿狸正色道:“朱公子,西湖边好吃的东西多了去了,我们每一家只略略吃一点,才能吃到多种食物,似你这般摆一大桌子的吃去,下一家店我们还要不要吃了?如果不懂得,就让店家作主了。”她一副得意洋洋的神情,朱高燨只不理会。
不一时,有个店小二端上来一壶茶水及几个糕点蝶,边摆边道:“这是今年新采的龙井,以及本店有名的雪梨糕、酥油饼、无核方杮、香榧山核桃仁。二位先尝下看,再有需要喊我啊。”
小二手脚利索,说话间摆放整齐,正要退下,阿狸却道:“小二哥,这附近可有座桥叫作凌波桥?”那小二笑道:“西湖上大大小小百余座桥,没听得有叫凌波桥的,小姐是否记错了呢。”
你不知道就不知道,倒说我记错!阿狸摆手让他退下。朱高燨奇道:“你打听这个桥作什么?”
阿狸神气地道:“不告诉你。”低头看着几碟小巧精致的点心,哪里忍得住,先伸手抓了块雪梨糕,咬了一口,嚼了几下,叫道:“味道还行!”复又提壶倒了一杯水,咕咚一口,长长出了口气,叹道:“真真的狮峰龙井,味道杠杠地!”她复又咬了一口糕,这才发现朱高燨看着她,满脸不可思议之极。阿狸忙给他倒了茶水,放在他面前,又伸手拿起一块雪梨糕递向朱高燨,道:“忘了招呼你了!吃吧,我尝过了,没有毒。”
朱高燨却一皱眉,没有接。阿狸怔了下,看看自己的手,笑道:“嫌我手脏啊。”她放下糕,把整个碟子举到了朱高燨眼前,道:“请自取。”
朱高燨没睬她,顾自端起茶水来饮了一口。阿狸自嘲地一笑,放下果碟,又取了块无核方杮来咬了一口。心中暗道:“有洁癖的人没有口福的。这小子毛病不少。理他呢。先管我自己吃饱喝足了吧。”
朱高燨慢吞吞地取了块雪梨糕,边吃着饮着茶水。吃完雪梨糕后,顿了下,又取了块无核方杮。阿狸一笑,晃晃手中的酥油饼,道:“这个也没有毒。”朱高燨却置若罔闻,顾自看着街景,阿狸嘻嘻笑了,又咬了一大口糕点,又忙着喝水,不妨差点呛到了,她连声咳嗽,朱高燨斜了她一眼,从鼻中微微哼了声。阿狸边咳着,边用手指着他道:“哼、哼什么,你、你......”
朱高燨抓起桌上的筷子,敲向她的手道:“拿开了。”阿狸忙缩了手道:“你打我?”朱高燨道:“谁让你挡我看风景!”阿狸道:“街景在你旁边,我的手在你正面,怎么会挡住你。说瞎话也不过过脑子。”
朱高燨也觉得话说得不那么理直气壮,却又不知如何接话,阿狸却反笑道:“哦,我知道了,本姑娘就是一道美丽的风景啊,你是在看我,对吧?”
朱高燨也差点被茶水呛到,略平息了下,道:“有没有人告诉过你,你的脸皮很厚啊?”阿狸点头道:“有啊,你方才告诉我了。”她笑着又咕咚一口水,展眉笑道:“脸皮厚有什么不好呢?”
朱高燨摇摇头,不再理她,自己喝茶看景。阿狸一笑,又继续自己的糕点。这样过了好久,两人吃喝已毕,阿狸拍拍自己的肚子,笑道:“肚子啊肚子,这样下去会不会圆了呢?”见没有人接她的话,只好自己答道:“圆就圆了吧,起码先把嘴巴满足了哈。”看向朱高燨道:“歇息够了么?我们再接着逛?”朱高点点头。阿狸扬声道:“店家埋单!”见朱高燨的眼睛又大了些,便悟道自己失言,忙又道:“店家结帐!”
朱高燨忍不住道:“你是哪里蹦出来的呢?”阿狸笑道:“我又不是孙悟空,自然不会从石头里蹦出来。”
掌柜笑嘻嘻来到二人跟前,道:“二人客官吃好了吧。一共六钱银子。”阿狸点点头道:“糕点茶水好得很,回头给你们宣传宣传。”店家听不是太明白,但也觉得是好话,便道:“好吃就再来。”他看看二人,二人均无意给他付钱,便又重复道:“一共六钱银子。你们二人谁来付呢?”
