潇夏曦不知道该如何向夜宸隽说明白,她一直心心念念的,不正是要与心爱的人长长久久的在一起吗?可是在经历了那么多后,所欠下的情与债,她已经不可能再像从前那样,安若泰然地享受着他所给予的稳定与安乐。
这不是矫情,而是每个人心里的秤终究会因为时间与经历而发生倾斜。
与爱情无关。
微微摇了摇头,她抬手拭去眼角残余的泪迹,努力扯出一抹浅笑,“这些事情,我们以后再谈,好吗?”
夜宸隽的心底骤然一黯。
他转头看向婴儿床里睡得香甜的小屁孩,遂尔伸出一只手指圈进小手轻握的拳头里,另外的手却握住潇夏曦的左手,拇指无意识地轻轻摩挲着她的手背,“好。等全部事情结束了之后,我们再谈。”
潇夏曦仿佛也得到了感应,视线转移落在小谨天渐渐有些泛红的脸颊上,紧绷的脸终于舒缓了下来,一股久违的暖意徜徉在心底。
时间一分一秒的流逝,他们就这样对坐在儿童房里,不再言语,共同默默守护着这一份静好。
衣袋里传来手机来电的振动,夜宸隽放开他们的手,走到房间的另一个角落,远离婴儿床,才掏出手机摁响了接听键。
他的通话并不长,不过再回来的时候,脸上明显蒙上了一层淡淡的灰黯。
“怎么了?”潇夏曦不由得抬头问。
能让夜宸隽烦心的事情并不多,而且在他的背后,还有那么强大的天鹰会撑腰,大概可能太容易垂手可得,所以他做任何事,都表现得信心满满。可是,刚才的电话……
她明明看到了他在谈电话时,眼神里挥之不去的阴霾。
夜宸隽重新回在她的面前,拉过她的手合在掌心,顿了顿,终于说道,“有件事我必须跟你说。有人在东南亚金三角靠近边境的地方,发现了与凌少祺极相似的人,我们怀疑,现在凌少祺就藏在那里。”
潇夏曦不可置信的弹跳起身,“少祺哥哥?金三角?”
自从三年前美国传来困守囚犯的监狱发生严重爆炸的消息后,她曾悄悄回过美国一趟。可是因为爆炸现场太过凌乱,尽管经过DNA测试,也不能完全辨认里面的尸首。凌少祺因而也被列入“失踪人口”之内。
没有结果就是最好的结果。
这么多年来,潇夏曦一直祈盼着凌少祺能够逃过那场爆炸。即便以后不能再相见了,她也希望他能够过得好好的。
现在骤然又有了凌少祺的消息,她一颗已经趋于平静的心又按捺不住的激奋起来。
东南亚金三角素来闻名于世,它的闻名不在于风景优美,而是——那里是全球主要的毒品产地,盛产鸦片、海洛因等毒品,再通过各种分销渠道或买家,源源不断的运往世界各地。虽然近些年来,那里种植罂粟的面积降到了近百年来的最低,可是对于很多毒贩势力来说,那里仍然是温藏的窝点。
想及此,潇夏曦终于明白,为什么凌少祺会选择在那个地方匿藏起来。在那样一个“三不管”地带,不但可以避开美国政府或世界警察的搜捕,还可以凭借着毒品的种植与交易,再次东山再起。
可是那时候他明明当着她的面表示忏悔,所以他才选择了用自首的方式来洗涤良心的谴责。现在想来,所谓的“自首”只不过他逃避美国政府监控的手段。
由始至终,他都已经谋划好了。所以才有了后面的爆炸与逃匿。而当时的她与雷承旭,就是这场谋划中的一枚棋子。
“难道他还想着利用毒品来满足他称霸黑道的雄心?”她讷讷自语般跌坐在软垫。
指尖寒凉。
“我们的人还没有完全确定。不过龙五已经派人去查,一有消息,会立即汇报。”夜宸隽素知她与凌少祺的感情,可是看着她此刻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样,不免有了一些触动。
当初得知美国监狱爆炸的消息后,他也曾与龙五私下研究过。除了感觉唏嘘外,冥冥中总有种不详的预感。太多事情看似顺理成章,恰恰如此,才让他们不得不重新审视这一场匪疑所思的爆炸来得那么突然。这些年来,天鹰会不断扩大追搜各种蛛丝马迹的范围,可是,凌少祺正如那批在爆炸中被销毁的卷宗一样,彻底销声匿迹,天鹰会才逐渐松懈了下来。
三年后,他再次出现了,这绝对不可能是一场偶然。
潇夏曦回神过来,猛地抓住了他的臂膀,青白的指骨泛着微光,“隽,如果确定他就是少祺哥哥,你们……会放过他吗?”
