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然从来没有这般焦灼过,她不知道明明就在眼前的路,走起来怎么就这么长。
心就像被架在火上炙烤一样,不见血,却是热辣辣地疼着。
大奔的车头掉转的时候,陶然就像快要窒息时终于呼进来了一口新鲜的空气,浑身绷紧的神经才松开一点。
等车开到酒店的前门,还没停稳,陶然已经一脚跳下车来。
刚跑出几步,她又十万火急地冲回来,“忘了问你,顾老板住哪个房间来着?”
就在她一来一回的时间里,季博也快速给大奔熄了火,锁好车后,对陶然说道,“在3101,我陪你上去。”
陶然将包背好,手机被抓得滚烫,茫茫然地点下头。
季博很配合她的心急如焚,虽然没用跑的,但他的步伐又大又急。
进了电梯间后,陶然的心稍微得到安定,“谢谢你哈,季博,每次,每次都麻烦你。”
季博比顾淮云还高一点,视线垂下来看她,神色平淡,“你不是说过拿我当朋友看的吗?朋友之间,需要这么客气?”
从安城一路追过来,她一直处在一种孤立无援的被动中,而季博的这句生硬的玩笑话,无疑给了她最大的安慰。
她挺庆幸的。
总会在不知不觉中,有意外的收获。
老天爷对她总算没那么苛刻。
电梯的门向两侧收起,刚停稳,陶然便一步踏出了轿厢。
“3101,是3101么?”陶然回头跟季博确认。
季博拿出手机,对了一下,“是。”
陶然调整了一下呼吸,朝着指示牌指示的方向走去。
过道上铺着厚厚的地毯,吸去了两人慌忙的脚步声。
在看到3101的瞬间,陶然骤然止住了步伐。她看到房门掩着一条缝,并没有完全关死。
她朝后看向季博,松了一口气的季博莞尔道,“进去吧,跟老板说我在车上等着。”
陶然:“你先去酒店下面吃点东西吧,开了这么长时间的车,休息一下。”
季博点头表示同意,却未见他有行动,应该是打算等她进去后再离去。
陶然转身,朝前走。
季博是倒退着往后走的,正要转身之际,3101房间里传出来一声女人的声音,他猛地转回来,瞪大了双眼,看到如遭电击一般的陶然。
她的面色惨白如雪。
“啊……啊……”
房间里女人的***声一道一道地传出来,不绝于耳。
季博先反应过来,拿出手机对照着房号,但看了几眼都发现没错后,拿着手机的手无力地垂掉下去。
陶然机械地抬头,目光钉在“3101”门牌上。
看着看着,眼睛觉得酸涩起来,视线也变得模糊不清。
还好,女人的叫声停了。
万籁俱静。
陶然往回走。
季博伸手拉住她。
陶然朝他摆摆手,继续走着。
“呼——呼——”
她听到自己粗重的呼吸声。
“呼——呼——”
“吃太多这些东西对身体不好。”
“我怕你想不开,从这里跳下去。”
“如果,我的长相不是你喜欢的类型,你怎么办?”
“陶然,我不会让你后悔今天做出的决定。”
“陶然,你要不要考虑和我做一对正常的夫妻?”
“受委屈了就打回去,不必忍着,一切有你老公给你撑腰。”
“安城待嫁好女儿万万千,但陶然只得一个。”
“陶然,半年时间要是太短的话,下半辈子我都给你,够不够?”
“陶然,你是我这辈子见过最笨的女人。”
“陶然不管你是什么样的,我都认,我都要,知道了吗?”
“陶然,我不想孤独终老,我想要你陪着我。”
“陶然,对我而言,没有什么不可以舍弃的,但是只有你,是我最害怕失去的。”
“呼——呼——”
和他第一次见面,后来和他来往,再到最后爱上他。
他对她说过的那些话,伴随着记忆中的一帧帧清晰的画面快速地从她眼前飞过。
走到电梯间的时候,陶然再也支撑不住,扶住墙壁,大口大口地喘着气。
“叮!”
电梯门打开,陶然撑着走了进去,行尸走肉一般。门刚合上,她便两腿一软,跪倒在地上。
留在原地的季博攥紧了拳头,他有一种冲动,想进去,问他老板为什么要这么做。
但最终他还是忍住了那股强烈的念头,转动脚,缓缓转身。
就在他转过来刚一抬头,一个身影骤然出现在他的视线里。季博倏地放大了瞳孔,震惊道,“老、老板?”
“嗯,陶然呢?”顾淮云单手抄兜,开口便问道。
“你在这里,那房间里的人是谁?”事情的转机来得太突然,季博激动地说道。
顾淮云一头雾水,表情因为见不到人而显出几分燥意,“什么房间?陶然人呢?”
