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等梅子过了头七,我才回小城,回小城的前一天,我去了梅子家。
他父母一脸的憔悴,我坐在沙发上看着梅子母亲,一言不发。
彼此就这么看着,良久之后,我走进梅子昔日的卧室,将她所有的衣服全部装进了一个袋子里,给了他父亲六万八,这是当初我跟梅子订婚的时候商量好的彩礼钱。
梅子父亲看着我说:“这是什么意思?”
我看着门口镜子里的自己,憔悴,花白的头发已经暴漏在了外面,就连染膏都遮盖不住。
我站在门口背对着梅子父母说:“我、我不知道怎么去面对这个是事情,跟梅子半年的相处,她在我最失意的时候陪着我,给我温柔,给我我想要的所有。也许这就是失恋,没什么大不了的,可是我没有同意,梅子也没有同意,这门亲就不算结束,你不用在意我妈的想法,我的事情,她管不找。以后,你们就当梅子去了我哪里,跟我在一起。爸、妈,你们、你们保重。”
我说完扛着梅子的衣服走出了妹子家门,梅子家门口还有一些纸钱,白色的,黄色的。
我把梅子所有的东西全部都烧了给了梅子,以一个普通人家的葬礼对待,而不是基督教的习俗。
这几天母亲总是用异样的目光看我,陌生,冰冷,如同一个不相识的妇人,看着一个做了羞耻的事情的孩子。
我讨厌母亲这样的目光。
与其说我讨厌母亲,不如说,我讨厌这样的自己。
起初,神创造天地,就注定这一切都是尘归尘,土归土,从哪里来,回哪里去。
我回到小城之后,一直在教堂坐了一天,我问上帝,我是否有罪?
可是却没有人回答我。
只有角落里一个妇人低低的念诵着启示录,她说:“我又看见一个新天新地,因为先前的天地已经过去了,海也不再有了。”
她说:“爱是恒久忍耐,又有恩慈,爱不是嫉妒,爱是不自夸,不张狂。不作害羞的事,不求自己益处,不轻易发怒,不计算人的恶,不喜欢不义,只喜欢真理,凡是包容,凡事相信,反噬盼望,凡事忍耐。爱是永不止息。”
我怔怔的坐在诺大的教堂里看着高大的十字架,喃喃道:“爱是恒久忍耐,又有恩慈,爱是永不止息。”
爱,是永不止息。
我的世界一切都变得那么沉重,那么沉闷,压抑的让我喘不过气。
我把自己关在房子里面三天,这三天三夜我始终无法入睡,梅子的离去,让我开始有意无意的去回忆着与梅子在一起的日子。
守着一个小店,不要什么繁华,不要什么荣誉,普普通通,跟一个自己看着舒服的人在一起,一起打扫着小店里的卫生,一起为了一个家具的该不该买而起争执,一起在无聊的时候吵上一架,然后晚上睡觉前相视一笑,因为我们是夫妻。
韩小莉那几天陪着落非过来看了我,我对于韩小莉没有什么隐瞒,我一直将她当作我的亲妹妹看待。
她听后说:“如果每个人的命都是定数,那尹非老师你的命,就是乱魔,命中注定。”
我笑了一笑,说:“白头发的陈尹非,像不像一个老头?”