阿狸一看朱高燨,见对方好像没有听到店家的话,便敲了下桌子,道:“喂,一共六钱银子!”朱高燨道:“我知道六钱银子。”阿狸道:“那就付了啊。”朱高燨怔了下,道:“我付?”阿狸笑道:“奇怪了,你不付难道要我付啊?我哪里有银子去?!”朱高燨道:“我没有钱。”
阿狸大吃一惊,道:“什么?你没钱啊?”朱高燨淡淡道:“我从来不带钱。”阿狸拍了下自己的脑袋,叫道:“真服了你!你是怎么长这么大的啊。”朱高燨道:“有人付钱,我带什么钱?”阿狸叫道:“那是一直有人跟随着你啊,公子爷!今天你没有带下人来,谁替你来付?我是没有钱的,我来到这里一穷二白,半个仔儿也没有,更别说什么银子了,见还没见过。”
那店家听得二人言语,明白二人没钱付帐,但又见二人穿着不俗,不象个混吃骗喝之徒,一时不敢造次,便道:“二位再找下看,六钱银子并不多,小店小本营生,不要难为小的啊。”
阿狸急了,冲朱高燨道:“你真没有钱啊?”朱高燨一摊双手,摇了摇头。阿狸气道:“你算个大老爷们嘛,出门不带钱还敢请我吃东西?”朱高燨道:“我没请你,是你带我进来这店,应该你来付帐。”阿狸气极反笑,道:“真个是无赖!怎么变成我带你进来的?”她不死心,道:“没有钱就用东西来抵吧,你有什么值钱的物件没有?”她上下打量着朱高燨,一眼看到朱高燨腰间系着一个玉珮,晶莹剔透,目测应该价值不菲,便道:“喏,你那个玉珮,用来抵茶点钱吧。”
朱高燨看看玉珮,摇头道:“不行。”阿狸急道:“不就是个玉珮嘛,你家里那么有钱,回头再弄一个来戴不好嘛?有什么舍不得的?”朱高燨又摇头。阿狸便哄道:“只是暂时抵押这里,回头你让扶风来赎了不就结了么?”朱高燨还是摇头。阿狸气道:“什么牢什子,这般舍不得?!真是越有钱越小气!”朱高燨只不理她。
阿狸皱眉想想,忽然笑了,朱高燨见她蓦地又眉飞色舞,心中不解,便戒备地道:“你又想打什么鬼主意?”阿狸向他一探手,让他凑近一些,自己亦探身凑向于他,几乎与他脸贴上脸,朱高燨几乎可以嗅到她的气息,忙屏住呼吸,听阿狸在他耳边悄声道:“你是武林世家子弟,功夫了得,我们不如就当吃了霸王餐,不给他们付帐,你带着我打了出去,岂不痛快?!”
朱高燨闻言两眼圆睁,半晌从嘴角吐出几个字,道:“我不会武功。”
阿狸心一凉,叫道:“怎么可能?”朱高燨用鼻子哼了下,道:“怎么不可能?”阿狸道:“那你算什么武林世家?”朱高燨道:“谁说我是武林世家?”阿狸语塞,好象没有人这么讲过,就是冬儿也是猜测,不能肯定,一直以来是她自己的猜想。
朱高燨却冷冷道:“你却是武林世家,怎么不会武功?”阿狸啐道:“呸,我是女子,不会武功正常,打打杀杀地大煞风景了。”朱高燨道:“那慕容姑娘也是女子,怎么会武功?她打打杀杀地就煞风景了?”
阿狸不知如何回答,气得用头使劲撞了下他的额头,朱高燨不曾提防,被她撞个正着,不禁叫了一声,怒道:“你这个丫头!”阿狸横了他一眼,道:“怎样?你不会武功还想打我么?”
她气哼哼地又坐下来,又见店掌柜在一旁一直陪笑,便没奈何,道:“掌柜的,这可如何是好呢?我二人出来匆忙,身上没带银子,你看这样可好,回头这位公子爷派人来送与你,可好?”店家没有言语,脸上显现为难之色,阿狸又道:“你看我们二人不象那些无赖之人吧?你相信我们,回头来送还钱时公子爷会加倍给你,好不好啊?”
朱高燨道:“我没说加倍,是你说的。”阿狸恨得在桌子下面踢了他一下,朱高燨吃痛,瞪了阿狸一眼道:“你干么踢我?”阿狸怒道:“没钱还这么多话!闭嘴!”朱高燨气道:“你敢叫我闭嘴!”阿狸道:“怎么了?谁让你没带钱?”朱高燨道:“是你叫我不要带人,如果带了人怎么会没钱?”阿狸道:“我只是叫你不要带人,没叫你不要带钱!”朱高燨道:“既然叫我出来,怎么没有想到叫我带钱?”阿狸道:“我哪里知道你们富家公子哥身上竟然没有钱?我让你不带人出来逛,可是扶风偷偷在背后跟着,你为什么又把他们赶走了,如果你让他们偷偷跟着,就不会没人付帐了?”
