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曦,无论是你出自怎样的想法,这件事就到此为止吧。老大他也不希望你参入进来。你若是继续留在俄罗斯,非但帮不了他,反而使他有所顾忌。”龙五顿了一下,目光从那面玻璃镜反射过来,映照着潇夏曦略显凄惶的脸,“我立即派人送你回去。留在国内,有我们的人照应,我们总会安心点。”
温润的声线犹如一阵清风在洗手间里回荡。
潇夏曦却只是笑笑,倏地转身,眸光从龙五身上转到兀自杵在门边的龙六再转回龙五,静谧而宁和:“我不需要你们的照料,更不会成为他的后顾之忧。自他与雷承旭定下了‘三天之约’,这个人便与我潇夏曦再无关系。所以,我的事自然不用他或者你们再操心。”她顺势拿起了放在柜子上的袋子提在手里,“就这样吧。凌少祺他始终是我由小玩到大青梅竹马的大哥哥,他熟知我,我也了解他,他能够给我安定的生活,免却奔波劳碌。其实跟着他也不错,最起码,他是我的选择,而不是被你们硬塞过来的‘陪护’。”
说到这里,她故意向着龙五蹶起了嘴巴,秀气的唇角微翘,直接表达了内心的强烈不满。
她不是对雷承旭有意见,相反地,她对他只有不可言尽的感激。但是一想到这是夜宸隽的安排,就不由自主地由心里抵触。
她鄙夷这种被刻意安排的命运。每走一步都在别人的算计中,这与当年潇万川的独裁主宰没两样。而她,只是想过一种可以由自己作主的生活。仅此而已。
“五哥,我们不要再浪费时间了,直接架起她走吧。”一直默不作声的龙六终于忍不住发话。
女人太麻烦了,如果每个女人都要花费这么多唇舌开导,那么,可能用上半年的时间也说服不了这个女人自动离开。
最直接和最简单的方法就是用强!
潇夏曦立即毫不客气地瞟了他一眼!这家伙除了最初那句“大嫂”还有少许尊敬外,往后就没将她再放在眼里,偏偏潇夏曦又是吃软不吃硬的人。她沉着声音提醒:“凌少祺就在外面!只要我大声一喊,你们谁都跑不掉!”
不是危言耸听。假若她真的丢失了,估计凌少祺挖地三尺也会把她再找出来!
龙六的脸色变了变,眼看着就要发作冲向潇夏曦,站在旁边的龙五骤然低喝一声,把他的冲动喝止了。
潇夏曦提着袋子慢慢挪到门边,向着并排而站的两人欠了欠身:“你们还是尽早离开这儿,凌少祺与凯萨夫交情匪浅,我不希望你们在俄罗斯与他们正面交锋!目前你们关心的重点不应该是我,而是你们的老大!”
才说完,她也不待他们回应,转身打开暗锁,准备旋开门把走出去。
“夏曦,你打算怎么做?”龙五的声音从后面传过来。
潇夏曦握住门把的手只是顿了一下,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刚刚掩上洗手间的门,潇夏曦暗自纾了口气,冷不丁地横里伸出一只手,握住了她兀自按在门把上的手腕:“夏曦,你去哪了?”
潇夏曦倏地一惊,却很快淡定了心神,转首不无意外地对上凌少祺深邃幽潭般的双瞳。她的手腕被他状似不经意地握在手里,掌心的力度甚至不容她有任何退缩。
凌少祺的目光扫向洗手间的门板,一丝阴蛰的情绪闪电般掠过眼眸,潇夏曦却尴尬地扬起了唇角:“刚想上洗手间,没想到走错地方了!”然后,兀自伸了伸舌头。即使是她自己,也被这样极败露的谎言吓着了。
“我们走吧。”潇夏曦反手轻扣凌少祺的手腕,尾指微曲勾进他的指缝,顺势把他的手带离门把,“逛了一天,我现在饿了。我们找个地方吃饭吧。”
凌少祺低眸看着她满眼流露出来的饥饿感,突地一笑,抬手揉了揉她头顶的发,有几绺发丝调皮地翘起,又被压了下去。“好,你想吃什么?”
