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九点多,婚宴结束。回到南七里,照顾三个孩子洗漱完睡觉,自己也清洗干净后,陶然恍惚,似是做了一场大梦。
极度的喧嚣过后,心里就像被扯开一个口子,空虚得厉害。
她靠在飘窗上,一点一滴地回味着今天的每一个时刻,就像在收集今天的所有记忆。
“在发什么呆?”男人穿着藏青色睡衣,手里抓着一条毛巾边走边擦头发。
陶然伸手,侧抱住男人的腰身,鼻尖瞬时盈满了沐浴过后的清香。
“累了?”男人揉了揉她的头发。
伤感的情绪还堆积在她的心口上,陶然关心的是别的,“听说今天的婚礼上了热搜?”
一直都是她搜别人的八卦新闻,没成想有一天她被别人搜。
婚礼现场他让人严密布控过,但一点风声都不走漏是不可能的。网上的报道他看过,爆出来的照片不过就是一个安城大酒店的外景。
顾淮云低头,“要是不喜欢,我让人撤了热搜。”
陶然摆了摆头,“不用,明天自动就会掉下热搜榜了。”她扬起脸,下巴抵在男人的小腹上,“你说,我要不要利用这次热度给我们的服装店炒一波人气?”
“现在还懂得用你老公的名气赚钱了?”男人一掌压在她的额头上,“这个顾太太当得真是越来越得心应手了。”
陶然叹气,“没办法,这年头赚两片钱不容易。”
“现在,我给你指一条赚钱的明路,你要不要?”
陶然眼放狼光,但说话还是很谨慎,“你先说说看,何为赚钱明路?”
顾淮云直言不讳,笑意隐隐在眼里浮现,“侍寝。”
呸!
她还以为什么赚钱明路,又是来这卑鄙无耻的一套。
“顾老板,如果有诚意,先说个价码吧。这笔生意,我也是可接可不接的。你也知道,今时不同往日,我也不是缺钱的主。”
顾淮云捏着她的脸颊,“我知道,你现在好歹也是一名小富婆。”
小富婆这个称呼,陶然还挺喜欢,“你知道就好,我呢,现在算不算是你惹不起的人?”
顾淮云放下毛巾,将人抱起来,一起坐在飘窗上,“不是现在,你一直都是我惹不起的人,这样说有没有高兴一点?”
这个男人,明明可以在安城商界呼风唤雨的人,在她面前,却总是甘愿做她的裙下之臣,把她捧得高高的。
不仅满足了她所有的虚荣心,也维护着她所有的自尊和自信。
陶然前倾,在他唇边蜻蜓点水般吻了一下,“奖励给你的。”
“还有没有别的奖励?”男人暗示性很强地摇了一下她。
“嗯……”陶然煞有介事地深思熟虑一番后下了一个狠决定,“要不然,今晚去你书房?”
男人一愣,抱着她站了起来,一刻都没停留地往书房方向走去。
陶然笑着直拍他的肩膀,“喂,开玩笑的,顾老板,做人要不要这么认真啊。哈哈哈……”
……
……
书房的温度逐渐升高。
陶然像一滩水软在男人的办公桌上,只有被欺负的份。
男人坏坏地顶了她一下,要笑不笑地俯视着她,“陶然,我们要不要再生一个?”
陶然:“……”
“顾老板,”她的指甲嵌进男人紧实的肌肉里,“你要再让我怀孕,我要……”
顾淮云挑着眉梢等着她说下去,陶然一时情急,居然一个惩罚都想不出来。
没用,现在她说什么都要遭他无情地摆弄,她才不会傻傻地往枪口上撞。
“反正,不行,我不要再生了,好不好嘛,老公?”
有一句话叫“百炼钢化为绕指柔”,陶然这招服软似的撒娇果然成功拿下男人,“好,不生就不生,听你的。”
没多久,男人到了兴奋的极点,眉头微微蹙起,喃喃自语,“陶然,陶然,我的宝,我的命。”
陶然在沉沦的漩涡里被他的话唤回一点清醒,瞬间发笑。
和他在一起的这些年里,像“我爱你”、“我想你”这些话,他很少说过,说过的次数恐怕五根手指头都能数得过来。
但这个男人有他独特的表达方式,就喜欢在两人水乳交融时说这些,“陶然,我的宝。”“陶然,我的乖乖。”“陶然,我的命。”
她也很喜欢男人这种失控时的胡言乱语。
她知道顾淮云爱她,但爱到什么程度,是否如他说的那样,是他的宝,他的命,陶然从来不敢这样奢侈地想过。
一个人要奋不顾身地去爱另一个人,这是有多爱?