朱高燨哪里遇到过这样的事情,一时无言以对。阿狸一时被他兑呛地火大,悻悻然道:“看不出来你嘴巴挺厉害嘛,还以为你惜字如金呢,谁知道真吵起架来蛮流利的嘛!”朱高燨却是不理睬于她,转而对店家道:“你现在让人去到苏堤上,在锁澜桥北,会有五六个带刀侍卫模样的人站立在那里,你只找个叫扶风的,问他要六钱银子来。”
阿狸闻言大喜,道:“扶风他们还会在那里吗?”朱高燨不理她,仍对店掌柜道:“你要了钱后,再告诉他们,让他们先回庄子去吧。”
阿狸蓦地想起了朱高燨斥责扶风的情景,便笑道:“是了,你让他们站着不许动,想来他们还会在原地。”便对店家道:“快去吧,找人去要了钱来,我们在这里等候着。”
那店掌柜本不是太愿意,但又见二人气势不凡,尤其那个公子似大家出身,也不敢得罪,又听到二人在店里等候,便放下心了,回头叫了个小厮模样的人,嘀咕几句,那小厮便飞奔而去。
不一时,那名小厮回转了来,手中果然拿着六钱银子,递与店家,与店掌柜低语了几句。店掌柜脸上似乎变了色,忙来到二人桌前,点头哈腰道:“公子小姐,钱要回来了,那几位侍卫大人听从公子爷的吩咐也自行离去了。”
朱高燨点点头道:“如此甚好。”对着阿狸道:“这顿茶点共六钱,虽然你吃得多些,我不予计较,咱们二人一人一半,我且付我的一半三钱银行,你的那半三钱银子还要你自己来付。”阿狸张大了嘴巴,一时倒没明白他什么意思。朱高燨却又对店掌柜道:“这六钱银子,三钱是付我的茶水糕点帐,另三钱是给你的辛苦跑腿钱。至于这位小姐的三钱,你只管向她要去。”
说完此话,朱高燨起身来,竟一眼也不瞧旁边惊呆了的阿狸,兀自出店扬长而去。阿狸方才恍然明白过来,冲着朱高燨的背影叫道:“你玩什么鬼啊?你是古代人吗?你怎么会玩AA啊?喂!喂!你站住啊!”起身要追。那店掌柜拦住了她,陪笑道:“姑娘,方才公子爷说得明白,你还要付我三钱银子啊。”
阿狸又气又急,道:“付什么付?我哪里有钱付?”店家满脸带笑,道:“话是这么说,可是呢,姑娘还是想想办法的好啊。”
阿狸见店掌柜纠缠,心下焦急,便生出计较,故作大怒,猛地拍了下桌子,把店掌柜唬了一下。阿狸作势道:“店家忒也无礼!你可知道我是谁?”那掌柜摇头道:“小的不知道姑娘是谁家千金?”阿狸道:“我便是方才那位公子爷没过门的妻子,我们二人出来游玩,却忘了带银子,又发生了口角,我相公故意扔下我不理,你道他真地要你向我要钱吗?他只是跟你们开玩笑而已,你们若真是信了他的玩笑,为难于我,看我回去告诉了我相公,不把你们的小店拆了才怪!”
她一番作势斥责,倒把店掌柜唬住了,那掌柜确也见到二人方才口角,又加上方才派去讨要银子的小厮说给银子的几名侍卫穿着竟似官府之人,心下更是惴惴不安,一时倒不知所措。阿狸揣测他的心思,继续道:“想必你的人也看到锁澜桥的几个随从了吧?我们是什么人你应该心中有数。今日若好好让我走了,回头本姑娘自然让人送些钱来补偿于你,若强行阻拦,惹恼了我,结果是什么你倒用脚指头想想看!”
那店掌柜听她言语奇怪,更是害怕,便道:“姑娘真的是那位公子爷的娘子?”他上下打量了下阿狸,阿狸一挺胸,道:“怎么,看着不象吗?配不上他么?”那店掌柜忙笑道:“姑娘花容月貌,与那位公子很是登对呢。”他细想自己已然收了茶点钱,并无损失,何必找些麻烦来呢?便道:“既如此请便吧,嘿嘿,小的说句话姑娘可能不爱听,姑娘脾气稍微大了些啊,还是略改改,不然公子爷不会抛下你不管的。”
阿狸白眼横对道:“我脾气大又如何?我家大业大自然脾气就大!哼,臭小子,看我今晚不让他跪键盘、哦,是跪搓衣板!敢当众把我甩下,还想不想作我家上门女婿了?”
那店掌柜想笑又不敢,思想着那位公子生得好相貌,怎么作了她家的上门女婿?想来这女子家来头甚大。他更不敢冒犯,忙陪笑道:“姑娘息怒,小的方才失言了,姑娘不要见怪啊。”巴巴地把阿狸送出门外,阿狸嘴里唠叨着,佯作悻悻而去。
等离得茶水铺,阿狸方吁了口气,心中暗自把朱高燨骂了个底朝天,想不到啊想不到,那么个温文尔雅的君子模样的人,竟然会作出这么不君子的事情来,以前真个是雾里看花啊,把他看得那么美,谁料想却是这么个吝啬鬼!连三钱银子都不舍得给她花,绅士风度在哪里啊?居然还懂得AA!AA制难道真的是从国外传过来的吗?
一边诅咒着一边往前行,远远地看到一群花枝招展的姑娘围着一个人戏笑着打闹,声音娇柔得很,听得阿狸忍不住心头一荡。再看旁边是一座装修富丽堂皇的花楼,门前三个大字“花满楼”闪亮无比,二楼有几个秀色可餐的女孩俏生生地倚栏而立,顾盼生飞,婀娜引人。原来是个花楼啊,阿狸恍然,与电视剧里的相差无几,她饶有兴趣地走近那群姑娘,却发现那被围在中心的人竟是朱高燨!