“咖喱鸡,还有香辣蟹,嗯,再加一个香煎深海沉鱼胆……”潇夏曦兀自在想着今晚的晚餐,像故意挑茬似的,这些都是凌少祺最吃不惯的“辣味”。不过,他一直微笑不语,并没有提出异议。
只要她开心就好。
“听说外面有个店铺发生爆炸了?到底怎么回事?”潇夏曦边走边说,手指依然把他的手锁得牢牢。
“嗯。有恐怖分子滋事,在店铺前放了一个炸弹邮包!”凌少祺随口应道,眼光的余光却瞟向身边的黑衣人示意了一下。那个人会意,立即转身折回刚才的男洗手间。
可是,里面早已空空如也,只有一片清柔的光在空气中漫游。
当然,这些潇夏曦都不知道,她更不知道的是,在爆炸那一刻,凌少祺立即从咖啡座冲了出来,四散逃散的人群和弥漫的浓烟阻挡了他的线视,也使他错过了潇夏曦被龙六拽走的一幕。他和手下几个黑衣人逐层搜索,几乎走遍每个角落寻找她的踪迹。只是他当时并没有料到,潇夏曦会“藏匿”在男洗手间。
那个时候,焦虑的思绪根本不容许他沉下来做冷静思考。
直到潇夏曦毫发无损地出现在他面前,他只想冲上去钳住她的手,将蕴积在胸腔里的忧虑全部释放出来,用尽全力地,咬她。
但是,在对上她可怜又无辜的眼神时,那股强硬的姿态瞬即又化作了暴风雨后的润泽细雨,淅淅沥沥地滴在他干涩得发酸的鼻端。
夜幕低垂,华灯初上。
他们先后上了车,潇夏曦坐在里间,随后是凌少祺。除了司机外,那些保镖都在另外一辆车上,紧跟其后。
刚一坐稳,潇夏曦犹自做张做智地盘算着今晚的晚餐。其实她也没多大食欲,只不过从被凌少祺带回他们入住的酒店后,她的神绪一直处于游离状态,也没有正儿八经地吃上一顿饭。一路走过来,她几乎可以听得到肚子咕噜咕噜的打鼓声,敲击的音符杂乱而无章。
“夏曦……”
凌少祺有点暗哑的嗓音掠过耳廓,她刚要转首回应,一道危险的气息紧逼着靠过来,以不容反抗的压倒之势将她堵在沙发和身体之间。潇夏曦惊讶地“啊”一声,还没有反应过来,微张的唇已经被凌少祺狠狠地咬住,任性而倔强,势不可挡。
潇夏曦根本喘不过气来,他攫夺了她所有呼吸和最后一丝神智。——而事实上,她的力量根本不足以与居高临下如帝王神祗般强势的凌少祺抗衡。
一切来得太突然了。此时的凌少祺,就好像密林里猎捕小动物的万兽之王,矫健,急躁,失去理智,却丝毫不容她有半分退缩。
潇夏曦的思维因着肺部缺氧开始迷乱了。眼前的脸,五官渐渐模糊,清决的眉眼蒙上了一层浓得化不开的雾色,重重叠叠,仿似很遥远,可是她却清晰地看到凝聚在他额前碎发上的汗珠。恍惚间,仿佛还闻到了一股涩涩的血腥味。
直到……仅余的理智重新将他从这一次深吻中拉回来,他才停止了所有动作,放开了早已经在沙发里瑟缩成一团的潇夏曦。
滔天骇浪仿佛在一瞬间戛然而止。
“对不起,夏曦,我太冲动了……”凌少祺退至一旁,正襟危坐。但眸光却一刻也没有离开过潇夏曦。
她沉默着支撑坐起来,大口大口地喘息,脸色绯红,却还没有来得及整理身上被挣扎时扯高到半腰的衣裙,而那个该死的司机竟然从容淡定地兀自坐在前面平稳开车,仿似对后面发生的事视而不见,独善其身。
突然一只手伸过来,潇夏曦条件反射般向外缩了一下,那只手却执拗地绕过她的腰,将她的衣裙拉正,每个绉褶的细节都一一抚平。当指尖不经意地滑过她的肌肤时,潇夏曦还是不由自主地泛起一片寒栗。
“对不起……”他再次为刚才的鲁莽行为道歉,“因为没忍住,所以……”
天知道,他在潇夏曦短暂失踪这段时间,如何备受煎熬,那种害怕再失去的胆怯时刻冲击着他的心脏,焦虑、急躁,甚至……失控,这些陌生的情感混杂在一起,潮水般涌上来,而他,却只能手足无措地站在玻璃扶栏边,看仓惶四蹿的人留下一堆堆凌乱的脚印。然而,他还是没能从人群中发现潇夏曦的踪影。
倘若,她不是走散了,而是主动再次逃离他?这个想法如一股电流划过,随后立即打消,不敢再深想下去。
还好,她只是躲进了男洗手间,虽然她的说辞实在蹩脚,那么违背常理不合逻辑,明眼人一听就听出来了是谎言,不过,他选择不去揭穿她。
可是,看着她一副没事儿人样地大谈阔论今晚的晚餐,他又开始懊恼了。他冲动地想用一种最直接的方式来确认她的存在,这种方法或许很笨拙,就像一个三岁小孩出于最童真的本质把喜欢的玩具偏执地笼于手里宣示主权,他同样希望可以在她身上试探出她的反应,迫切地想得到她的回应。
结果是惊喜的。
车箱里光影飞速流转,潇夏曦一直沉默以对,颤动的羽睫碾落下一片零碎的星辉,折射在时光的洪流里,氤氲成一片缭绕的妖冶,渐变着没入浓墨的夏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