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要想证明你是真的爱沈念,那就照着我说的去办,别的,免谈。”
在陈冰进了房间后,沈念望着那个方向,眼泪滚滚落了下来。
半夜,白一帆的书房里还有亮光透出来。白忱在门上轻敲两三声后推门进入。
“怎么还没睡?”
白忱笑笑,“爸爸不也还没睡?”
“坐吧,咱们爷俩好久没聊了。”
白忱搬了一张软凳在书桌前坐下,“爸爸现在身体还好吗?每年体检都有做吧。”
“你爸自己是医生,不会拿自己的健康开玩笑的。”
话刚开了头,却是止住了。深夜静谧,连窗外的蝉鸣都销声匿迹。头的吸顶灯微微泛黄,落在白忱俊逸白皙的五官上,二者竟是相得益彩。
这样的白忱很容易让他勾起了封尘多年的记忆。
白一帆乍然就想起了第一次见到庐佳玫的情景来。
两人依照父母之命,相约在一家咖啡馆见面。他先到,坐在角落,偶然间抬头看到一个长发女生穿着翻领衬衫式的连衣裙,浅紫色的,腰间束着一条白色腰带,站在门口坐立不安地朝店里不时地看几眼。
几乎是第一眼,他就可以确定她就是父母给他安排的相亲对象。
内向、胆小、软弱、腼腆,跟他一说话就脸红,一笑也脸红,这些都是庐佳玫给他的第一印象,和陈冰截然相反的性格,但就是这样的庐佳玫缓和了他和父母之间无休无止的争吵关系。
之后,他们顺理成章地订婚、结婚,没多久便有了白忱。
和陈冰在一起时他是一团火,但和庐佳玫的生活平淡如水,激不起一点点的涟漪。当时他不觉得这样的生活有什么可以期待,只不过现在回忆起来,还是能发现那个总是安安静静、不争不抢的女人的好来。
他们的婚姻不是自主婚姻,所以到她死,他都没有对她说过一句“我爱你”。
她也没对他说过,一次都没有。
他对她浑就浑在,他看得出来她是爱他的,从第一次见面,他就可以断定她看上他了,但他就是不说,装作不知道。装作他们的婚姻只是一场父母的安排,和爱情无关。
他可以装,但他骗不了自己,他和庐佳玫之间不是完全没有爱情。他知道,陈冰也看出来了。所以庐佳玫走了这么多年了,陈冰还要对她不依不饶。
回忆得越深,他就越是感觉到自己对白忱亲妈是亏欠的。
白一帆起身走到书柜边,弯腰打开了里面的保险柜,取出了一样东西递给白忱看。
是一只老式怀表。
白忱不明所以,下意识地掐开了表盖。
表盖弹起,一张照片蓦然跳入他的眼帘。
是他亲妈的个人照。
白一帆知道他看到了,笑着压低了嗓音说道,“这个可不能让你陈冰阿姨发现。”
当年他不过是留着庐佳玫爱听的cd,她就容不得。要是让她知道他还留着庐佳玫的遗照,她会怎么跟他闹,白一帆都不敢想象。
白忱的指腹在雕花的表面摩挲着,他问了一个从来没有问过的问题,“爸爸,跟你八卦一件事。”
白一帆似乎心有灵犀就想到白忱想问他什么,“你是不是想知道我到底是爱你妈还是爱你陈冰阿姨?”
白忱看过来,眉眼静静地等着他的答案。
白一帆伸手向白忱要回古铜老怀表,尔后垂眸看着装在表盖里的照片,喃喃自语的口吻说道,“我应该早点告诉你妈的,现在想说都没机会了。我不该让她带着遗憾走。”
“这辈子我从不亏欠任何人,但你妈,是我唯一对不住的人。”
白一帆低着头,从白忱的角度看去,突然发现,他的发间竟有一半的头发是白的。
白忱提了提艰涩的喉结,“妈妈跟我说过,她这辈子虽然很短,但没有遗憾。她嫁给了你,生下了我,她已经很满足了。”
庐佳玫走时他不过九岁,还不能理解透她对他说的话,他只是牢牢记着,因为这是他妈对他说的话,以后就不能再听她说话了。
白一帆蓦然抬起头来,眼神呆滞,过了好半晌才艰难地出声,“她……真对你这么说的?”