朱高燨在茶水铺里甩了阿狸,心中高兴,却要看阿狸如何脱身。他自小娇生惯养,周围的人自然对他也从来不敢违逆,却不期遇到了个什么都不懂的阿狸,处处顶撞于他,朱高燨看惯了对他唯唯诺诺的人,见阿狸这般对他,心中却颇觉有趣,在茶水铺中与阿狸一番唇枪舌战,就想好好整治下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丫头。他离了茶水铺,却在不远处的遇到了正在揽客的花满楼的姑娘,那些姑娘一见到如此一个翩翩公子,一哄而上,朱高燨哪里见过这个,又气又急,那些姑娘个个伶俐十分,只是围着朱高燨不放,软硬不吃,朱高燨却一时奈何不得。
阿狸见状哈哈大笑,报应不爽啊,朱高燨!她兴致勃勃地一边立定,就看朱高燨的笑话。那朱高燨转眼看到她,忙道:“阿狸!”阿狸却冲他摆摆手,笑道:“莫叫我,叫我也没用!我打不过她们,也怕她们挠得我满脸疤!”说完双手环抱,一逼立定看场好戏的样子。
朱高燨狠狠瞪了她一眼,忽然叫道:“住手住手!我家娘子在这里呢。”拉着他胳膊的一位大眼睛的姑娘笑道:“啊呀公子,好好地说什么娘子啊?我阿圆可不相信你的话。只管随我们进去玩耍去。”朱高燨甩开她的手,一指阿狸道:“那个便是我娘子啊,你们只在我面前闹,却不晓得我家娘子是个母夜叉,凶得很,她若恼了,可不得了。”
阿狸听得他说自己是他娘子,又说自己是个夜叉,不禁大怒,竟然配合地两手叉腰,叫道:“你胡说八道什么!谁是母夜叉!你个小气鬼!三钱银子都不肯替我付,这会子自己惹了麻烦,倒编派我是母夜叉!”
那个叫阿圆的大眼睛姑娘听得阿狸言语,又看她气焰颇嚣张,不禁又回头打量朱高燨,笑道:“看公子相貌怎么是个小气鬼呢?怎么连三钱银子也不付?”阿狸怒声喝道:“他身上一文钱也没有的!你们这些人,只管拉了他去,看他能给你们变出什么钱来?”
旁边几个姑娘听得没钱,登时场面冷了下来,朱高燨心中窃喜,道:“你们自己看去,看惹得了我娘子吗?”他低下声来,道:“我家是娘子管家,如果要钱,要问娘子要的。你们看她的样子,会与你们钱吗?”
众姑娘半信半疑,阿狸听不清他后面的话,只当他没说什么好话,便怒道:“你又胡说些什么?”
花楼的姑娘知道和气生财,见阿狸满面怒容,自然不会与客人厮闹,竟安静了下来,那个阿圆笑道:“既然公子的娘子来了,我们当然要放人了。难不成要害公子回家与娘子打架不成?”其他的姑娘也笑着放开了手,阿圆带着她们边往花满楼走,边回首对着朱高燨媚笑道:“公子可要记得我啊,我叫阿圆,回头来花满楼来找我哦。”眼光划过阿狸,盯了阿狸一眼。
阿狸看她对着朱高燨抛媚眼,心中有气,便怒声道:“看什么看?他要是敢去找你,我打断你的腿!”
阿圆笑道:“这位娘子奇怪,你相公要来找我,自然要打断他的腿,怎么要打我断的腿呢?想必说错话了。”阿狸怒道:“我相公的腿自然舍不得打断,你的腿却是舍得的。”阿圆身边一个年纪较小的姑娘笑了,对阿圆道:“罢了阿圆姐姐,这位公子虽然生得好些,你还是且莫惦记了吧,仔细你的腿了。”阿圆娇声道:“啊呀小月,想必你前几日被李公子家的醋坛子打了一巴掌,从此就害怕了。你看这位小娘子比李公子那个肥婆苗条多了,她能打得过我么?”
那个叫小月的噗嗤一笑。阿圆扬声对阿狸道:“真真有趣。小娘子,为了我的腿,你要看好你相公啊。”几个人飘飘然进了院子,留下一片香气。阿狸眼尖,蓦着看到二楼闪过一个白影。
朱高燨脱离了围困,饶有兴趣地听阿狸与阿圆斗嘴。见那些姑娘离去,便笑道:“你怎么脱身的?”
阿狸却劈头问道:“谁是你娘子?吃我豆腐!”朱高燨微微一笑,道:“说你是我娘子就这么大火?别人急着作我娘子我还不要呢。”
阿狸啐道:“美得你吧!”不过想想他这副皮囊,这副身家,应该是有不少大家闺秀相求吧。又想起方才他被众人围住时的窘态,不禁笑道:“有这会说嘴的,方才被莺莺燕燕围着时怎么脱不了身了?”
朱高燨也不言语,脸上红红的,阿狸心中一动,忽道:“你别告诉我你没来过这些个地方吧?”朱高燨哼了一下,阿狸哈哈大笑道:“你是大家公子么?”
朱高燨也没理他,顾自前行,不曾想后面一人匆匆急行,差点撞到他身上,那人忙道:“真个对不住对不住了,走得急了。”定睛一看,却是那茶水铺的店掌柜。
那店掌柜见到朱高燨忙道:“公子爷有礼了。怎么,还没见到你家娘子吗?”朱高燨一怔,道:“我家娘子?”
那店掌柜四下看看,却见阿狸在十余步之遥,忙对朱高燨道:“公子啊,那姑娘是你自家娘子,你怎么好不与她付帐呢?那三钱银子我自然不会收她的。小两口斗个嘴的没什么了不起的,床头打架床尾和嘛。不过啊,”那店掌柜声音略低了,道:“你既然是上门女婿,只好万事忍耐下,不要一时义气得罪了她,倒叫你好看。”朱高燨奇道:“上门女婿?”
此时阿狸走近,店掌柜忙道:“公子好走啊,小心侍候夫人,那个搓衣板什么的不好跪的,咯的腿疼的。”忙又冲阿狸点头哈腰问了好,急匆匆地走了。
阿狸见茶铺店家与朱高燨嘀嘀咕咕,心里发虚,见店掌柜走了,忙小心地问道:“你与那个店家说什么呢,有什么好说的嘛。”
朱高燨盯着她,道:“上门女婿?”阿狸闻言大窘,知道那店家什么都告诉他了,忙陪笑道:“权宜之计权宜之计。”朱高燨怒道:“那也要说些好听的啊,搓衣板?你们那里有这么对待相公的吗?”
