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以吗,陶小姐?”李静极力争取道,“或者我们可以用金钱的方式来补偿,至于金额多少,陶小姐可以随便提。”
陶然笑着摇摇头,“金太太,慈母多败儿这个道理,我相信你一定比我更懂才对。”
李静一噎,脸上的笑容有点挂不住,随后借着低头喝咖啡的动作来掩饰尴尬的神情。
将咖啡杯放在桌面上,李静重振旗鼓,“我原先也是安城人,三十年前我离开这里去了其它地方,直到三年前才回到安城。我先生将生意搬回安城不久,刚刚才在自己的家乡站稳脚跟。如果这时发一份这样的声明,不管是对他的生意,还是他的名誉,都会有不好的影响。”
“我想请陶小姐能高抬贵手,大人不记小人过,放我们一马。我保证以后芃芃绝不会再冒犯陶小姐。”
最后,李静又打了一张情感牌,“我们本来可以在外省生活得很好,但是始终记得安城是我们的故乡,我们也是想把企业转回这里,能为安城贡献自己微薄的力量。”
“金太太说的,我能理解。但这件事,我做不了主。这样,金太太亲自跟我先生说,要是我先生同意,我也没有意见,你看这样可以吗?”
李静碰了个软钉子,一时没说话,考虑了足足有一分多钟后,才决定道,“那能麻烦陶小姐给你先生通个电话?我想跟他沟通一下。”
这次陶然没有再拒绝她,很快就拨通顾淮云的电话。
“喂。”
男人沉稳磁性的嗓音传来,笼罩在她心头的燥意似乎被拂去,“顾老板,那个金太太想跟你说几句话,你现在方便吗?”
陶然撩起眼皮向李静望过去,李静的面色莫名其妙地起了几分慌张,然后她就听到顾淮云紧张问道,“你们现在在一起?”
“嗯。”陶然补充道,“就我和金太太两个人,在鼎尚一楼星巴克里。”
“那你把手机给她。”男人直截了当地命令道。
闻言,陶然将手机递到李静面前,“可以。”
最后一步,李静却是胆怯了,深深换了一口气后,她才缓慢地接过手机,对着手机话筒用力地说道,“喂。”
听到李静这声颤抖的“喂”,陶然的眼神里有意外闪现过。
她感觉得出来,李静似乎很紧张。
“有事请说。”
心就像被人拿刀片在上面轻轻地划开一下,三十年前就已经腐烂的伤口依然还会痛。
李静努力控制着自己的情绪,“嗯,嗯,打扰到你,不好意思。”
“没事。”男人的声线冷淡。
“我想问你,你到底叫什么名字?你之前跟我说,你叫莫非。”李静的另一只手紧紧地压在胸口上。
“不,上次是我骗了你,我不叫莫非,我叫顾淮云。淮河上刚好飘过来的一片云。”
陶然不知道电话里顾淮云说了什么,她看到李静的眼泪毫无征兆地夺眶而出,“你早就知道了对不对?你早就知道我是谁了对不对?”
因为这个名字就是她取的,当时她站在淮河上,仰头看见天空中飘过来一片云。
“知道你是谁重要吗?嗯?金太太,你觉得这个问题有什么意义吗?”
李静的脸色刹那间变得苍白,嘴巴张张合合几次都说不出话来,低下头去时,眼泪纷纷坠落,“不重要,是不重要。”
“你找我就为了这件事?”
李静感觉被人狠狠抡了一棍,眩晕感铺天盖地地袭来。
她这个时候才明白她这个当妈的没有资格问这些问题。对他来说,她是谁不重要,甚至她这个人的存在对他来说,也都毫无意义。
十几秒钟后,李静再开腔说话时,连声音都找不到一丝异样,“不单单是为了这件事,我是为芃芃的事找你的。”
顾淮云不温不火地问道,“想让我撤回对你女儿的惩罚?”
李静忍着心痛,“是,可以吗?只要你答应,尽管提条件,只要是我能办到的,我绝无二话。”
回应她的是一句嘲讽似的低笑,“金太太,你觉得我为什么要答应你这个要求?你可能不太了解,我这个人不喜欢随随便便改变主意。不过是一份道歉声明,要是觉得很为难,那不用发表也可以的。没人逼你。”
“那金氏地产和顾氏集团的合作……”
“金太太!”顾淮云喝止道,“做人不应这样得寸进尺。”
“……”
李静面上毫无血色,她连求情都不配,拿什么去要求他可以答应不发表道歉声明,又希望能和顾氏集团合作?
