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可以要求自己,甚至要求凌少祺,却不能以同样的方式要求雷承旭,那样对他,不仅不公平,而且是残忍的。
雷承旭沉默了。
他自然明白她话里指的“生活在一起”是什么意思。即便他真的可以放下恩怨不再与凌少祺算账,潇夏曦还是会竭尽全力确保他的安全。在过去那么多年的黑道生涯里,他得罪的人不计其数,绝不仅仅只有天鹰会、俄罗斯黑手党,还有那些曾经被他赶尽杀绝的人,只要侥幸存有最后一口气,他们都会不惜任何代价取他性命。
潇夏曦那么急于摒清与雷承旭的关系,也是不想将他卷入这一场杀戮的漩涡。
“聊聊你吧。”潇夏曦一反平日的小儿女作态,倏地靠近,极豪气地拍了拍他的肩膀,促狭着双眼笑道,“听说你身边的女人不少,什么时候正正经经地带一个给我瞧瞧,让我帮你过过眼?”
自从凯瑟夫的不正当经营被当地政府查收后,雷承旭便逐渐将一些重要的生意转移到美国,他涉猎的范围很广,除了房地产外,还有酒店连锁经营、金融投资、制造业等,成为美国乃至整个北美洲新近崛起的年青才俊。当然,他本人也是当地富豪千金竞相追逐的钻石王老五。
潇夏曦从很多报刊杂志上看到过他的绯闻,只是他身边的女伴走马观花似的,却没有一个被他亲口公开承认而固定下来。
所以她每次看到这样的绯闻都只是笑笑,并没有放在心上。不过她真的很好奇。
“你不该会是为了我守身如玉吧?”她半开玩笑似的咯咯偷笑。再怎么看,雷承旭也不像是这么专情的男人,从初相识起时,他就给了她一个痞痞的印象,而且专横、不讲道理,这种印象根深蒂固,大概这辈子都不会消除了吧。
她以为他不会回答,或者同样会以一种调侃的方式搪塞过去,可是在抬眸的瞬间,她分明看到了他眸里掺杂着的复杂情愫。
“等你彻底忘记夜宸隽的时候吧。”他看着她,认真而洞悉地回答,“总有那么一天的。”
潇夏曦怔了怔,终于敛起神色,尴尬地别转脸。
莫名的,视线里的光影渐渐模糊。
“我知道你从来没有忘记过他,强迫着忘记只是因为你不相信他已经不在的事实。”雷承旭自嘲地笑笑,兀自再开了一罐啤酒,仰起脖,酒液继续大口大口地灌了进去,“他是你记忆里不可磨灭的一块印记,但是,我可以等。”
“我不值得你等。”潇夏曦猛地站起。
她的动作幅度很大,不经意间牵扯了桌上的啤酒罐,酒液洒了满桌,再顺着桌面的纹路,流了一地的水迹。
“我去拿块布。”她慌忙转身跑向厨房,那态势更像落荒而逃的小兔子。
可是才跑出几步,手被雷承旭从后面拽住。他稍一用力,潇夏曦还没来得及反应,已经被他整个拥进了怀里。他将她困在双臂之间,居高临下的,直接以吻封缄。
潇夏曦惊讶地“啊”一声,脑子里刹那变成了空白,思维几乎停摆。微张的嘴却意外地给了他可乘之机,濡湿的舌长驱而入,带着尚萦留在唇齿之间苦涩的酒味,激烈而缠绵。她瞪大了眼,看着那张在眼前不放大的脸,英俊却隐忍,而圈在她腰身上的手却越收越紧,仿佛要将她揉进体内。
雷承旭的呼吸渐渐变得急促起来,吻技毫无章法,他挤压着她,感官的刺痛犀利而尖锐,他海啸般地攫夺着她的清新芳香。潇夏曦在短暂的迷乱后,意识终于回归,她双手抵在他的胸前极力挣扎,却仍然阻止不了他强烈的攻势,他餍不知足,或许潜意识里只是想凭着这些本能的碰撞去求证一个结果。一个被他抑制在体内而不得渲泄的结果。
她几乎透不过气来,到了后来,双手只得虚软地垂在两侧,任他予取予夺。
他终于停了下来。
潇夏曦粗喘着气息被他紧紧地搂在胸前,强有力的心跳声一下一下地响彻她的耳膜,他冒犯了她,可是,她已经没有多余的力气推开。
“夏曦,为什么……”他枕在她的头顶蠕动着双唇,问她,也问自己,却始终没有答案,或许只是他一直自欺欺人地不肯去承认那个默知的答案而已。
潇夏曦张了张嘴,最后还是选择了缄言,只能不断地摇头。她早知他对她的情意,但是,她根本没有办法回应。她心里的空间太小,只可以容得下一个人,再多一个,便会显得逼仄,便是伤害。
不知道过了多久,她的力气终于回复过来,她双手撑住他的臂膀,这一次轻易地挣了出来。两两相对而视,却什么话都没有说。
于是,潇夏曦默默地转身,默默地走进厨房,掩上门。
淅淅沥沥的哭声从一门之隔的背后传出来。
雷承旭攥紧了拳头久久地站在原地。此时此刻,他不想再给她任何逃避的机会了。日久渐深的情感破堤而出,冲动也好,偏执也罢,他已经给了她太多缓冲的时间,他不愿也不能再由着她继续任性下去。