阿狸忙道:“有啊有啊,我们那里好多相公要跪搓衣板的,所以我们那里搓衣板卖得最俏了。”朱高燨道:“你们那里上门女婿也多吗?”阿狸道:“对啊对啊,我们那里男多女少,好多男的找不到老婆,只好入赘女方家里,所以上门女婿颇多。”朱高燨自是不信,道:“满口胡说。”
阿狸道:“我胡说?你不也胡说了,你方才也说我是你娘子呢。还说我是母夜叉,有我这么好看的母夜叉嘛。”朱高燨亦想起她方才的霸道模样,忍俊不止,两人相视一笑,心中却是亲近了不少。
阿狸:“喂!”朱高燨扭头道:“怎么?”阿狸嬉笑道:“我觉得你笑起来倾城倾国呢。你怎么生得这么漂亮?你的一个微笑,简直能秒杀所有女生!”朱高燨听她言语古怪,不甚明白,但也知道是夸她相貌,他生得俊美异常,却颇讨厌人说他漂亮,今日阿狸笑嘻嘻说出来,心中竟然没有生出厌恶之意。
阿狸笑道:“走在你身边啊,所有的光芒都在你身上,看看你的回头率极高,我都成隐形人了。”
朱高燨只顾前行,也不理她。阿狸跟在后面继续唠叨道:“喂,喂,等等我嘛,你不就是腿长些嘛。方才那么能说会道的,怎么现在又成冰块一言不发了?”
两人来到了湖边,朱高燨忽然道:“方才在那个花满楼,你可看到到二楼上有个白衣人看着我们?”阿狸一拍双手,道:“是哦,我仿佛看到有一片白色衣角闪过。会不会是扶风他们啊?”朱高燨摇摇头,道:“他们不敢跟着我们。”阿狸道:“莫非是慕容公子?”朱高燨皱眉道:“没听说过他来过这种地方。”阿狸斜了他一眼,道:“他来这里能够光明正大地告诉你吗?你自己是个纯洁宝宝,把别的人都想得那么好。男人嘛,哪个不喜欢这种地方?”朱高燨看了她一眼,道:“说得好像你很了解男人一样。”阿狸一咧嘴道:“书上那么说的啊,你看唐诗宋词上的句子,有多少是写这烟花之地的?你们男人不喜欢才怪。”
朱高燨独自沉思。阿狸道:“你想什么呢?还想那个白衣人?理那个作甚?青天白日的,也没有人会来害你的。”
正言语间,忽听得耳边风声,一个黑衣蒙面之人迎着阿狸扑了过来,阿狸吓了一跳,下意识地伸手去挡,却被那人抓得死死地,阿狸大叫道:“放开我,你是谁啊?干嘛抓我呢?”那黑衣人见阿狸大喊大叫,倒是怔了下,手脚却不停留,抓了阿狸扛在肩上,朱高燨被这一突发状况吓了一跳,喝道:“你是谁?快把她放下来!”
那黑衣人看了朱高燨一眼,却不说话,扛了阿狸就跑,朱高燨在后面追赶,却哪里是那黑衣人对手,黑衣人渐渐跑远,朱高燨正无措间,却见一白衣女人拦住了黑衣人,伸手与他斗在一起,那黑衣人本欲应付几招便想夺而逃,不想这白衣女人功夫竟不差,几招下来,差点伤了他,黑衣人无奈,背着个人实在不便接招,便找空将阿狸放了下来,与白衣女人斗了起来。
朱高燨跑到阿狸面前,把阿狸扶了起来,道:“可有伤着?”阿狸摇摇头,惊魂未定地看着面前二人相斗,道:“那个人干嘛抓我啊,吓死我了。”朱高燨虽不懂武功,但看二人过了几招,便知黑衣人不是白衣人的对手,果然又过了数招,那黑衣人呼啸一声,连劈几掌,趁着白衣女子后退之机,转身纵知逃去。白衣女子跟随着他亦离了去,走的时候看了朱高燨与阿狸一眼。朱高燨见她面无表情,口鼻僵硬,猜测脸上定是戴着面具。
阿狸道:“你认识这个女人么?”朱高燨摇头。阿狸吓得心口突突直跳,却见朱高燨神色自如,诧异道:“你不害怕么?”朱高燨道:“怕什么?”阿狸恍然道:“那黑衣人抓的是我,你当然不害怕了。”说着面露鄙夷之色道:“小人!就是假装你也要装得担心我才对啊,这般没心没肺的。”
朱高燨笑道:“就是抓我我也不害怕。”阿狸哦了声,奇道:“为什么?你武功高强吗?”勃然大怒道:“你会武功还不救我,害我被那家伙抓去?”朱高燨道:“我不会武功。”阿狸奇道:“那你为什么不害怕?是什么让你有恃无恐?”朱高燨淡然道:“他们不敢、不能、不会抓我。”
啊呀呸!可不是么?你出身武林名门,平常之人哪敢来抓你?!你身边多少拿刀的人保护,还有那个神出鬼没的扶风,谁有能抓得到你?!你生得俊美,貌似与人无争,谁会来与你结怨抓你呢?!阿狸气恼之极,道:“他们不敢不能不会抓你,可会抓我啊,你看着我被抓也不担心害怕?”