“房间里,你的房间,这个,里面的人是谁?”季博拼命指着3101的房门说道。
顾淮云蹙起眉头,“我怎么知道这个房间里的人是谁?”
他纳闷一段时间不见,季博怎么变得这么不机灵。
“这不是你的房间吗?3101啊。”季博连忙将证据掏出来。
顾淮云用所剩无几的耐心看向季博的手机,上面是他发给季博的信息,“悦曼酒店,3101。”
“哦,我发错了,是3110,这边。”
顾淮云的话音刚落下,3101里重新传来女人难耐的声音,“啊……”
这种声音,代表了房间里的人此时此刻正在做什么,一目了然。
季博给顾淮云捋着线索,“我刚才开车经过酒店的时候,看到你和杨小姐一同进入酒店里。我们上来找你,便听到了里面女人的叫声,我们以为你和杨小姐正在里面……”
正在里面做什么,不言而喻。
顾淮云陡然变了脸色,一瞬间他便推断出季博刚才异常的原因,他心一惊,又问道,“陶然呢?说啊!”
“她、她好像下去了。”季博的脑子里突然起了嗡鸣声,怎么也摆脱不掉。
顾淮云猛地转身,大步地往外踏去。
他的脚步越走越急,到最后渐渐地小跑起来。同时,手机被拿了出来,一键拨通了陶然的电话。
在他按下电梯的下行键时,响了有一会儿的通话终于被接起,只不过接电话的人不是陶然。
“喂,喂!”
“你是哪位?我太太的手机怎么会在你的手里?”
接电话的人听声音年纪不小,像是一个四五十岁的中年人,“你好啊,我是酒店的保洁员,我刚刚看到有一个年轻人摔倒在酒店门口,手机也掉在这里,被我捡到了。”
“摔倒?那麻烦你叫我太太听一下电话。”顾淮云左手搭在腰间,头向下垂着。
“那年轻人走掉了,不在这里啊。”
“……”
电梯叮的一声,刚好到达一楼。
顾淮云的心没来由地惊慌起来。没有犹豫,他快步跑出了电梯间,往酒店大门方向匆匆而去。
在偌大的电动感应门前,顾淮云看到一个穿着蓝色工作服的男人。
那个男人也看到了行色匆匆的顾淮云,恭敬的神态,“刚才是您打的电话吧。”
顾淮云看到了对方手里的手机,那是陶然的手机。他接过手机,“我太太人呢?”
保洁员摊开手往外一指,“她刚刚在这里晕倒了,不过很快又起来,我问她要不要帮忙,她说不要。”
“那她现在人呢?”
“人啊,”保洁员走到门外,指着一个方向,“我看到她上了一辆出租车,往那边去了。”
顾淮云的脸色往下沉,刚好有大堂经理赶出来看发生了什么事,“去把你们酒店的负责人叫出来,我要调查监控,快!”
顾淮云住的是高级商务套房,大堂经理不敢怠慢,连忙应声去打电话。
那边季博行至顾淮云身边,早已是六神无主,面色苍白地喊道,“老板……”
顾淮云转头过来,“你现在去打常平电话,让他把区派出所所长、还有市刑侦大队队长全给我找出来,然后叫他马上来运城找我。”
“哦哦,好。”季博似乎找到了主心骨,人也回神了不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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运城派出所里忙得人仰马翻。
“我见她面色很差,还问她要不要紧。她一直坐着,毫无反应,也不说去哪里。我只能沿着相城路一直往前开。”
说话的是一个年逾五十的中年人,穿着一件很旧的条纹polo衫。
“那你的车开到什么地方停下来?”顾淮云问道。
出租车司机印象很深,“在松花路和相城路交叉口,乘客突然开口说话,说她没钱,让我先把她放下来。”
顾淮云:“我太太下车时是几点,记得吗?”
“具体的我不知道,大概5点多。”
那边有人很快下达命令,“派几个人去松花路和相城路的交叉口找人,还有调取今天5点后方圆五百米的监控。”
出租车司机把知道的全说完,还在说,“我看她整个人状态就不对,本来想带她去附近派出所的,乘客一直说不要。”
“哦,她还跟我要手机号码,说以后有机会再把车钱还我,反正也不多钱,我也就没要了。”
下一刻,顾淮云转身问季博要了一百块钱递给了司机,“师傅,谢谢你载了我太太一程,谢谢。”
他的语气恳切。也因为太过恳切,让人很难不发觉其中暗藏着的沉重的忧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