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八(1 / 1)

回到酒吧里,游斯宾一句话不说,只是不要命地喝酒。顾淮云看不下去,拦了一回,游斯宾红着一双眼看他,“让我喝,就今天晚上。”

安慰的话是有的,但此时此刻所有的语言都是多余的,剩下的三人没一句话,全都拎起了酒杯陪着喝到不省人事。

幸好酒吧是四人自己开的,店员自开业以来破天荒看到四个大老板同时喝醉的奇观。最后一人抬一个,给扶到休息室里,安顿好。

顾老板醉酒了嘴里不停地嚷嚷,“不行,我要回去,陶然在家等我。她胆小,不敢一个人睡觉,我要回家陪她。”

值班经理不禁唏嘘,原来再大的老板也不过是怕老婆的凡人。

那边倒在沙发上的常平舌头都捋不直了,抱着手机一顿乱戳,“嗯?嗯?怎、怎么肥事?”

站在一旁的店员想笑又不敢笑,憋得辛苦,“你要打谁的电话?”

“姓、姓揍的。”

还有人姓揍?

店员接过手机,点开通话记录,姓揍的没有,姓周的倒是有一个,通话记录一天之内达到17条之多。

“喂。”

周俊廷的嗓音刚从听筒里传出来,常平立即清醒了一般,抢过手机,“歪以。”

“你喝醉了?”只要没有工作,周俊廷的作息十分规律,这个时候早已梦了一回周公了。

“没有,我没喝、喝多,我现在就、就肥去。”

“……”

周俊廷掀被,下地,“我现在去接你,你等着。”

“不、不用,外面忍。”

周俊廷对着漆黑的夜空,远处还有一两朵烟花正腾空而起,冰凉的玻璃门上倒映出他清隽的五官。

还行,都成醉鬼了还知道操心他会冷。

“那你晚上睡哪儿?”

“我肥、肥去。”

常平挣扎着要起来,被店员摁住,手机也被拿走,“喂,周先生,老板喝醉了,晚上应该要在店里睡了。”

周俊廷礼貌回应,“那麻烦你们照顾了。”

店员收线时,看到常平头一歪,靠在沙发上开始打着鼻鼾声了。

另外一边,白忱也不见了往日里温润儒雅的气质,多年不见的失魂落魄的神情爬上了他的脸。

如果几人都还清醒着的话,一定会想起,同样的表情出现在白忱的脸上时还是沈念刚刚离家出走,下落不明的那段时间里。

成年人习惯把自己的伤口捂得紧紧的,不肯轻易示人,只有到了某一个时刻才会露出它最狰狞的本来面目。

醉酒的情态最不堪的要数游斯宾。一会儿大笑,笑完开始大哭,真的是嚎啕大哭,石破天惊似的。

值班经理和店员被吓得不轻,就连顾淮云也从酒精的麻痹中努力挣脱开来。认识快要二十年了,他也没见过游斯宾哭得这么伤心。

他扶着床,再扶着墙,一路踉跄过去,“想哭就哭吧,痛痛快快地哭。”

谁知他这安慰,游斯宾反而把眼泪一抹,咧着嘴笑,“我没哭,老子不哭!”

还没笑完,嘴角往下一压,又哭了,“老顾,我这里难受,难受哇。”

他抡起拳头一下一下砸在自己的胸口上,毫无痛觉一般。

顾淮云抵着他的头,嗓音压得很低,“难受就别放弃,啊,别放弃。”

游斯宾挂满了泪水和鼻涕,“不行啊,不放弃不行啊,和我在一起,只会害了她啊。我没用,我给不了她幸福,我他妈就是一个废人。”

“斯宾,你听我说,”顾淮云的脑子坠了铅块一样沉,凭着本能说道,“你可以跨过这道坎的,你一定可以跨过去。坚强点,嗯?”

游斯宾摇头,脸上全是一溃千里的绝望,“不行,老顾,我不行……呜呜,我他妈不行……”

