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十五,晴。
锦国与涵棘国的正面的对战,在龙亦轩和几位将军密谋两天两夜后,终于打起来了。
我站在城楼上,眺望着战场的方向,远处烽烟四起,除此之外,便再也看不到什么。但我还是这样定定的看着,感觉就象能看到他,看到他在赤焰背上的飒爽英姿,看到他在战场上的冷静与沉着,看到他银白色的铠甲折射出的刺眼的阳光。那一双优雅而不可一世的眼眸,我知道,他不会输。
“太子妃身上的伤还未痊愈,回屋歇着吧,前方战事,每日都会有人回报的。”叶非在我耳边叨叨窃语。龙亦轩不想我再进战场涉险,再加上我身上有伤,不易劳累,所以我就留在了泺城修养,叶非被安排来照顾我。叶非是一个相当有能力的人,在这里的时间比较长,对周遭的情况甚是熟悉。
我没有动,轻声问道:“叶大人,你说,与涵棘国这场仗会打多久?”几日的相处里,我都极力在和他拉近乎,装熟识,希望他不会感觉出,现在的南宫寞和以前有太大的一样。可是,为龙亦轩所用的人,又怎可以小觑。从一开始他似乎就感觉到了什么,对我必恭必敬,但却很明显的疏远,称呼我,太子妃。而我本就不是一个很会装的人,如此这样也觉得没什么必要,大家就各归各位,对叶非我只是很尊敬,称呼他,叶大人。
“依叶非推断,这场仗打不了多久。”叶非的视线也随我望向了战场。
我轻轻一低头,谦虚道:“愿闻大人详解。”
叶非唇角一扬,脸上很自然的呈现出自信的表情,“上一次的偷袭,涵棘是倾注全力,势必拿下吾锦国大军。然结果却只是让吾军损失了万人,并未伤到大军元气。可以说,这第一仗涵棘就输了,输在了士气,也输在了人数。吾军现尚余八万人,士气大增,越挫越勇,涵棘倾注全力也不过三,四万人,计谋失败,肯定已经乱了阵脚,否则这两日不会这般平静,留给吾军喘息之机。偷袭未果,就已经注定了涵棘的失败。殿下又是何等英明之人,不费数日,涵棘必定撤离。太子妃不用太过担心,如今最重要的是调养好自己的身体。”五短身材,样貌平平,却能给人一种气宇轩昂,信赖万分的感觉。
我长叹出一口气,“大人分析得甚是,我也觉得,太子殿下的胜算很大。其实,我真正担心的是......”看了看叶非,继而又转回头,很慎重道:“奸细。”
叶非似有些意外,问道,“太子妃如何断定?”
“这偷袭啊,不是说想偷袭就能偷袭的,若不是对我军情况详知,有九,十成的把握,涵棘怎敢轻举妄动?从半路遇刺到偷袭,对我军的路线,部署,涵棘国了如指掌,如果不是锦国军队里出了大奸细,那就是涵棘军队里出了大神仙。”
听我说完,叶非转眼打量我,有些陌生的感觉,只是一瞬,然后双手抱拳,“太子妃果然非平凡女子,叶非刮目相看。”
我茫然尴尬一笑,突然不知如何回应,这样的赞扬确实让人不明所以,感觉只要是正常人应该都能察觉出来的问题,有什么需要刮目相看?我只能转移话题,“太子殿下应该早就知道了,是吗?”
“是,这件事殿下已经令影大人去查了,不久应该就能水落石出。”叶非毫无隐瞒的回答。
我点点头,还是有些担忧,“这奸细定不是一个小人物,不尽快查出来,我真怕太子再遇到什么危险。”
“太子妃不用多担心,殿下已有防备。倒是太子妃,应该多加休息,养好身体,不让殿下操心。”叶非的语气说得很委婉。
我一愣,难怪老是让我回屋休息,原来是怕我分了龙亦轩的心。不过到底处于什么目的,我也没有所谓,理解他们做臣子的心。“对了,叶大人,以后只要太子殿下问起我,麻烦你就说我一切安好,吃得好睡得好,伤也好了,就这样说吧。”我说得很诚恳。
叶非摇头道:“太子妃有所不知,殿下吩咐过了,太子妃在这里的情况,每天都有人向殿下禀报,然后再将前方战事带回给叶非。若太子妃问起,就禀报给太子妃听。”
我的嘴角竟不知不觉的扬起,是笑容,“太子考虑得还真是周全,太有劳叶大人了。大人才华横溢,能力卓绝,却在我身边做这些琐碎的事情,真是对不起大人。”虽然知道龙亦轩担心我,但是把叶非留在我身边,确实太大材小用,想必叶非也是十万个不愿意。
没想我话一出,叶非笑了起来,胖胖的脸蛋很有亲和力,“不瞒太子妃,叶非曾经的确这样想过,然今天叶非才发现,殿下交托给叶非的是一个重担啊!”