韩小莉抽泣了一下,说:“白头发的陈尹非,按着上帝的指引,完成了这一辈子的作工,息了所有罪孽,归顺了天家,这一切,未尝不好。”
“以利、以利,拉马撒巴各大尼。”
韩小莉怔怔的看着我,笑着擦了擦眼泪,说:“我的神、我的神、为什么离我而去。”
我看着韩小莉和落非深深的呼了一口气,扶着沙发站了起来,说:“我是上帝的孩子,我活在基督里,我把我的灵魂交给上帝,让一个爱的宗教,爱的神,在我的生命里,以马内利,神与我同在,上帝与我同在。”
“好。以马内利。”韩小莉哭着点了点头。
我轻轻的笑了一下,将韩小莉抱在怀里,轻轻的拍了拍她的后背,说:“你尹非老师,是打不死的小强,如果我没有犹豫不决,如果我当初一个电话让叶晓晓回来,如果我答应陈琳重新跟我在一起的要求,如果我拉着梅子来到这个城市,这一切,都是不存在的。该有的,是我的幸福,是我看着叶晓晓调皮的笑,看着陈琳幽怨的眼神抑或看着梅子羞涩的脸,可是这一切,终究已经不在了。”
韩小莉点了点头,说:“嗯,你是幸福的,我们都是幸福的。”
落非微笑着看着我没有说话。
我起身看着窗台,十指相扣在胸前,说:“我信上帝,全能的父,创造天地的主,我信我主耶稣基督,上帝独生的子,因圣灵感孕,有童贞女玛丽亚所生,在本丢·彼拉多收下受难,被钉于十字架,受死,埋葬,降在阴间,第三天从死人中复活,升天,坐在全能父上帝的右边,将来必从哪里降临,审判活人死人,。我信圣灵,我信圣而公知教会,我信圣徒相通,我信罪得赦免,我信身体复活,我信永生。阿们。”
我擦了擦眼角,转过身说:“谢谢你,落非,谢谢你小莉,谢谢你们陪了我这么久。”
落非笑了一下,说:“十字架的标志不是死亡,而是救赎,正如医院标志是十字架一般,正如,基督教将世界分为了公元前与公元后,正如,一个爱的基督,爱的宗教,爱的信仰。无处安放的灵魂找到了归宿,这就是最安心的事情。”
“凡事感恩。”
“谢谢。”
落非看着我说:“不知道为什么,我虽然不是上帝的孩子,但当年我被师傅赶走的时候,是在教堂里过了一夜,教堂的门永远不关,接纳世间所有人,包括罪人。”
我点了点头,说:“嗯,是。明天,苏薇会带人过来拍摄第一届设计大展的宣传片,我们回去准备一下吧。”
落非点了一根烟,说:“正要过来跟你说这个事情的,这次拍摄宣传片的事情,我自己亲自上阵,一定要一炮打响,对了,小奈川回来了,回去看看吧。”
我惊讶的说:“真的?太好了,现在回店里。”
我们三个回到店里的时候琳达正在和小奈川站在梯子上用抹布擦拭着招牌。
看着夕雨传承四个字,我的心说不出的感觉,似难受,似欣慰。
第二天,苏薇准时到来,带着五个人,拿着摄像机,和照相机,直接去了三楼会议室。
落非选得模特儿是从苏城的公司调过来的,及腰的长发,短短一个小时就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苏薇亲自拿着相机拍照,落非就像是往常在电视里看到一般,穿着工服,手中剪刀如飞,唰唰的响声在这个安静的会议室不断回响。
小奈川总是能很准确的抓到落非所需要的东西,忙前忙后的递着喷水壶和发胶,以及发夹。
那天上午,几乎店里所有闲暇的员工都在会议室门口被堵着,落非的站位以及手势他都毫不保留的全部说了出来,他每挽起的一片头发都是那么的整齐,不像是千丝万缕,不像是藕断丝连,更多的是,他已经将这份技术掌握的娴熟到了造极的阶段。
三个模特,三款盘发,从唐朝的行云流水到清代的宫廷盘发,再到如今的新娘盘头,每一款都是美的极致,去除了色彩的杂陈保留了原始的黑色。
落非手法的娴熟已经超越了美发师的阶段,称之为魔法师都不为过。
发胶喷在空中被镁光灯照射的几如天上人间的霜花,燃尽青丝,刹那芳华。
四个小时后,落非轻轻的吸了一口气,捧起了一把银粉,轻轻一吹,模特的整个发型彻底的显现了出来。
就如同一个即将步入婚姻殿堂的女子,银装点点,捧起一束花走到白头。
美发师赋予的人不仅仅是美丽的外表,更是内心的自信。
苏薇止不住的赞叹道:“出水芙蓉,如静若处子,动如狡兔,美的出尘,美的极致。”
落非摘下挂在耳朵上的话筒,笑了一下,说:“这可比国际展台轻松多了。”
会议室门口顿时爆发出一阵激烈的掌声,我看着我的员工个个激动的神情,心里一阵宽慰,我也知道,落非的技术,已经震惊了所有人,打开了他们所有人的眼界。
如果说之前落非在店里什么活不干也能管他们可能有些不服,但如今,他们却巴不得落非能够站在他们面前对他们说自己哪里出了错,而落非更多的时候是懒得去教导。
中午,厨师大叔做了一桌子好菜,苏薇也留下吃了一些,对我说:“你的第一届年会地址就在苏城的酒店门口是吧?”