他不再是哭得撕心裂肺,而是捂着脸呜咽了起来,那哭声犹如三岁小儿。

听到哭声,白忱顺着床爬过来,他酒醉时只会傻笑,眼里的光也更清澈见底。游斯宾哭得越是惨烈,他就笑得越是灿烂。

那年的大年初一晚上,过得实在是兵荒马乱,以至于几人在很长的时间内都不愿再提起。

当太阳照常升起时,新的一天又来了。酒醒后,买醉时暂时忘记的喜怒哀乐也重新被延续下去。

**

那晚遇到凌霄后,游斯宾再也没有往杨家踏过半步。三个月后,媒体捕风捉影地爆了一则八卦新闻,德言珠宝千金深夜幽会男子,据说男子系飞凌电器老总的儿子。

而这则新闻会上到热搜榜,不过是标题的前缀打了几个字——“游家前媳妇”。

豪门加上感情纠葛,足够香艳,也足够狗血,是一个吸引眼球的好噱头。吃瓜群众往往不辨真相,就喜欢有鼻子有眼地传着。

天气进入阳春三月,草木青翠。

游斯宾看到和杨子芮有关的新闻时,正坐在米其林三星餐厅里,暴饮暴食。

三个月来,吃成了他最重要的一件事。

他忽然觉得三个月来他所做的一切都失去了意义。但可悲的是,他感受不到难过。

杨子芮深夜幽会别的男人,他居然觉得感受不到难过。

挺好,这是好事。

她终于能从他们失败的婚姻里走出来了,而他也能控制自己不去想她整整三个月。

挺好。

**

“子芮,你放心,这是我最后一次跟你联系了,以后绝不会再打扰你。”

“你和凌霄的事,我听说了。我就先道一声恭喜。凌霄有儿子,你和他在一起不用再想着生孩子的事,这确实是一件两全其美的事。”

“想来想去,还是想和你说一声,对不起。遇上我,算你倒霉。和我结婚三年,你受尽委屈。我没机会补偿你,只有一句对不起了。”

“子芮,现在我只想告诉你,哪怕我们离婚了,哪怕你又嫁给别人,我们的关系还是像从前一样不变。哪天你要是被人欺负了,千万要记得回来找我。别的我不敢保证,只要在安城,就没有人敢动你一根汗毛。这点,你千万要记住了。”

“子芮,没能给你幸福,是我的错,也是我没有这个福分。从此以后,你一定要开心地活着,快乐地活着。”

上面一大段文字,游斯宾来来回回编辑了将近三个小时后才发送给顾淮云,再由顾淮云转发给杨子芮。

他现在连和她说话的资格都没有。

死去活来地爱了她十几年,做了三年的夫妻,最后落个这样的下场,他不知道他该不该值得可怜。

“服务员,结账。”游斯宾站起来时,凸起的肚子不小心撞倒红酒杯,红色的液体划满桌面,一滴一滴往下流。

两个侍应生同时赶过来,一个负责清理倒出来的红酒,一个负责道歉。

“不好意思,需要帮您换一条西裤吗?”

游斯宾撑得慌,无意于一条被弄脏的裤子,他捏着裤线稍稍抖了抖便迈着虚浮的脚步走了。

顾淮云收到游斯宾发来的信息,只犹豫了几分钟,原封不动地替他转发给了杨子芮。

他想从中斡旋,又怕触动杨子芮那根敏感的神经,只能不痛不痒地在边缘试探,“这是斯宾叫我转给你,你要是有什么想回的,我也可以替你代传。”

没有人能理解游斯宾打下那段文字需要多大的决心,这意味着他和杨子芮从此以后桥归桥、路归路,真的再无瓜葛。

但杨子芮能理解。

她几乎是看到第一行文字的时候,眼泪便流了出来。

她气,她也恨。

“你也觉得我深夜幽会男人?”

顾淮云没有想到杨子芮回他的会是这个。

陶然看着他的手机,开始头头是道地分析,“这是一句典型的反问句,转换成陈述句就是,你不能觉得我深夜幽会男人。这说明什么?”

顾淮云垂眸看她,配合她装傻,“说明什么?”

“说明子芮和那卖电器的没关系啊,这完全就是无良媒体在那造谣呢!”陶然气得捋起袖子,义愤填膺道,“你想想,子芮能看上那卖电器的么?”

顾淮云引用她对凌霄的称呼,“你怎么就能断定子芮看不上那个卖电器的?”

“那必须的啊,听说三十多了吧,都一大把年纪。”

男人的眉心跳了跳,“陶然,我也三十三了。”

“……”

陶然心虚地笑,“啊?你三十三了?我怎么记得你才二十多岁呢。”

男人没空理会她,他正想着怎么回杨子芮信息。但他的沉默被陶然解读成了不高兴。

天大地大都没有顾老板的心情来的大。

“顾老板?顾老板?”

谄媚没用,陶然决定来个实际的。她轻轻地掌着自己的嘴,“小的说错话,小的该死。”

顾淮云:“……”

男人拉住她假模假式掌掴的手,“傻不傻?”

哪怕她不是真打,他也舍不得。

陶然笑得眼睛眯成了一条缝,“我不是怕你生气么?”