朱高燨笑道:“我没有被抓,自然会救你回来的,既然知道能救你回来,我又担心害怕作什么?”
阿狸哦了一声,嘴里嘟囔道:“知道你家扶风厉害好吧。也不用这么吹嘘好吧?”她沉思道:“可是那黑衣人为什么抓我呢?”朱高燨笑道:“想必是见你长得好看,抓了你去作压寨夫人。”阿狸见他这个时候还开玩笑,怒道:“笑你个大头鬼!”朱高燨见她发怒,心中竟是十分开心,便又笑道:“压寨夫人不好么?那他是抓你去花满楼吧。”
阿狸啐了一声。
忽然让狂风大作,天空竟然瞬间暗了下来,阿狸叫道:“嚯,难道白娘子又要与许仙断桥相会吗?”朱高燨道:“你怎么知道?”阿狸道:“电视——哦、哦,是书上说的白娘子见许仙的时候就要刮大风下大雨。”朱高燨道:“哪本书上讲的?根本就是你杜撰!只见刮风,何来雨呢?”
正说音,豆大的雨滴竟然落了下来,阿狸叫道:“看嘛,大雨可不是来了么?”
朱高燨奇道:“真的啊。这个白娘子见个相公都这么弄风弄雨的,怪不得许仙不敢要她!”
阿狸已被风吹得迷了眼睛,又见天色昏暗,心中不免害怕,一把抓住朱高燨,道:“我眼睛里进了沙子了。”
朱高燨被她抓住胳膊,又见她一只眼睛睁着,一只眼睛闭着,脸上已然湿透,分不清是泪水还是雨水,满脸可怜巴巴地表情,一改方才神采飞扬之势,不禁生出几分怜惜。他自小被人呵护,此时却对阿狸生出呵护之心,解下外衣来,遮挡在阿狸头上,道:“你且忍下,我们找个地方避雨,我再帮你吹沙出来。”
阿狸竟然小鸟依人般地依偎在他身边,两人急匆匆前行,却听得旁边一人叫道:“公子!”两人停下看去,只见那个清泉茶水铺的店掌柜在檐下招手呼唤,原来两人风雨中胡乱行走,竟又到了那家茶水铺子前。
两人大喜,忙奔进了店中。那店掌柜让两人进来,笑道:“真个是有缘分了,一日之内我们竟然三次相遇。”朱高燨亦笑道:“方才还见你在街道之上,怎么此时又在店里了?”那店家笑道:“方才急着取些工具,已经回店时一会了,这时风雨,游人几乎都散了去,我也想着关了门去,不想又看见公子与小娘子。”
那店掌柜看看阿狸,阿狸眼里有沙子,难受得很,只冲他点点头。朱高燨见状,忙道:“过来,我来给你吹下眼睛。”阿狸依言落座,朱高燨轻轻搬过她的脸来,慢慢拨开进了沙子的左眼,对着眼皮里面使劲吹了口气,阿狸眼睛受到刺激,顿时涌出许多泪水来,阿狸眨了几下,道:“哦,好了些,沙子应该出来了。”
朱高燨细看下道:“眼睛还是红红的”阿狸道:“只要沙子出来了,过一会就好了。不妨事。”
那店掌柜见二人神情亲昵,不禁笑了,道:“公子与小姐可想要些什么点心茶水么?”阿狸白了他一眼,道:“我们身上可没银子了。”那店掌柜忙陪笑道:“这个算我请客了。”转身之际,在朱高燨身边悄声道:“这样子多好,恩恩爱爱的。”
阿狸喝道:“你鬼鬼崇崇地说些什么?!”店掌柜忙道:“问公子喝明前龙井可好。”忙转身让去后堂准备。
朱高燨被店掌柜说得脸微微发热。阿狸见他身上已然湿了大半,自己却因他的外衣,只湿了外面的衣衫,一时心中生出欠意,道:“你身上都湿透了呢,可怎么好呢?”朱高燨道:“此时天气已热,想来没什么打紧。”阿狸皱眉道:“店家的衣衫怕你也不穿,你又是一副弱不禁风的林黛玉身子,如果因此受了风寒,倒不好了。我去让人弄些姜汤来。”说着匆匆往后面而去。
一时店掌柜端着茶碟过来,笑道:“小店里只是营生,却不在这里居住,是以也没有衣物与公子更换。小姐在那里与公子弄姜茶,有小二在旁边帮着,一会就过来了,公子先喝些热茶取暖。”朱高燨着接过茶水来喝了口,那店掌柜看看后堂,悄声道:“公子爷,你那个娘子贤惠起来也不错的啊,看她给你弄汤弄水的,急得很。”朱高燨也不解释,心中甚是受用。
待几口热茶下肚,朱高燨道:“店家贵姓?”店掌柜道:“我姓来,叫来清泉。家里几代都是龙井村的人,一直种茶采茶,到我这代了,便在西湖边弄了个茶水铺,也经营了二十几年了。”
名字倒颇有趣,不想此店铺字号却是店老板的名字,朱高燨笑道:“来掌柜的,我且向你打听下这街道上的事,不知你可清楚。”来清泉笑道:“这街道上的事情应该没有我不知道呢,公子只管说来。”
朱高燨道:“街前面的那个花满楼,来掌柜可知晓?”来清泉愣了下,会心一笑,又看看后面,道:“公子可是想去那个地方玩耍?”朱高燨不语。来清泉会意道:“那个地方可是整个西湖最富贵之所,里面的姑娘自然标致得很,听说每天都有许多富贵显客出入,闻得老板就叫花满楼,十年前也是个名妓,因为年纪大了,用一生所得开了这所春栏院,用得便是她当日的名字,不过现在挂头牌的却是她的妹子,名叫花解语,小的见过一次,端得是闭月羞花,竟比花满楼当日还美几分。”
朱高燨道:“哦,你见过一次?”来清泉忙道:“公子且莫误会,那花二姑娘虽然是头牌,却是只卖艺不卖身,且要价极贵,小的哪里有许多银子去见她,只是恰好十五那日在天竺寺进香,有幸见得一面而己。听说花二姑娘接的都是杭州城里有名门望族之弟,似我这等小生意之人,却是见不到的。”
朱高燨沉吟不语。这时阿狸端着碗热气腾腾地姜汤过了来,道:“快喝了它。”朱高燨接过碗,笑道:“茶里可有放什么东西?你不会耍什么花样吧?”