“承蒙太子错爱了。但愿太子殿下大败涵棘,早日回来。”突然发现我在思念他,他不在的时候,总是这么安静的思念,安静得总是会忘记自己在思念。
恋恋的再望一眼,思念的方向,默然转身离开。右腿的伤还未好,所以走得一颠一跛。叶非也不扶我,只是跟在我身后小心的为我撑着伞,他自己晒在太阳下。他是个聪明的男人,知道自己该站的距离。
一回到住处,叶非就给我送药。站在一旁看着我喝完,又出门,差了几名女婢来房里为我换药,从新包扎伤口。我很配合叶非的安排,从无异议。
包扎完,女婢就退了出去。叶非这才进屋,远远的查看了一下我身上包扎的地方。叶非行事总是这般的小心谨慎,也确实很会照顾人。
“有劳叶大人费心。我的伤好得很快,多亏大人。”我坐在床边,很客气的道谢。虽然在古代,以南宫寞受宠的程度和现在的身份,被人这样服侍是再正常不过的事。可我终究还是适应不了这么权势封建的统治,在我看来每个人依旧平等,受人照顾,向人家道谢也是很正常的事。
“太子妃不必如此,这些都是叶非该做的。”叶非站在我对面,话音平平,神色却有一丝黯淡。不经意间看到,可我又不能明白他在想什么,我们两真正相识也不过才几日。
我想了想,觉得可能是身份问题,“叶大人,以后不要再称南宫寞太子妃了,这只是将士们胡乱叫的,太子殿下其实根本就没有说过娶南宫寞为妃。你是我哥的挚友,就随以前那样称呼我就好。”
叶非的圆脸上淡出一个笑容,竟让我觉出了苦丁茶的味道,幽幽的苦,但很让人回味。“以前......”预言又止,还是苦丁茶的笑。
“大人有话但说无防。”终于还是觉得我们两会聊点什么。
定定神,叶非慢慢开口,“太子妃可曾去过都城外郊?”声音很小心。
对于叶非的问题,我比较莫名其妙,“这个,不曾去过,去哪里有什么事吗?”
叶非愣住,脸色有些难看,轻轻摇头,“那叶非也不说什么了,这有一件信物是一朋友临终前拖叶非转交给太子妃的。”说着叶非从怀里摸出一屡头发呈到我面前。
我望着叶非,缓缓伸手接过发屡。仔细看了看,好似女人的头发,虽然开始枯黄,但是仍然柔软,用红绸缎绑着,绸缎上一个‘司’字赫然入目。“这......”直觉有什么故事。
对于我的反映叶非好象很失望,许久才说话,“看来太子妃已经完全融入皇宫的生活,这也算是皆大欢喜的好事,如今,叶非把这个交给太子妃只是完成朋友交托付的遗愿,从此便再没有司蒙这个人。”
我一下就傻了,‘司蒙?司蒙?司蒙?......’记忆里好象想起了什么,突然脱口而出,“司将军。”南宫寞生死相随的男人。我惊瞪着叶非,而叶非却蓦然低着头,我知道我猜对了。心头一拧,万分难受,两个人,直到死也挂念着彼此,他们的爱太美,美得让我无所适从。
“蒙是叶非的生死之交,然,死者已矣,现在太子妃过得好,蒙在黄泉之下想必也就能安息了,叶非也望太子妃在皇宫里一切顺心。”叶非说得很是悲伤,话语里掺杂着其他的情愫,我听得出来,他在失望,对南宫寞失望,他一定认为南宫寞攀龙附凤,已经忘记了旧爱。我听到了他心中的叹息,叹息着司蒙不该爱这样一个女人。可他又怎么知道,真正的南宫寞早已追随司蒙而去。
我无法做任何解释,也确实解释不了,很伤感,心里象有什么被触碰到,让我想逃避,“我累了,叶大人忙你的事去吧,不用守着我了。”
叶非点头微笑,象是理解了什么,很快平复了情绪,又如往常般对我恭恭敬敬,“那叶非告退了,门外有守卫,如果太子妃有事,吩咐他们来找叶非便是。”
我不说话,默默的看着他离开。我忽然感觉,叶非的感情也很矛盾,一边是效忠的主子,一边是生死之交,他处理不了,也责怪不了,所以只能疏远我,却又对我毕恭毕敬。
再一次细细打量手里的发束,不觉两滴泪轻轻滑落,真是徒增悲凉。信物不是给我的,收信物的人早已不在。思来想去,刚刚叶非提过都城外郊,我觉着,发束应该寄埋在那里吧,也许这是我唯一能为司蒙和南宫寞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