在游斯宾几人眼里,他就是一个孩奴、妻奴。但全世界只有他自己知道,她是怎么宠着他,是怎么毫无底线地取悦他的。

“没生气,去睡吧。”

顾淮云想到陶然刚才说的话,不再拐弯抹角,回道,“陶然说她不相信你和凌霄的事,说媒体造谣。”

杨子芮很快回过来,“别人造谣,你们不也都相信了么?”

这个“你们”范围看似很广,其实就一个,游斯宾。

“子芮,有时间去看看斯宾吧,他过得很不好。”

这条信息发完,杨子芮没有再回复过来。

**

五月,安城有了初夏的模样。空气中开始飘动着丝丝温燥的风。

人民广场热闹非常,天上是花花绿绿的风筝,地上是花花绿绿的人。

游斯宾穿着一件黑色T恤,套着薄夹克,肥大的工装裤,坐在树丛中的一张休闲长椅上,仰头看风筝。

他保持这个姿势很久了,虽然他也不知道他在看什么。

等他的眼睛看得酸了,他才低下头来,却发现身旁不知道什么时候站着一个孩子。

反正也是百无聊赖,他问,“你认识我?”

孩子摇头。

游斯宾又问,“有事?”

孩子继续摇头,但摇完头,视线却是不时地飘向他手边的购物袋。

袋子里装满了各式各样的零食。

游斯宾弯了一下唇,打开了购物袋,大方地让孩子选自己喜欢吃的。

小孩继续保持沉默,只有眼神不停地逡巡在零食堆里。最后,他伸出小手,拿了一根奶酪棒,“叔叔,我想要这个。”

游斯宾又从袋子里找出两三根奶酪棒,“这两个也给你。”

小孩没接,“这个够了,谢谢叔叔。”说完便跑开了。

还挺有礼貌。

游斯宾笑了笑,打开奶酪棒,咬了一口在嘴里嚼着。

他不是很喜欢奶酪棒,他只是喜欢吃。

他爱上了吃东西,无可救药地,哪怕他把自己吃得不成人样。

很多人劝他不能再这样下去了,包括他的家人,包括他的好兄弟。可是如果不吃东西,他不知道要怎么在没有杨子芮的人生里活下去。

小孩跑出了一段很长的距离后才停下来,面朝着他这个方向,打开奶酪棒,吃了起来。

游斯宾突然一阵恍惚,现在的他不就像这个孩子,和人保持着一段自认为安全的距离,生怕别人打扰,然后掩耳盗铃地活在自己的世界里。

收回神思,再看向小孩时,小孩的身影已经汇入到人群中去了。

等他再把视线往回拉时,他犹如触电了一般,整个人僵住了,变成了一尊泥胎。

“……子芮?”

他以为出现在他面前的人只是他思念过甚的幻象,但不是,他知道她是真真切切地站在了他的面前。

杨子芮出现得他措手不及。他低头看自己,圆滚滚的肚子,他甚至可以看到肚皮底下堆积着的脂肪,令人作恶的脂肪。

这一低头,他再也抬不起头来了。

当初他千方百计只想见她一面,现在她就站在他的面前,他却希望她离开。

手肘依然靠在椅背上,手里的奶酪棒被他折变了形。

他的狼狈和不堪,无处遁形。

那就只能面对了。

“你……怎么来了?”游斯宾努力笑道。

杨子芮的气色比去年最后一次见到的时候要好,人也瘦了不少。

她还是这么美,这么好看。

“你打算作贱自己到什么地步?”

仿佛有人在他的胸口开了一枪,游斯宾不知道哪里痛,只是费力地捂住了胸,“没有啊,我为什么要作贱自己?我这不是好好的吗?”

杨子芮两三步冲了过来,抓起那堆零食,再用力地甩在他的身上,咆哮着,“那这些是什么?啊?这一堆吃的是什么?”

一包薯片砸到了他的脸,游斯宾下意识地偏头躲开,但包装袋尖锐的角还是划过了他的额角。

火辣辣的痛感像把刀子,将他的脸皮割裂下来。

游斯宾歪着头笑,虽然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做到在她面前还能笑得出来。

“你怎么来这里了?你也来放风筝?”

杨子芮面无表情地审视着他,但仔细看,他还是能从她冰冷的眼神里看出一点点类似于失望、愤怒的情绪。

他知道自己说的都是废话,她哪来的时间,哪来的闲情来这里放风筝?

将洒落的零食拾起来,放回购物袋里,游斯宾笑得很坦然,“我没事,我很好……”

一听到他颠倒黑白、口是心非的话,杨子芮倏然就跟开了闸的洪水般爆发了,“你很好,你就是这么个好法吗?你回去照照镜子,看看你现在成什么样了!你把自己吃得跟头猪一样,这样就是你说的很好?!”