她想象不出来,也不大相信真的会有这么深的爱存在。
更何况他们是在极致寻乐时说出来的话,这样的可信程度又有多少?
但回过头来,顾淮云这些年对她,是真的没说的。凭他的条件,要找一个对他好的又有姿色的女人,简直易如反掌。但他谁都没找,就只要她一个。
这些年,他从未沾过花,也没惹过草,一直就只有她一个。
也许在大多数人看来,忠诚不过是一个男人对自己妻子最起码的尊重,顾淮云做的也不过是他最应该做的。
但又有多少男人,事业有成的男人,更遑论是顾淮云这样站在金字塔尖的人,连这最起码的尊重都做不到?
正宫和小三的戏码是一方唱罢我登台,无穷无尽的撕裂和仇恨。原本恩爱的夫妻又有多少因为男人的三心二意而变成仇人?数不胜数。
如果顾淮云真要在外面养一两个女人,她相信整个安城没几个人会骂他薄情寡义,充其量只会说豪门薄幸,没有爱情。
她是能感受得到顾淮云是爱她的,她也很庆幸遇到的人是顾淮云,而不是别的男人。
至于爱多、爱少,她不想去窥究,傻子才会整天问你到底爱我有多深,她只想把这个问题交给时间来回答。
也许等十年、二十年,等到他们都白发苍苍,老老垂矣时,她应该就能知道他到底有多爱她,而她也多爱着这个男人。
“在想什么?”男人似乎不满意她在这个时候还会走神,以为是自己不够卖力。
陶然在他后背上抓了一下,“轻点,讨厌。”
“乖乖,陶然,我的命,要不要再来一次?”
陶然心惊,她要哭了,“不行!再来一次,你的命就没了。”
“真是没用,拿去卖都没人要你,”男人逐渐减轻对她发狠的力道,轻声嘲笑她,“也就只有我要你。”
“你不要也没关系。”陶然傲娇道。
“要,我的命,怎么能不要?”
男人喟叹一声,把她抱得很紧,在她身上寻找着原始的快乐。
夜逐渐深沉,一室内,两人如交颈天鹅,缠绵着,缱绻着。
**
“晚上出来喝酒,庆祝哥恢复自由。”游斯宾在群里甩了一张离婚证书的照片。
顾淮云看到游斯宾发的信息是在两个小时之后,他刚从会议室里走出来,正要给陶然打电话,就看到了这惊天消息。
“喂,你真的和子芮离婚了?”
电话里,游斯宾懒洋洋地回道,“离婚还能离假的么?”
顾淮云沉默了片刻,说道,“晚上再说,我这边还有事要忙。”
收了线,他把手机塞进裤兜里,茫然地呆立着,脑海里什么东西都翻不出来。
游斯宾和杨子芮会离婚,在他的意料之外,但好像又都在他的意料之中。
两人兜兜转转这么多年,他以为两人注定没有缘分时,竟然结婚了。而就在他以为两人可以白头偕老时,突然又离婚了。
他是一个外人,并不清楚这对夫妻之间的事情。只是感慨这世间的事,看似牢不可破,其实真是脆弱。
“老板?”莫非捧着一份文件走到顾淮云身边,诧异道。
顾淮云收敛神思,“拿到办公室,走吧。”
等他把所有的文件都签了字,他才想起要拨打给陶然的电话。
现在还没真正入冬,但陶然已经开始忙碌明年春季的服装,接到男人的电话,三言两语道,“喂,顾老板,有事?”
“晚上一起吃饭。”
陶然犹豫,“今晚我可能会到很晚,不然……”
顾淮云直接掐断她的话,“我去服装厂。”
“好啊,”陶然笑道,“顾氏集团老总光临寒舍,服装厂要蓬荜生辉了。不过先说一声,你来只能跟着我吃食堂饭了啊。”
“又不是没吃过。”
陶然无话可驳,嗯一声,“晚上我让食堂的师傅另外炒两道菜来招待我们的贵宾。对了,英姨还做了一些咸肉,也是你爱吃的。”
男人回道,“好,那我大概六点到服装厂。”
电话结束后陶然还摸不着头脑,今天刮的是什么风,把日理万机的顾大老板给刮来了。
这件事不仅陶然想不明白,连当事人也想不通。唯一的念头就是想要和她一起吃饭,做这天底下最普通的一件事。
其实和她在一起的每一天都是寻常的一天,但每一天又都是值得他庆幸的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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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游总,要不要上来喝一杯?”
