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丽丝倒不是很在意,依然表现得兴致高昂,继续自说自话:“这段片子如果放在互联网上,大概用不了半个小时,就可以在全世界传播。我看她到时候还有什么脸面见人?”隔了道墙,潇夏曦听不大明白她话里的涵义,不过,明显地,病房里除了她以外,还有另外的人。德丽丝正在兴头上,仿佛是在示威,又仿佛在向那人邀功,或者寻求着认同。
她从洗手间里转了出来,抬眸间,不无意外地看见了夜宸隽。能够在德丽丝房间里停驻的,除了最亲近的人,别无其他。夜宸隽算是其一吧。他换了件外衣,精神看上去不错,俊朗挺拔,耳目清新,不带一丝赘容。
潇夏曦没想到才分别几个小时又再见面,刚要打招呼,冷不丁地,夜宸隽射来两簇精光,毫不留情地落在她的身上,生生地将她的笑容凝固成冰。
她的额上沁出了一层冷汗,径自站在洗手间门前回望着他,双手酸涩地捧着刚换下来的衣服,有点失措。莫名地,那两簇精光渗杂了太多意味,让她不安,甚至惊悚,只是想不明白,她哪里又惹他懊恼了。
病房内气氛诡测,有种风雨欲来的压抑。
“女主角终于出场了。”坐在床上的德丽丝拍了拍手,换了个更自在的姿势,纤白的手指兀自拨弄着遥控器上的按键,却没有真正按下去。腕上的清翠碧玉镯一晃一晃地敲在肌肤上,流光溢彩。她的语调是讥讽的,噙着笑,依然笑得妩媚,笑得张扬,笑到最后,却颜色尽失。
由始至终,她没有看她一眼。即便是刚才那句嘲笑,她的视线仍旧不无偏差地锁定在三米开外的电视机屏幕,仿佛那里有更加吸引眼球的东西,令她不舍得放弃每一个精华细节。
潇夏曦循着她的目光看向电视荧屏。
高清的画面,蓦然蒙上了一层水汽。一个纤细的身影从水汽中走来,缭绕的身姿展露无遗,肌肤被热水薰得酡红,泛着粉红色的光泽,宛如出水芙蓉般清丽,又有撩人心弦的成熟丰韵,媚骨天成——活生生的“春宫沐浴图”,就那么赤裸裸地展现在眼前。
潇夏曦面色骤变。快步冲到电视机前,背转身,用身体挡住那一幕“春光乍泄”的画面。与此同时,双眸的怒火在一瞬间爆发,紧紧地盯向德丽丝:“德丽丝,你,太卑鄙了!”
其实她本该想到的,德丽丝突兀的“好意”,和她把衣服递给她的时候,眼眸里分明划过一丝狡黠。她为她事先准备的衣服也完全符合她的尺寸——只是,同是女人,她千想万想,也没料到德丽丝会以这种侮辱性的方式打击她,竟然在浴室里放置了针孔摄像头,把她沐浴的过程全部拍了下来。
“我之前已经警告了你,离杰臣远点。这次是你自己送上门来的,要怨,只能怨你自己。”德丽丝干脆将遥控器扔在床上。“卟”沉闷一声响,恍如在平静的湖面激起一石千浪。
“你清醒点,好吗?他根本不爱你,不爱你。”潇夏曦攥紧了拳头,身体紧绷成弦,如若她不是女人,她会直接冲到她面前,一巴掌打醒她。
德丽丝三两步冲到潇夏曦面前,一把揪起她的衣领。“胡说!如果不是你,他不会将我置之不理。从车祸到现在,他一直没有现身,仅仅来了一次电话。算什么?怜悯我吗?在你出现之前,他对我从来只有爱惜,若不是你缠着他,他会这样吗?”连珠炮式的发问,矛头全部指向潇夏曦。
她身材本来极高挑,以这样的身高站在潇夏曦面前,相形之下,反而有种压迫性的攻击优势。
潇夏曦直视着她,丝毫没有退缩。眼前那张万里挑一的绝美脸蛋,已经被扭曲得失去了本色。“所以,你会用这种下三滥的手段来对付一个手无寸铁的人?”一字一句,咬牙切齿的。她突然感觉,其实德丽丝很可怜,爱一个男人爱得这样痴狂,以不惜伤害别人为代价,简直就是,变态!