厨房里传出的哭声渐渐放大,由最初压抑的凄戚到后来近乎声嘶力竭的号啕,潇夏曦仿佛要将一直封尘在胸腔内的苦涩一次性渲泄出来似的,她哭得肆意,哭得茫然,心底空落落的,就好像一只迷途的小小狗,不知所措。
雷承旭重新坐回矮桌旁,随手抓起剩下的一罐啤酒猛地一阵强灌。淡黄色的酒液从口腔里溢出来,顺着他的颈脖流入衣襟,冰凉得有些渗骨。
桌面上横七竖八地倒了好十几个空的啤酒罐。
所有哭声停歇了下来,他的心猛地一沉,来不及犹豫,加快脚步急急地推开厨房的门。里面,潇夏曦蜷缩成小小的一团,环抱双膝靠着厨柜坐下,她明显已经平静了下来,头埋在胸前,黑而直的长发垂下,掩住她苍白的脸。
“夏曦……”雷承旭轻轻叫了声,她却仍然无知无觉似的坐在那儿。
地面显凉,她总不能一直坐着。他终于叹息一声,走近,单膝半跪在她的前面,伸手推了推。大概是哭得累了,她紧阖着双眸,眼睑四周泛着淡淡的红晕,鼻尖也因为哭泣太久而可爱地被逼成了粉红。
雷承旭无奈地摇头,只得俯身伸手穿过她的双膝,打横将她抱起,和衣放在卧室的床上,再矮身为她盖上被裖。
睡着了的潇夏曦尤其显得安静。
她的唇抿得紧紧的,被他吻过的红肿还没有完全消退,犹似在清晰地提醒着他刚才的任意妄为。他蹙紧着双眉,指腹慢慢轻抚其上,比试着一个完美的弧度,柔软的触感渗入肌肤,是他不可抗拒的诱惑。
他终于忍不住又一次倾身过去,双唇狠狠地压在上面,舌尖绕着她的唇线轻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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潇夏曦醒来的时候,只觉得头脑欲炸。
房间里似有若无的仍旧飘散着一股酒气,她敲了敲自己的头,意识稍稍回笼,才艰难地用双肘从床上撑起。身上的被褥顺而滑下,一阵清凉袭上身体,她猛地低下头看了看自己,不自觉地吁了口气。
还好,什么也没有发生。
雷承旭不知道是什么时候离开的,屋子里尚萦绕着他清淡的气息,只是在潇夏曦推开窗后,一阵风灌了进来,昨晚里所有残留的气息,他的,还有那些酒味,全部消散殆尽。
她到洗嗽间作简单的梳洗。玻璃镜子里映照出的清秀女子,面容略显憔悴,大概是哭得太多,眼睛还不无遮掩地显出了一些浮肿。她凑近理了下额前的碎发,眸光回瞥处,突然发现被衣领掩盖的地方,隐隐透现着一些粉色的斑印,她连忙拉开衣领——
吻痕。
赤裸裸的吻痕。
潇夏曦的脑袋一下子炸开。但回寰的意识里,却怎么也想不起来,这些吻痕是怎么被留下来的。
隐约的记忆里,只记得她与雷承旭在客厅里对饮,他吻了她,然后,她躲在厨房里泣不成声——为渲泄积压在心里已久的沉痛,也为祭奠那一段铭心刻骨的爱。没有人比她更清楚,守候的苦楚几乎销魂噬骨,真的可以摧毁一个人的意志。
门铃的声音适时地响起。
潇夏曦匆匆拭去盈留在眼角的水迹,走到门前。她在美国朋友并不多,平日里接触的人除了医院外,就是孤儿院,极少有人上门造访,大概除了雷承旭外,能够知道她住在这儿的人屈指可数。
可是,她忽然感觉忐忑。昨晚被吻过的触感那样清晰,若是门外的人是雷承旭……她还没有做好心理准备再次面对他。
犹豫着将手按在门把上。然而外面的人似乎不依不挠的,一直按着门铃。
她深吸一口气,终于打开了门。
门外却空无一人。
地上放着一个锦盒。
潇夏曦提起锦盒握在手里,莫名其妙地往外瞅了两眼。长街上来往的人十分稀落,形迹陌生得很,她实在看不出来,到底是谁会故意在她的门外放下了这个锦盒。
关上门,她坐在矮桌前打开了锦盒,率先冲入眼帘的,是一套华丽的银白衣裙。裙子是高级定制的,柔软顺滑的衣料与贴身的剪裁,制作精良几乎到了无懈可击的地步,无不彰显着名师的手笔。衣裙为吊带设计,裙摆如鱼尾般散开,拖曳出一个优美的弧度,腰间点缀着一朵欲开未开的粉色蔷薇。
潇夏曦的指尖轻抚上衣裙,从右到左细细地移划过去。这样高级的衣裙她不是没有见过,只是来美国这段时间,她天天都是简衣便行,已经很少再参加宴会了。但锦盒上的称谓明明是她的名字。
从锦盒里展开衣裙,一张卡片旋转着徐徐落下。
她拾起卡片看过去。
瞬时间,如遭雷击,泪盈满睫。
——卡片的落款,夜宸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