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重,但从吃面开始,她就一直处于被压制的下风,忍不住也要以牙还牙。拳头松开,大拇指趁机在他手心勾了一下。
报复成功,陶然已然忘了和他手牵手的尴尬和不自在,心底甚至为自己扳回一城吹了一个胜利的口哨。
胜利的口哨刚吹完,手突地被人横断握住,包裹的状态也变成手心贴着他的手心。
心跳漏了一拍。
只是这样牵着,陶然才发现顾淮云的手心也是潮湿的。
离着还有两三米的距离,顾淮云站定了,恭恭敬敬地先唤一声,“奶奶。”
这是正式见面的时刻,陶然暂且抛下手心里的战争,抿嘴浅浅地笑。
陶然想象过很多种和他的家人见面时的情景。
最好的就是能得到他家人的认可和接纳,初次见面的场面其乐融融。不然凭着富贵家人的高品质素养,就算不喜欢,也会虚与委蛇,做足高门大户的脸面,假扮欢迎她。最差的就是没给她一个好脸色,冷冷清清地看着她进门。
但现下这个场景是她做梦也猜不到的结果。
除了那个看似小孩的女孩子,所有人都呆滞地看着她,眼神里赤裸裸的震惊和难以置信,连掩饰都没有。如果说一个两个是这种表情也就算了,而是所有人。
陶然不知道自己还要不要再笑下去,手脚虚浮无力起来,第一个念头就是想逃,逃离这些人怪异的眼神。
浑身的知觉正在一点一点剥离的时候,手又一次被人重重掐了一把。
陶然浑浑噩噩地看向顾淮云,而男人早已偏头看着她,眼里有极淡的笑意,眼尾却勾勒出温柔的弧度。男人再一次握紧她的手,手心和她的严丝合缝紧贴着。
“奶奶,爸爸。”顾淮云对几人的反应似乎并不讶异,提高一点音量叫了一声。
先有反应的是谢兰,面色铁青,站起来,目不斜视地走进了卧室。门关上,发出“砰”的一声响,终是打破了沉默。
“哎哟。”顾温蔓笑不是笑,表情复杂,说不出一句话,只是不停地“哎哟”地叫着。
“你哎哟什么?心脏病犯了?”宋黛如语气也是憋闷。
“妈,你看看,你自己看看,”顾温蔓指着陶然,“这叫什么事?”
“什么什么事,我自己有眼睛不会看吗?”宋黛如极力维持着自己的优雅,只是颤抖的声音出卖了她激动的情绪,“这是顾家的事,不用你指手画脚。”
“顾家?我不是顾家人?”顾温蔓拔高了嗓音。
“够了!”一直一言不发的顾城峻陡然爆出一声喝来,陶然被吓一跳,手条件反射地往回抽,却被顾淮云抓得更紧。
陶然茫然无措地看向顾淮云,后者松开手,轻轻拥住她的肩头,指头安抚地拍了拍,丝毫不避讳道,“别怕,我在。”
顾温蔓嗤笑一声,“淮云呐,看你这话说的,什么叫别怕,好像我们要吃了她一样。”
顾淮云的眼神从陶然脸上转过来的时候就变了样,漆黑的眼眸里没有一丝温度,凛冽的寒光像刀片一样锋利。
顾温蔓明明是长辈,但仅仅一个眼神探过来,她的嘴就闭上了。
“走,我先带你回房间。”
顾淮云哄诱的声线有多温柔,有些懵住了的陶然察觉不到,但客厅区里坐着的几个人都用诧异的眼神面面相觑。
说完,顾淮云连声招呼都没打,兀自牵着陶然的手,顺着旋转楼梯回到他的房间。
灯亮了,厚重的木门阖上,陶然才松了一口气。松完气,陶然颓废地苦笑一声,“我刚才表现是不是很差?”
“没有,你表现很好。”
顾淮云的眼里漾着一抹明显的愧色,陶然心有不忍,“干嘛?别这样,我很好,没事。”
“嗯。”顾淮云没开口,只有一个单音节从他的喉咙里滚落出来。
陶然继续安慰,“真的,我只是看在他们是你的长辈份上,给足了他们面子了,要不要就不关我的事了。不要拉倒,反正我也不欠他们。”
也许是她看太多的宫斗剧,一直以来,富豪家庭给她的印象就是没有真情,只有利益。所以她潜意识里也把他的家庭关系往这方面靠拢,才会说出这样的话。
但顾淮云对她的话并没有什么表示,陶然想她是不是僭越了。
“陶然。”
“嗯?”陶然没出息地慌了一下,“什么?”