白忱突然也难受起来,“是,爸爸,你不用再自责,妈妈从来没有怪过你。”
“你妈是一个善良的好女人。”白一帆又低下头去,怀表被他紧紧握在手中,“她是我见过最善良的女人。”
只是没有善终。
书房里又只有一地阒然无声的灯光。
“小忱,我……”过了良久,白一帆才哑着声开腔,“我想把你亲妈的灵位带回庐家去。”
闻言,白忱猛地转头看过去。
白一帆叹息道,“你妈会理解我们的。”
她一直都那么善解人意。
白忱的眼圈渐渐红了,“不行,这件事我不同意。”
“小忱,没有必要死守着不放,很多事情不过是形式而已。现在你和念念的事更重要。”白一帆指着自己的胸口说道,“她有在我这里,就足够了。”
“爸爸,你不用再说了,这件事我不可能答应的。我和念念的事,我会自己想办法,你不用管。”白忱站了起来,“你也早点去休息吧,别再想了。”
回到房间,白忱立即拨打常平的电话。
“喂,终于想起兄弟了?”一开口常平就酸里酸气地抱怨道。
白忱没工夫跟他废,“你之前说我要是和沈念领结婚证是要先解除拟制血亲关系?”
背书背到怀疑人生的常同学顿时来了精神,他学了这么多年的法学终于有了英雄用武之地,“具体的操作我得去问问我同学,兄弟我专攻经济法。但是,放心,有兄弟在,一切皆可摆平!”
常平一副唯恐天下不乱的架势,白忱觉得自己可能拜托了一个假兄弟,按着肿胀的太阳穴,头疼万分,“过两天我要先回美国一趟,看看能不能先办理休学手续。”
“休学?”常平吃惊道。
白忱:“嗯,回国之前我问过了,可以休学两年。念念的事没解决,我也没办法继续安心读书。到时候念念差不多也大学毕业了,我可以带她出去。”
他总是和游斯宾一起取笑白忱和沈念的感情,取笑他禽兽,对自己一起长大的妹妹也下得去手,但常平真的没有想到他和沈念之间的感情需要走到这么悲壮的地步。
常平正色道,“行,这事就包在我身上了,放心吧,兄弟在关键时刻还是靠谱的。”
说到底,他们几个都是高资产家庭里长大的,没遇到什么坎儿,也想不到这世上还有什么事是不能解决的。
白忱笑道,“相信你,不相信你也不会找你了。”
这个时候,不管是白忱还是常平,还是游斯宾,都以为事情的主动权握在他们手里,却不知道人生的很多无奈早已超出他们的控制范围。
两天后,白忱重新踏上归美的道路。那天,是沈念最不安的一天,莫名其妙地不安。
“哥哥,你要快点回来。”
白忱揉着她的头发,柔声道,“事情一办完我马上回来,自己乖乖的,嗯?”
“嗯。”
自从把自己交给他之后,沈念对这份感情有了笃定,但也多了不安。
在这之前,哪怕是他给别的女生的自拍照当背景她都有危机感,都害怕她随时有可能会失去他。
但现在,她再也没有这份担心。
按理说她现在应该更加有信心才对,但莫名其妙地就是更慌了。
仿佛离他越近,她就越是经不起一点点的磨难和考验。一切都要顺利地如愿以偿,否则她就会怀疑她和白忱是不是走不到最后。
“在家好好打扮打扮,和你朋友出去逛街,出去玩。要是觉得时间过得慢,找你朋友出去旅游也行。”
沈念摇摇头,抱住了他,“这些事,我只想和你一起做。”
说起来,年幼时他们朝夕相处。长大成人后,他们隔着一万六千多公里的距离,只有无休无止的思念。
白忱笑她的孩子气,“好,哥哥做完事后就带你去旅游,有空你就想哪里是你想去的地方,做一份旅游计划。”
这么美好的未来,单是想着,沈念都觉得很奢侈,“好啊,我要拉钩钩。”
说着,她就翘起了小拇指,要他来勾。
白忱突然想起很多年前,她也是这样,翘着一根短短的小拇指,要他答应再也不准丢掉她。
只是白忱做梦都没想到,他和她拉了钩了,他还是弄丢了她。
没等他回来兑现他对她所有的承诺,他们便走散了,整整十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