“对不起……”他的名字,她给取的那个名字,她唯一为他做过的一件事,凝结在她的舌尖上,怎么都叫不出口,最后李静只能黯然说道,“顾、顾先生,是我为难人了,请你不要与我一般见识。”
“好说,谈不上为难。还有事吗?要是没事了,麻烦你把手机交还给我的太太。”
“啊?”李静神态窘迫,慌忙将手机递还给陶然。
看李静这表情,陶然也猜得出顾淮云怕是没答应。接过手机时假装若无其事,“喂,顾老板。”
“下次她再来找你,你直接叫唐煜来处理。”男人说得很霸道。
陶然微微往侧面转身,以防顾淮云的声音落入李静的耳朵里,“我知道了。”
“她已经知道我是谁了,你自己要小心一点。”
陶然惊愕地看向李静,“哦,我知道了。”
“我现在叫唐煜过去接你,你呆在那里别动。”
陶然想说不用,但这个时候她不方便拂了男人的好意,又是一句让人猜不透的,“好,我知道了。”
和男人结束通话后,陶然给手机锁了屏,静静地,什么都不说。
都是心怀鬼胎,谁都不肯先道一句真心实意的话。
李静突然问道,“我看你年纪也不大,你和顾先生什么时候结的婚?”
这个时候,陶然才想起,对面这个才是她的正牌婆婆。哪怕顾淮云不肯承认她,但她始终是他的亲生母亲。
“去年。”
李静了然地点点头,“可以冒昧地问一下,你们是家里大人安排的,还是自己谈的恋爱?”
这个……
好像都不是。
他们的婚姻,都是顾老板一手筹谋来的。
“算是自己谈的恋爱,我和他弟弟,同父异母的弟弟,是同班同学,认识的淮云。”
李静认真地听完,又点了一下头,“挺好的,自己谈恋爱有感情基础,这样夫妻感情才会好。”
这样的谈话多少令陶然感到如坐针毡。
一切都太假了,太空了。
“要是没什么事,我先回服装店了。”陶然拿了包,起身后直接步出了星巴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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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天之后,金柏磊在个人社交平台上发了一条信息,里面包含了金禾芃辱骂并殴打了陶然和周俊廷的事实,检讨自己教子无方的痛心和悔恨,以及对陶然和周俊廷深深的歉意。
总之,诚意满满。
陶然前前后后看了不下十遍才心满意足地关了网页。
不得不说,顾老板这招是真狠,但也是最解气的。
对于这些有身份有地位、最主要的是不缺钱的有钱人来说,最怕的就是名誉受损。
网友分成了两派。
一派是看热闹不嫌事大,说金柏磊就算事业有成又怎么样,结果教育出了一个失败的女儿。
另一派的观点则是支持金柏磊严父的作风,敢做敢担。理由就是人非圣贤孰能无过?过而能改善莫大焉。
但不管网友怎么吵,在安城的名流圈里都知道了一件事,那就是金家的小女儿是个性格野蛮、骄纵的人。
那几天金禾芃天天躲在家里发脾气,见到东西就摔,佣人收拾了碎片、碎渣不知道收拾了几遍,也只能忍气吞声。
李静到最后也拿她没办法,只能让她摔东西发泄怒火。
这件事一度顶到热搜上,常平不想知道都很难,但知道了以后很生气。
仗着顾氏老总是我兄弟这一层得天独厚的关系,常平还没到下班时间就溜出了法务部,一脚油门踩到了企鹅服装厂。
将车大喇喇地停在厂门口,常平拎着车钥匙,一阵风似地刮进了服装厂大门,再刮上了办公大楼,在厂长办公室里把正在做纸样的周俊廷堵得严严实实。
周俊廷面沉如水,“你又要发什么疯?”
“你说呢?”常平一路都忍着火气,“你他妈被人欺负了,为什么不跟我说?”
周俊廷只是冷冷的一句,“跟你有关系吗?”
常平一怔,他答不出来。
听顾淮云说他被金柏磊的女儿辱骂是恶心的同性恋时,他愤怒、心痛、懊恼、担忧,许许多多,这辈子都鲜少有过的情绪,一股脑地全都逼进他的大脑里。
常平拽着他的衣襟一把拉了过来,“你他妈就不能跟我好好说话?跟我睡的时候什么都肯做,现在吹了就翻脸不认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