“对不起,是我没有事先安排好。”
陶然低下头,心底仿佛有一块地方在发酸发胀。她不怕顾淮云贬她、损她,就怕他跟她来软的。因为她毫无招架之力。
“怎么了?”
见她沉默,顾淮云没把握地拽了一下她的手,陶然这才发现他们的手还牵在一起。
刚刚在楼下,她知道顾淮云牵她的手,更多的是做戏的成分在。但现在只有他们两人,和他手心触摸的感觉像被无限放大,变得无比清晰起来。
他的手掌宽大,轻而易举地就将她的手包裹住。手掌纹理粗粝,温热的,有些濡湿,紧紧地扣住她的手。
当注意力全都到在他手里的手时,手就像握了一块烧得通红的木炭,从指尖开始,灼烧着她所有的感官神经。
但现在要放开显得很刻意,不放,她整条胳膊都要失去知觉了。
“我还得下去一趟,这里所有的东西你都可以动,这边是洗浴间,那边是书房,有电脑,还有书,要觉得累先去睡,别等我。”
陶然没有多少思考能力,只是应付地“嗯”了一声,随后男人松开手,转身的时候还整理了一下西装外套,那架势像是要出去跟人扎扎实实地干一架。
陶然还在感知着手心里残留的余温,人走到房门边才回过神来,“你好好说,他们毕竟都是长辈。”
刚刚他看顾温蔓的眼神,她也看到了,要不是气氛太严肃,她都想给他那个霸气又无赖的眼神杀举起大拇指,点个赞。
现在场面弄僵,她都怕他这一通杀下去,一个不小心,得得罪人。
“放心,我有分寸。”
房门开启又关上,留她一个人在这个陌生的房间里,陶然环顾着这个属于顾淮云的私密空间。
而在陶然看不到的地方,顾淮云从房间里退出来后,没有立即下楼,而是站立着,抬起了他的右手,手心里还有触觉,软绵绵的,像一块,一碰就化掉了他的心。
将手举到唇边,他在自己的手心里留下一枚吻。
再回到一楼客厅区,除了少了一个廖语晴,其他人都在。但廖言文居然也在,顾淮云边走边解开西装衣扣,到沙发边缘坐下时,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眉头。
“证我和她领了,人我也带回来给你们看了,陶然还小,很多事都不是很懂,有什么事还请你们多多包涵。就过年这几天在家,过完年我立马将人带走。”
“明天去民政局把婚离了。”
父子俩的视线在空中交汇,一道是冷若冰霜,一道则是怒火冲天。
顾淮云的黑眸沉下来,没有特意的伪装,让人清清楚楚地看到他眼里的冰冷和漠然。
“凭什么?”顾淮云的嘴角扬起明知故问的嘲讽。
顾城峻偏生说不出口理由,气得怒气冲涨整个眼眶,棱眼尽出,大口大口的粗气不断地喷出来,脸上的肌肉都在发抖,咬着牙关说道,“我只说一遍,明天去民政局把婚离了,以后不准你再和她来往。”
“淮云呐……”宋黛如到现在也还没理出一个头绪来,脸上还保留着惊恐万状的神态,“要不你听你爸的吧。”
顾淮云依旧似笑非笑地盯着顾城峻看,突然厌烦地挑了挑眉,捅破了那层丑陋的窗户纸,“陶然是陶然,我妈是我妈,我还分得清,难道爸爸你分不清?”
“你!”顾城峻眼前一黑,还没完全立起的身形又猛然跌坐回沙发上,右手紧紧捂着胸口,失去了和顾淮云对峙的能力。
“城峻,你气什么?小心老毛病又犯了。”宋黛如着急道,又回头劝顾淮云,“你先别气你爸了好不好?你爸这两年身体不好你又不是不知道。”
顾温蔓一旁观好戏,不阴不阳地来一句,“就是,哥,你气什么呢?这样我看也挺好,你心里不还放不下那个女人么?这看着也能睹物思人……”
“啪!”
水晶玻璃杯在地面上狠狠砸开,崩裂得粉碎,透明的液体摊在地面上,无声无息地浸开。
顾淮云砸完,语气倒是平和,“姑姑要是很闲,我有的是办法让姑姑忙起来。”
顾温蔓显然始料不及,一双瞪大了的眼睛糅合着难以置信的惊恐和愤怒,偏生又发作不得。现在的顾淮云不是她能惹得起的,他有这个能力让她不能安生。
干瞪着,顾温蔓无能为力却又不甘,一把怒火烧得她脸色如猪肝一般,手指指着顾淮云,“你、你……好,好……”
说完,从沙发上愤然起身,路过始终保持沉默的廖言文时,推了一把,“滚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