阿狸笑道:“是啊,我下了砒霜,要毒死你啊。”朱高燨哼了一声,慢慢饮用。
阿狸以目示意来清泉,警告他不许胡说,转脸看向朱高燨之时,却又是满面笑容。变脸之快,令来清泉咂舌称奇。倒也不敢惹她,只远离了她,站在朱高燨后面。
阿狸忽冲他道:“来掌柜,你在这里多年,可听说西湖上有座凌波桥?”来清泉想了下,摇头道:“这个倒不曾听说过。”阿狸心中失望。
朱高燨听她又在问这个凌波桥,便道:“这个桥有什么打紧,你一再打听?”
阿狸心中无趣,打呵呵道:“就是想找到这座桥嘛。”转眼看到外面哗哗大雨,愁道:“这下可如何回去呢?”忽想起来什么,忙道:“回去的路你可识得?”朱高燨摇头,阿狸亦傻了眼,叫苦道:“你的生活自理能力可不是一般的差啊。”
朱高燨不明所以,道:“你说什么?”阿狸苦丧着脸道:“我说天色已晚了,我们回不去了,要在哪里安身呢?”朱高燨将碗中的姜汤一饮而尽,淡淡地道:“我们不用动,他们自会找寻过来。”
阿狸直了身子,大喜道:“真的?你怎么知道?”朱高燨道:“你不是说天色晚了么?这么晚我不回去他们当然要找我的。”阿狸半信半疑道:“真的假的啊?我怎么觉得你的话不靠谱呢?扶风他们怕了你不敢过来——啊,我知道了!”阿狸一拍手,道:“是慕容!扶风不敢过来,慕容敢啊,你的命令可没有对他下达。”见朱高燨微微一笑,阿狸知道猜得没错,却又道:“不过我们要等到几时呢?那个慕容,怎么会知道你在这里?”
朱高燨道:“他鼻子下面有嘴,会打听的。”
说话之间,听得远处一阵马蹄之声,甚是急促,阿狸欢呼道:“是他们来了么?”只见几匹马奔到了茶水铺前,当前一人翻鞍下马,大步进了店来,大声道:“店家何在?”正是慕容秋风!
阿狸喜道:“慕容——!”
慕容秋风满面雨水,先看到阿狸,继而又看到了朱高燨,顿时大喜过望,叫道:“公子爷!”忙回头对后面的人道:“告诉阿锦阿绣,让她们来这里。”他忙到了朱高燨面前,躬身施礼道:“见过——公子爷!”他眼光扫过了来清泉,落到阿狸身上,恶狠狠给阿狸一个眼神,阿狸被他盯得一个激灵。
朱高燨却淡淡道:“你来了,比我想的要早些。”
慕容秋风忙道:“扶风告诉我这个茶水铺子,我想先到这里打听一下,没想到公子爷正好在这里。”又听得外面一阵车马之声,数十匹马与一辆马车停在了门外,阿锦阿绣等人来到了朱高燨的面前,将朱高燨团团围在了中间,茶水铺太小,容不下许多人,倒把来清泉与阿狸挤到了后堂的门口。那来清泉在这个西湖边也见过许多大人物来往仪仗,今日这么近距离地见到这么个阵势,倒唬了一跳,悄声问向阿狸道:“小娘子啊,你不是说那位公子是入赘你家的么?”
阿狸叹了口气,道:“你看他象个上门女婿吗?”来清泉摇摇头道:“不象!”阿狸一竖大拇指,道:“回答正确。那么我呢,你看我象不象个家养的童养媳?”来清泉看看那边的前呼后拥,再看看阿狸的无人问津,禁不住点点头,阿狸送了他一个白眼,他又马上摇摇头。
一时阿锦阿绣与朱高燨更换了干净衣物,簇拥着往门外走,朱高燨忽然停下,对着慕容秋风低语几句,慕容秋风微微皱眉,却也点头答应,恭敬地送他上了马车,阿锦阿绣紧随其后上去,数十名骑马随从护着马车急急而去。
看着马车离去,来清泉忙问阿狸道:“小娘子啊,怎么公子爷不管你了么?”阿狸皱眉叹道:“这就是童养媳的命运,把小少爷养大了,就被丢在一边了。”
慕容秋风走了过来,从怀里换出一锭银子,对来清泉道:“掌柜的,我们公子说今天劳烦你了,这银子略微答谢一下。”来清泉忙道:“公子爷客气了,一些茶水点水不值这么多钱。”慕容秋风笑着将银子放在桌上,转脸对阿狸道:“你还不走么?要在这里过夜么?”脸色却是异常难看。
阿狸心虚,忙笑道:“怎么会?我就等着与你一起离开呢。”
慕容秋风转身出门,阿狸忙巴巴地跟着,临了还不忘回道对来清泉道:“店家,谢谢你啊!”