我点了点头,说:“是,会展中心被人租了,我只能退一步了。”
苏薇点了点头,说:“行,到时候我帮你们布置。”
我笑着说:“谢谢你了。”
苏薇神秘一笑,看了看韩小莉他们几个,说:“我问你们一个事情,你们几个夕雨传承的高层商量一下,我打算用‘微元素’百分之十五的股份,换取夕雨传承百分之十的股份,两家公司打成战略合作伙伴?你们觉得如何?”
我着实想不通,苏薇怎么会在这个时候提起来,我又看了看在座的,看来苏薇还是精明的,她知道我如今一个人已经不能拿下注意了,所以要我们商量。
韩小莉看了看我,说:“尹非老师你拿主意吧。”
琳达放下筷子说:“我无所谓,只要不把我开除就行。”
小奈川笑了一下,说:“嘻嘻,不会的,尹非老师舍不得开了你。”
陈薇看着我一句话也不说。
倒是小爱点了点头,说:“‘微元素’广告公司在这个小城已经是前五的存在了,用百分之十五你不觉得亏吗?”
落非看着苏薇说:“你的眼光已经超越了商业,我同意。”
杨芳和小飞都点了点头表示同意。
我看大家都没意见,当即拍着桌子说:“百分之十换百分之十,你帮了我那么多,我不知道怎么感谢你,如果没有你的广告,我仅仅靠着名声,不会这么快就站的起来,所以,公平兑换。一比一。”
苏薇看着我良久,没有说话。
我有些脸红的笑着说:“看我干嘛?我需要你的帮助,你需要我的帮助,就算你说把公司合并了都叫夕雨传媒我都不介意。”
苏薇看着我严肃的说:“当年,我带着四个人开创了‘微元素’广告公司,你带着四个人开创了夕雨传承,你的团队是一把利剑,我的团队是你坚实的后盾,往后,我会倾尽我所有的力量,为我们共同的梦想,去拼,去做。”
我点了点头,说:“落非觉得如何?”
落非想了一会儿说:“我图一个安逸,这个想法不错,我同意,扎根在这个城市,用美发的力量带着苏薇打入国际媒体。明年五一,杨思唐小柔与他们公司签订的合约也到期了,我把她们找回来,我的团队打开国际市场,尹非的团队扎根小城,牢牢抓住根基,苏薇的团队就是为我们提供无限的广告媒体宣传,一起开拓国际市场,这就是我的想法。”落非说完又说:“不过,如今,两家公司还是以合作的模式开展,算是试水阶段,如果半年之后觉得可行,合并公司,成立夕雨传承传媒公司,开办自己的品牌。”
我想了一会儿说:“国际市场我是不清楚,但是若是让我抓住小城的顾客,不出三年,我会把小城的高端美发行业实行垄断,不愿意合作的一律铲除,绝对不留。他们四个的技术都是我一手抓起来的,如今各个方面已经不错了,五个分店我绝对会在两年内开起,旗舰店,奢华店,尊享店,高端店,时尚店,我一个不漏的全部开起。”
我话音刚落,韩小莉几个像是看到了希望似得开心的拍起了小手。
苏薇笑着说:“没问题,这个方案我完全同意。”
陈薇兴奋的说:“看来,陈尹非果然是一个有上进心的人,总是能带给人惊喜,我以为我可以在你身上学到些什么,现在看来,我一辈子都看不透你了。”
我笑着说:“想看透我还不简单,咱俩等会会议室我脱光了让你看个够。”
我话音刚落,整个饭堂里响起一片笑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