更何况,她前不久才订婚的未婚夫还站在面前,她却如此公然地为了另一个男人向她宣示报复。眼角的余光不自觉地扫向那个站得笔直的男人,双肩微微起伏。他正背对着她,一言不发。
潇夏曦心底的寒意更盛。——夜宸隽目睹了她受人欺负的全部过程,竟然还可以若无其事地站在那儿!想起她从浴室出来之前,他与德丽丝的调笑——他真的是司徒皓谦吗?
若然换作司徒皓谦,他绝对不会允许自己的女人被欺负,从来,他任性妄为只凭心意,哪里能容得下他的女人面临这样的窘境!不,这人不过是徒有司徒皓谦的躯壳,或许在他眼中,她什么也不是,媲同小丑!
长久以来坚持的信念仿佛在一瞬间坍然倒下。
这一刻,天地崩塌。
她的眸光从那道背影逐渐收回,嘴角机械般泛起一丝渗白的苦笑。即使一而再再而三地被算计,她认了。因为相信,所以一直坚持。可是,现在让她心寒直至心死的,不是德丽丝的陷害,而是夜宸隽冷漠的态度。既然残酷的现实已经无可留恋,她还能再指望奇迹发生吗?
逐根掰开德丽丝的手指。她的手指坚硬如铁,可是不知为何,却经不起潇夏曦的拗力,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她从自己的指缝间挣脱。仿似被震慑住了,她的手僵在半空,仍旧保持着刚才揪着潇夏曦的姿势。
凝在潇夏曦脸上的笑,艳绝芳华,胜却午夜盛绽的烟花,一夕灿烂后却瞬即坠入无尽黑暗。
就这样吧。她累了,已经不想再坚持下去了。如果一切空想都只是她在自欺欺人,那么,就由她来亲自结束这个骗局。从此,这个男人,无论是司徒皓谦也好,是夜宸隽也罢,都将与她再无反葛。她的心,也不会因为听到任何有关司徒皓谦的消息再起波澜。哀寞大于心死,大抵如此吧。
用最后仅存的力气阖上眼,再睁开,然后,径直从夜宸隽身边掠过。那段由德丽丝亲自炮制的视频,以她目前的能力根本没有办法取回。一旦这段视频传播出去,她面临的将是终极的毁灭。可是现在,她只想维持最后的尊严,走出这个病房,走出他们的视线。再迟一刻,她也预想不到自己还有没有勇气去面对这一切。
蓦地,一只手斜伸出来,紧紧扼着潇夏曦垂在半空的手腕。很紧,不容她有丝毫抗拒。
“德丽丝,这场闹剧应该结束了。”
用的依然是他惯有的冷澈语调。平淡似水,却傲若孤冰。
潇夏曦和德丽丝不约而同地看向夜宸隽。眼神迥异,而更多的,是不解。
不解他为什么会在这个时候突然发难。
不解他为什么会为了一个微不足道的潇夏曦公然与未婚妻唱反调。在德丽丝看来,潇夏曦与她身份阶层都不在一个层次上,完全没有可比性。
而他,却称这为一场“闹剧”。
“隽,你说什么?”德丽丝恍如梦中惊醒,不可置信地逼视夜宸隽。
在他们之间的协议里,“互不干涉”是厘定的最基本条款,所以,她才可以这么肆无忌惮地与他分享她的“秘密”和“战略成果”。他不过是一个看客,根本没有叫停的权利。她才是整个事件的主导者。
夜宸隽双眸精光骤现,如实质的剑从德丽丝的脸上划过:“如若你还希望我们的约定生效,还希望可以顺利入主夜宸家族的话,我勒令你,必须,立即毁掉这段视频!”
“隽,你是在跟我开玩笑吧!我们的协定里,本来就说明了‘互不干涉’对方,你现在的做法,就是毁约在先。我凭什么必须听你的?”德丽丝冷笑。彼此不过是相互利用的关系。可是刚才夜宸隽的口吻明显具有领导性,这是德丽丝最最不可容忍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