她明白天鹰会因为夜宸隽曾经沦为“美人心计”的试验品,他们对毒品深恶痛绝,所以那么多年来,他们开赌场、开当铺、开设高利率的财务公司、走私军火,却对毒品从不沾染。
这已经成为了天鹰会一条不成文的规定。有些不明就里的人偷偷涉猎毒品,也会被毫不留情的驱逐出去,或者接受一系列残酷的惩罚。
潇夏曦不会认为,他们长年孜孜不倦地沿着毒品的线索追寻,仅仅只是为了查获凌少祺的下落。
天鹰会与青龙帮的积怨由来已久,他们又怎么可能由着凌少祺死灰复燃,重振青龙帮?
可是,他是她青梅竹马的少祺哥哥啊,尽管没有血缘的牵连,他与她之间的感情千丝万缕,早已经不是简单的兄妹之情。她不能眼睁睁的看着最爱的人与最亲的人相互残杀。于她,又何尝不是另一场地狱的煎熬。
夜宸隽深刻地看了她一眼,将胳臂慢慢的,从她的手里退了出来。他站起,别转了身,半晌,低沉的声音从他邃黑的背影处传了过来,“只要他放弃负隅顽抗,我会将他安全地送回美国。”
这是他能够放下的底线了。
把凌少祺送回美国的监狱,也是潇夏曦可以接受的最公平后果。
她无可厚非。
交握的双手死死掐着手心,她默默点了点头,也站了起来,“时间已经不早,小谨天也睡了,以后再有机会,你再来看他吧。”
夜宸隽的身影一顿,“好。”
然后,头也不回地迈步走了出去。
潇夏曦轻叹了口气,跟在后面,熄灯,掩门。
苏嫂守在客厅,看见他们一前一后从儿童房里走出来,立即从矮凳上站起,尴尬地叫了声,“夫人,夜宸先生他……”
“他要走了。我送一送他。”潇夏曦沿着夜宸隽的脚步走向门口。
才拉开门,一阵猛烈的夜风从外面猝不及防的灌进来,她眯了眯眼,待看清楚门外的人时,顿时铸塑般僵立在地。
“承旭……”潇夏曦暗哑着声音叫了声,支吾着解释,“隽他来这儿是为了看……”
可是后面的话,她如鲠在喉,再怎么也说不下去了。
雷承旭抬起眸,视线在潇夏曦与夜宸隽之间转了圈,然后定格在夜宸隽身上,他的眉眼淡淡的,可是,语气却异常冰凝,“夜宸先生,我记得你曾经说过,不会再打扰我们的家。如果作为朋友,你光临寒舍,我很欢迎。但如果是其他,我会毫不犹疑地采取一切手段,阻止。”
潇夏曦的瞳孔有那么一瞬间的紧缩,她张了张嘴,“承旭,不是你想的那样。我们……只不过……”
她的话还没有说完,一件西装外套已经拢在了她的身上,雷承旭温柔地将外套拢了拢,再将她略显凌乱的碎发别在耳后,顺而落在她身侧的手,握紧,“外面风凉,不要在这儿站久了。我会心疼的。”
潇夏曦紧紧地拉住那件外套,尚带着他体温的热量从背脊直窜上来,她却冷得一阵阵发抖。
没有任何场面比此刻三个人站在一起来得让她更加难堪。
她抬起头,看着夜宸隽,压沉了声音说,“你先回去,再联系。”
夜宸隽却只是瞥了她一眼,故意忽略着她身上的那件外套,转而看向雷承旭,淡淡的道,“我是来看小谨天的。雷先生,我是曾经与你说过‘不打扰’的话,但是现在情况已经不同。对夏曦,对小谨天,我同样不会放手,终有一天,他们也会回到我的身边。”
言语里是毫不退缩的笃定。
雷承旭怔了怔,握住潇夏曦的手骤然收紧。
痛意从手腕处传上来,潇夏曦抿紧了唇,却不挣开,放在身侧的另一只手也不易察觉地紧攥成拳。
时间仿佛停滞了下来。
三个人,像三道在冰封世界里屹立不倒的墙,他们站在门口处,不言也不语,同样不退让。
到了后来,还是夜宸隽面无表情的,从雷承旭冰冷淡漠的目光下转身走出了雷宅。
不为别的,只为潇夏曦在这件事上不再难堪下去。而且后面还有太多事情需要处理,他承诺过的,就不会反悔。他把最终的决定权交给她。
可是,假如她动摇了呢?夜宸隽的身体蓦然一震,回首看着那幢在夜幕下静若处子的别墅,清隽的眸浮起一抹深沉的冷意。
——假如她动摇了,他也要把她留在身边,这一次,绝不退缩。
~~~~~~~~~
“我只是回来换件衣服,顺便看看小谨天。”雷承旭的语气淡淡的,他放开潇夏曦的手不再看她,率先走进屋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