来到门外,阿狸傻了眼,门外只有两匹空马,慕容秋风翻身上了马,看着阿狸道:“看什么?快上马!”阿狸苦着脸道:“我不会骑马啊。”慕容秋风一怔,道:“小时候你骑过的啊?怎地现在不会了?”阿狸呆了下,只得道:“自从跟着爹爹后就再没骑过马了,久而久之就不会了。”
慕容秋风道:“你怎么来的?”阿狸道:“坐朱公子的马车来的。”慕容秋风面现怒色,一抖缰绳,靠近阿狸身边,俯下身一把将她提了起来,横放在身前,阿狸吓了一跳,叫道:“你干什么?”刚想挣扎,慕容秋风喝道:“老实点,不然把你丢到荒郊野外喂老虎!”阿狸道:“你骗我,这里哪里有老虎?”慕容秋风道:“没有老虎却有狼,你在庄子里没听到后山的狼叫么?”
阿狸倒不敢动了,此时大雨已然停止,天色较方才亮了许多,慕容秋风一手抓着阿狸,一手控制马缰绳,呵斥声中,马儿飞奔前行,旁边则跟着另一匹马。
一时到了流萤山庄,他抓起阿狸翻身下马。阿狸已被马颠得难受,双脚一着地,马上叫道:“颠死我了!我腿脚都麻了。”一边蹲下按摩小腿。
慕容秋风却看见扶风与几个随从立在山庄门口,身上衣衫尽已湿透,皱眉道:“你们几个怎么还在这里?”
阿狸亦看到扶风几人的衣服还湿漉漉的,忙道:“啊呀扶风,快把湿衣服换了吧,仔细感冒发烧了。”扶风盯了她一眼,却对慕容秋风道:“多谢你将我们公子他寻了回来,公子爷令我等回山庄,我们只好在此处等候命令,不敢擅自作主去休息。”慕容秋风道:“公子爷回来匆忙,估计顾不得你们,你们也不必如此死守,且先休息去吧。”
扶风等几人嘴里答应着,却仍然不动。慕容秋风知道他们只听从朱高燨的命令,也不强求,正在此时,玲珑水榭的一个小侍女与冬儿一前一后走了出来,那侍女扬声道:“各位侍卫大哥,公子爷令你们回房休息去。”说完侍女匆匆转回去了。冬儿冲着阿狸一笑,比划手势在一边等着她。阿狸心领神会,指指慕容秋风,他没有走,还不敢动,冬儿偷偷笑了笑。
扶风等人见那侍女离去,才伸了下胳膊腿脚,慕容秋风笑道:“你也太过于迂腐了,你们公子爷也就那么一说,哪里真的就会责罚于你。”旁边的阿狸见机也忙道:“就是,扶风就是太死板了,你家公子说的话你要灵活地理解才行,似你这般死心眼,要吃多少亏呢?而且你们偷偷跟着你们公子吧,还让他发现,这跟踪术太也差劲了。”
慕容秋风喝道:“还没问你的错,你倒多嘴起来!”阿狸笑道:“我哪里有什么错啊?”慕容秋风道:“私自拐带公子爷出行,差点造成大祸,你难道没有错么?”阿狸心里有点虚的,嘴里却犟道:“朱公子都是成人了,他如果不想出去,我怎么能拐带得成?这是莫须有的罪名,我抗议!严重抗议!”
慕容秋风转眼对冬儿道:“冬儿,你听好,将她带回留园里关起来,七日内不准出园门!如果她胆敢外出,就打你二十板子!”冬儿被他猛然断喝倒吓了一跳,阿狸见状大叫道:“你什么逻辑!我外出干嘛打冬儿!你个强盗逻辑!是不非不分,黑白不明!就是个土匪强盗!”
慕容秋风冷冷地看着她道:“你还不跟了去?”阿狸道:“我不去,除非你收回方才那个决定!”慕容秋风道:“冬儿,你现在就去领二十板子!”
阿狸吓了一跳,道:“你说什么?”慕容秋风又道:“你还不去?”又转脸对冬儿道:“现在去领四十板子!”又黑着脸对阿狸道:“你再不动,就打冬儿六十板子!”阿狸见他越加越多,生怕冬儿因她受累,忙道:“好了好了,我现在就去把自己关起来,土匪强盗!你不要打冬儿啊!”忙忙地拉着冬儿跑进庄子里去了。
扶风看着她走远,叹道:“令表妹真是与众不同啊。”慕容秋风尴尬道:“阿狸在异域生活多年,性情自然有些不同于中原人士,累及你们众兄弟受过,望担待则个。”说着一抱拳,扶风忙道:“公子折煞扶风了。也是奇怪我们这个小爷生性淡泊,对什么都没有兴趣似的,以往请他外出游玩,都是拒绝了的,谁想令表妹却能把殿下带出去,而且还是没有人跟着逛了一天,令人不解!”他连连摇头。
慕容秋风叹道:“只要不出什么差子,就是上天佑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