游斯宾摸着女人一头柔软的卷发,“今晚就到这,下车,乖。”
女人娇柔的嗓音说道,“人人都说游总风流多情,看来都是子虚乌有的事。”
“哦,”游斯宾勾起唇角笑道,“为什么说是子虚乌有?难道我不够风流多情?”
女人手掌托着腮帮,嘟着嘴,做思考状,“算多情,不算风流。”
游斯宾饶有兴趣地问,“怎么算多情,又怎么不算风流?”
“多情嘛,就是游总对我们都很好,在小桂坊再没有比游总出手更阔绰的了。至于风流嘛,游总从来没有让小桂坊里的人爬上龙床,不知道我说的对不对?”
“哈哈哈……”游斯宾单手抓着跑车的方向盘,另一只手从中控台上夹起一张卡,塞在了女人饱满的胸间,“拿去花。”
女人从胸前拿下银行卡紧紧地抓在手里,下一秒便开门下车,“谢谢游总送我回来,晚安。”
“晚安。”
说完,女人还站在马路边,而跑车只剩下一溜儿的尾烟,和响彻街道的轰鸣声。
和杨子芮离婚两个月了,游斯宾彻底放纵,白天在公司度过,晚上则在各种香艳的名利场里泡着。
而他夜夜笙歌,每晚换不同女人的身影也频频登上八卦新闻。
一开始,他想杨子芮看到这些和他有关的新闻会是什么想法,会气?会恼?会咬牙切齿地恨他?还是雷厉风行地来到他面前,让他适可而止地收敛一点,免得给刚成为前妻的她招黑?
然而,都没有。
她就像凭空消失在这个世上一样,什么都没有。
他知道,他的一切,她全都不在乎。所以,不管他怎么作,她都不会管他的死活。
他游斯宾,今天就算死在街头,她也不会为他哭一声,或许还会觉得他死有余辜吧。
跑车在寒冬的三更半夜咆哮着。
他已经不能在晚上睡觉,这种症状很久了,自从和杨子芮离婚后就变成这样。
一到晚上,特别是夜深人静时,就很容易想起和杨子芮在一起的那三年。
三年里,他们同床共枕,耳鬓厮磨。
而没有她的夜,漫长得格外可怕,好像怎么过都过不完。
他就只能夜夜流连在各种女人之间,去填补他空洞的灵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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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婚时,游斯宾大手一挥,分了不少家产给杨子芮,单单是不动产就有五处。原本杨子芮是拒绝的,只不过游斯宾一句“不要就别想离婚”,一下堵死了她的路。
但杨子芮没动过游斯宾给她的不动产,甚至连去看都没看过,离婚后,她回到了杨家。
要掌握她的行踪,对游斯宾来说,只不过是愿意还是不愿意的事。
那天下午,他应该是被鬼捏了,竟然开着车来到德言珠宝安城分公司来。
离婚时,他暗暗下定决心,这辈子他都不能再主动去找她,连看一眼都不行。
外面的女人有的是,他游斯宾一不缺钱,二不缺女人,凭什么要让她这样侮辱地涮着?
现在不过才短短的两个月,他就亲手打碎了曾经发下的誓言。
来到德言珠宝分公司前,他特意换了一辆很普通的奥迪A6,停在路旁的泊车位内。
收票的人打了票,夹在雨刮器上便走了。
他隐藏在一个卑微的位置,不求能看到她,哪怕他知道见到她的可能性微乎其微,他只是想离她近一点。
靠近她一点。
日影慢慢倾斜。他在车上,在明晃晃的冬日下,在离她最近的地方,睡了一个好觉。
不知道谁按了一下喇叭,眼皮突然一睁,整个人刹那间就醒了。
游斯宾看了一下表,启动了引擎准备要走,目光不经意间就触及到一道熟悉的身影,他的心陡然被提了起来。
游斯宾确定那个人是杨子芮,但他有点不敢认。
他们离婚到现在也不过才两个多月,但眼前的杨子芮像是换了一个人。
她变胖了,而且是胖了很多很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