蹙眉。虽然不乐见那个男人的肆意妄为,可是总不能见死不救。他已经陷入了昏迷状态,当务之急是要给他降温。
潇夏曦只得喂他服了适量的退烧片,又在他的额际敷上冰袋。整整一个晚上,她寸步不离地守在床榻,为他解衣抹汗,张罗前后,几乎没有阖过眼,直至晓出东方,她已经被折腾得只剩下一副散碎的骨架,在确认他的高烧稍退之后,再无顾忌,趴倒在床沿边睡了过去。
朦朦胧胧间,感觉身体轻飘飘的如腾云驾雾,着陆在一片软棉和煦的绿草坪,花的叶伴着清风,轻轻挠着她的鼻息,绿草坪上一片巧笑嫣然。天空中飘浮的白云棉絮般层层叠叠地铺在她的身上,暖洋洋的。
多久没有像这样恬静地酣睡?潇夏曦越发依恋这份暖意,蹭了蹭,换了个舒适的姿势,身体蜷缩成小小的虾米继续好梦。
一个声音从遥远的天际袭来,贴着她的耳呵气连连,危险而缱绻:“不要乱动!如果不听话,别怪我——”后面的话渐渐模糊,她听不太清楚,只觉得这声音有点恼人。极不耐烦地伸手要把这声音扇走,却发现四肢像被什么禁锢了一样,动弹不得。
潇夏曦幡然惊醒,睁开眼,黑瞳里的世界倒映着一个被无限放大的俊脸,光洁的额头漂浮了一层浅薄的茸毛。她的头枕在他的臂弯上,鼻尖贴着鼻尖,呼吸连着呼吸,彼此的身体像连体婴儿一般,紧紧相贴,而他的手毫不客气地圈紧了她的腰身。
咫尺之距,那张俊脸睡得毫无防备,唇角兀自带着一丝得意的笑,犹像战场上征服的胜利者,睨视天下。他的气息扑打在脸上,热乎乎的,干燥而清新,如若不是那抹刺眼的笑,他的样子无邪得可以欺骗所有人。
潇夏曦的思绪顿时轰坍,混沌得分不清东西南北。这到底怎么回事?记得她累极趴在床榻边瞌睡,醒来却躺在了床上,还莫名地被那个男人拢进了怀里。
下意识地推开那个男人,却被拢得更紧。他的唇瓣轻轻蠕动,模糊地听见他沉哑的声音在危险地警告:“不要妄图逃走。我不会再轻易地放开你!”
由始至终他没有睁开眼,仿佛这句霸道得令人诧舌的话不过是他睡梦里的呓语,然而,恰是他的强势再一次把她混沌的思绪重新拉回到现实。他很清醒,冷静如斯的他在任何时候都不会轻易容自己陷入迷茫的境地。
潇夏曦一记巴掌敲在他的伤口,力度加了三分,只听见“啪”的一声清响,趁着男人的手稍有松懈,从床上弹跳而起。
“不要装睡了。”她站在床沿边,叉起腰,鼓起双腮,斜睨着床上那尊美男卧睡,“既然你的伤已经没大碍了,请便吧!”从此路归路,桥归桥,互不相干,她甚至不需要知道他是谁,来自何方。
床上的人轻笑两声,翻身而起,靠着墙倚坐,半曲着一条腿,好正以暇地看着潇夏曦,眸里碎钻般闪耀狡黠:“我们的交易还没有结束,我不会走!”
潇夏曦乍舌,没想到这人一副浩气凛然的样子,却是个赖账的主儿。有句话叫请佛容易送佛难,想起活跃在街头的地痞,这个男人与他们没啥两样,就是俊得有点过分,高的不止十个档次而已。
“我已经帮助你脱险了,至于你的伤,在你离开这儿后妥善就医,不会有问题。”她逐个把交易的要点分析,若要较真起来,她还是他的救命恩人。他不能恩将仇报。
那人似笑非笑地瞥了她一眼,“脱险?没那么简单。”他朝窗外呶了一下嘴,潇夏曦俾有所悟,挪到窗边往外瞧,在几处隐蔽的地方,果然有若干个陌生的脸孔在树荫或屋檐下徘徊,鼠目四蹿,像在寻找什么。
“那你想怎么样?还要赖在我这儿不成?”潇夏曦看回他,出其不意地鼻尖撞到了一个厚实的胸膛,隐隐生疼,那人竟然不知何时已经走到了身边。
后退一步,抚着鼻子狠狠地瞪了他一眼。他是鬼吗?走路不带声音的。
“你要对我负责!”他饶有兴味地还了她一眼。
“……”
“你刚才对我上下其手,我身上哪个地方你没有摸过亲过的?而且我们睡一床上,我的清白全毁在你手里了,你必须对我负责!”