游斯宾脸上的笑慢慢僵化,像是一只提线木偶,被人操控着。

这辈子他站在风光的险峰上俯视着那些悲苦的众生努力挣扎着,只为了能体面一点活着。但从来没想到有一天他也会跌落回到惨不忍睹的废墟之中,惹了一身的屈辱。

猪?

在她眼里,他跟猪一样?

游斯宾扎紧了购物袋,拎着站起来,“我想起来还有事,先走了。”

“你站住。”错身之际,他的手臂被她抓住了,游斯宾浑身一颤,视线战战兢兢地投向拦住他的手。

他不敢动,甚至不敢回头,只是贪婪地感受着她抓他的那抹若隐若现的触感,“你……有事?”

等了两三分钟,也没等到她的回应,纵然他贪恋着与她的这点亲密接触,他也知道这也不过是饮鸩止渴而已。

“子芮?”

他正要回头,身体猛地被人往后一推,紧接着他的怀里扑进来人……

“子……”

杨子芮一边抱紧他,一边捶打着他,哭了。

“游斯宾,你混蛋!你混蛋!!你混蛋……”

手指不知在哪一刻松了,购物袋掉落下来,一袋的食物散落在地。

游斯宾本能地提起手,想要抱住打他的女人,但手臂弯曲,却是没有落在她的身上,只能任由女人歇息底里地打砸他。

广场上人来人往,杨子芮疯狂的架势立即招来了不少好事之人停下来围观。

过了许久,游斯宾原本凝固住的思绪才渐渐恢复理性,“子芮,你冷静一点,有什么事我们回家说好不好?”

一通发泄后杨子芮停止了偏激的举动,她紧紧地抱着游斯宾肥胖的身躯,埋首在他颈间,隐忍的嗓音控诉,“凭什么这么对我?你个混蛋,你凭什么?”

手臂往回收,就在指尖刚刚触碰到她衣服的面料时又戛然而止。颈间,她的眼泪似是带着滚烫的温度,灼烧着他的皮肤。

游斯宾微微仰起头,让剧烈起伏的情绪慢慢缓解、回落,“子芮……”

话音刚出,杨子芮骤然抬起头来,对他怒目圆睁,“你知不知道你很讨厌,非常、非常讨厌?”

游斯宾面色一僵,顺从答道,“知道。”

杨子芮咬住了双唇,眼里的愤恨不知什么时候消散,换成了埋怨,“可是,你知不知道你这样我很难受?”

游斯宾的心一恸,嘴角却是缓慢地挽起笑来。

“子芮,”他的手始终都无处安放,拳头捏了放,放了捏,“跟你没关系,真的。我说过了,我放你走,是真心实意地放你走。你不用担心我,下周我就去找白忱介绍的医生给我减肥。我、我就是胖了一点,其它都很好,真的很好。”

他喃喃自语了半天,说到后面连他自己都相信了他一切都很好。

“你很好?你好什么?”杨子芮厉声质问,“高血糖、高血脂、高血压、脂肪肝,还有动脉硬化,这些都很好?”

游斯宾瞳孔紧了紧,知道他这些问题的人不多,但她知道,他可不可以理解她对他并非斩得那么干净?

在分开的这半年里,她是不是也有那么一点点关心他?

**

结婚后为了方便杨子芮方便就近上班,游斯宾在一环边上买了一套300多平米的大平层。平日住在这个小爱巢里,节假日才双双回游家。

只不过还没离婚,杨子芮便搬离了,但游斯宾一直住在这里没走,他也舍不得走。

毕竟三年的婚姻,能被留下的回忆也不少。

从人民广场驱车回家的时候,游斯宾从后视镜里看到杨子芮的车一直跟在他后面,直至进了小区的地库。

说实话,离婚时他对他们的婚姻还没有完全死心。直到三个月前凌霄出现在她的生活里,他才彻底恐慌。

之后,他就给自己判了无期徒刑,关押在他和杨子芮曾经有过的那段短暂的婚姻里。

他是怎么也想不到,她会主动来找他的一天。

房门打开,熟悉的气息迎面而来。房子里从家具到生活用品都没变,连她还没来得及带走的东西,他也都完好无损地保留着。

他现在的体重有200多斤,杨子芮用“猪”来形容他,真的很形象。就这么一番折腾,游斯宾便感到体力不支,他提着沉重的步子赶忙坐到沙发上,喘着粗气。

杨子芮站在单人沙发后看着他好一会儿,才正式通知他,“从今天晚上你不要吃饭了。”

游斯宾爽快地答应她,“好。”

他想,等她走了他想怎么吃就怎么吃,谁能管得到他?

杨子芮的眼神里掺着冷漠和轻蔑,冷哼一声,往厨房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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