“……”这是什么荒谬的措词?明明被上下其手的人是她,吃亏的人也是她,反倒被说成了是一个色女。红着脸刚要争辨几句,那人却重新睡回床上,面朝内,背朝外,给了她一个无声的耍赖。
被无端地赖上,潇夏曦只好认了。进洗手间梳洗的时候,赫然发现脖颈的位置绯红一片,想起白色身影离开前异样的眼神,心里狠狠地把正在床上摆谱的人腹诽了一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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沉醉的夜,风如流水。她依然每个晚上枕在窗边的月华里重复昨天的梦,思念跟随海风轻舟过帆。然而,每当要重聚的时候,一个沉厚的声音总是蛊惑般将她的梦境敲得支零破碎,越飘越远。
她一把捞起个枕头朝他掷过去,重重地砸在他身上,严正警告:“你再话多,自己卷铺盖走人!”想想,他强行闯入的时候本就身无祥物,自不必卷铺盖,尽可以净身而出。
那人不适宜露面,为免外面的人生疑,潇夏曦只得贴出了“暂停营业”的告示。幸好店里不缺米粮,三餐裹腹不成问题。那人也算不得挑食,两人日夕相对,大眼瞪小眼,言语上没多交流,可那人也没少骚扰她。床榻只有一个,她慷慨地让给了他,自己在另一个小间搭了个床板休憩,可醒来后,总是发现唇角有点红肿,气冲冲地找那人算账,却被告知:他只是把赔了的豆腐吃回来。
无赖啊无赖。
潇夏曦的眉头蹙得更深。巴不得他尽快把伤养好,外面追踪的人散去,他也早点离开。可是过了两天,外面的人非但没走,而且有增无减,星点分布在大街小巷每个隐蔽的角落。
“喂,”她一连喊了几下,他依然纹丝不动地躺在床上假寐,才翻至中页的书平摊在脸上,优哉悠哉的完全不把现有的紧张局势放在心上,“你到底怎样才肯走?”
床上的人终于有了反应。放下脸上的书,星眸微张,两道精光迸射而出,潇夏曦不由得打了一个寒颤。
“我叫雷承旭。不叫‘喂’。”他蹶起了嘴巴答非所问,话锋显得有点严苛,有一种令人难以捉摸的锐利。
潇夏曦一脸怔忪,偏头想了想,非常乖巧地展露一笑:“雷承旭先生,你说我们困在这儿总不是办法。你受伤了失血过多,需要营养补充。店里物资缺乏,你的伤若是没有及时得到医治,只怕……。”
每一句都说到了心坎上,每一句都是为他着想,体贴入微,雷承旭的眼神终于缓和了下来。他仰头看了看窗外的天色,晚霞艳照,半个天被熏染得只剩下一片苍郁的绯红,几缕霞光洒在窗棱上,氤氲了一层橘黄的雾气。
“等。”紧抿的唇吐纳出一个清晰的单音。潇夏曦满头黑线,这个回答等同于无,欠抽得很。那要等到猴年马月?她本来与他毫无关系,出于一种同情也好,怜悯也罢或者连她也解释不了的情结施恩于他,本来平静如水的生活被他搅成了浑水,现在却没了平复的尽头。
所有的不满全然写在脸上,雷承旭视而不见,再度把书放在额上,遮住扰人的光线,继续瞌睡。
无奈,潇夏曦只好拿起放在书架上的书翻阅。这两天无所事事,她都靠着这些书来打发时间,幸好雷承旭也不是个喜好聒噪的男人,除了睡,有时候耍耍痞气外,大多数时间也拿着本书安静地看。他看书的速度很快,潇夏曦也不知道他是真的过目不忘还是弄虚作假,仅仅两天,就把一本《三十六计》看了个通透,而且引经据典,说得头头是道。那本《三十六计》是潇夏曦偶尔在书摊上淘回来的中英文译本,本来她对中国的历史文本所知甚少,很多地方钻磨了很久也看不出一个所以然,后来直接把它封存了。没想到,雷承旭赖着不走的第二天,竟然自来熟地翻了她的书架,找到了这本《三十六计》,自个儿读得津津有味。
“难道你没有问题要问我吗?”
潇夏曦刚要翻开手里的书,被他无端冒出的一句问话弄糊涂了。歪着头想了想,若有所悟:“是有一个很重要的问题要问问你!”瞥一眼床上的人,他听见她的回应似乎来了精神,腾地支起半个身子,盘腿而坐。
“你饿了吗?我现在就去做饭!”她吞了一把口水,继续讨好般说了一句,然后脚底抹油即时开溜。雷承旭的眼光过分专注,总有一种令人汗颜只想逃避的嫣然,再待下去,她难不保会管不住自己的思想——秀色可餐啊,如果她把他饕餮大餐一顿,料想上帝也不会怪罪吧。
“难道你不需要了解一下我吗?”幽幽的声音从背后响起。潇夏曦没有转身,他咄咄逼人的目光正一寸一寸地把她的外衣剥落,甚至感觉得到背脊有一丝丝痛穿透皮肤,让她无处可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