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军旗扛在肩上,很沉重,让我有些窒息,不过不是军旗,而是背负的几万人的命运。我不能再给自己懦弱的理由,也不能再给自己逃跑的借口。一个单膝跪地,“一切就拜托各位,军队的命运就握在大家的手里了。”这次我没有在演,是很真诚的恳求,也算是堵掉了自己所有的退路。
见我如此,几十名将领也曲膝跪下,异口同声道:“定为锦国鞠躬尽瘁,死而后已。”见大家都视死如归,坚定的神情,我真的很感动,万千情绪只化作一声:“各位保重,南宫寞先走一步。”起身便朝北边的了望塔奔去。
赤焰在我身边,我牵着缰绳和它一起跑着。现在不能骑马,太醒目,容易被攻击。但是我又没办法不管它,我很怕它被伤着。这大概算是妇仁之仁吧,强敌当前,身负重任,还要去担心一匹马的死活,但是我就是舍不得。
涵棘的攻击是从南面发动的,所以相对来说,北边尚存一线生机,很多锦国的士兵也被迫逃到这边。形势似乎并不象想象中的糟糕,士兵们的素质是我预料之外的好。即使没有将军带领,依然能有纪律有意识的撤离。而当看到锦国的军旗,很多人便追随着旗帜,跟着我后面朝北边跑,再加上我牵着的赤焰,它已经是龙亦轩的一个标志了,军队上下无人不认识。赤焰的光彩,就如龙亦轩那般的夺目,真是什么样的人骑什么样的马。心里忽然就有那么一点不平衡,现在我的存在就象是军旗和赤焰的陪衬品一样。
“到北边了望塔集合!到北边了望塔集合!”我高声疾呼,一遍又一遍,希望能一传十,十传百,让更多没看到军旗的士兵,撤离到北边。营地太大,太宽,要到北边的了望塔着实有段距离。涵棘的攻势很烈,虽然我们有五千士兵抵挡,但是依旧是危机四伏。现在时间就是生命,多争一分钟就能多保住几条人命。
我拼命的跑,拼命的喊,记不得因为跑得太急摔了多少次,全身都是尘土,膝盖象火烧般的痛,额头的汗水顺着眉毛直接滴在眼睛里,嘴唇裂开了,丝丝血腥味滋润着干涸的口腔,声音早已沙哑,沙哑得我已经快喊不出一个字。我却莫名的觉得兴奋,第一次感觉到了生命的极限,也第一次感觉到了从未有过的生命的燃烧。人的一生实在短暂,能做一件证明自己的事,真的就觉得此生无憾了。
我强露出微笑,继续喊着朝了望塔奔跑,声音却已听不见了,步伐也变得迟缓,狼狈的拖着身体,仍旧坚持着朝向那个目标,我知道我没有退路,我也不会给自己退路。
我一直都很担心自己会坚持不了,因为南宫寞的身体太娇贵,但是有时候强硬的意志是会超越身体的,所以我终于站在了北边这个了望塔下。身后的跟随的士兵数量很多,看着他们满脸灰尘,坚毅的神情,我不得不再一次钦佩龙亦轩,居然能训练出如此高素质的士兵。
深深叹出一口气,下令士兵们在了望塔下静侯待命,转过身轻抚赤焰的马鬃,“赤焰在这里等我,不要乱跑。”马匹上不了了望塔,但是我又找不到能照顾他的人,赤焰是很灵性,但也因此而骄傲,即使让人照顾,他也不一定会听话,我觉得他能明白我的的意思,这是一种信任,对他亦是一种尊重。
撤退的计划已经成功一半了,我站在高耸的了望塔里,营地的情况一览无余。锦国大部分士兵已经在了望塔下集合,将军们开始有组织的整队撤离营地,在这个时候,将士还能沉着冷静的面对,我真的感到安慰,信心越来越足,我们一定会成功。
涵棘的杀戮依旧无止境的蔓延着,空气中弥漫着浓浓的血的味道。我看到了掩护大军撤退的那些将士,只是一瞬间我便不忍再看,他们正用自己的身躯为军队筑成一道掩护墙,明知道是死,也没有退缩,和敌人杀成一片。太惨烈,当你亲眼目睹的时候,会感觉到心在震撼,会有一种窒息的感觉把自己淹没。他们是英雄,他们每一个人都是我应该跪拜的英雄。
所有的情绪在那一刻迸发,我含着泪,左脚踏上护墙,身体前倾,双手举起锦国的军旗。一下,两下,三下......我用尽全身的力气挥舞着,给那些零落的将士指引,也指引着塔下的将士撤退。
大风吹着长发四处散乱,面目全非的裙装也随着风上下翻动,脸上的汗水慢慢在凝固。风带着沙尘在空中肆乱的飞旋,营地的形势依旧混乱不堪。士兵已经在撤退,但是更多的人潮在向北边涌动。
更加用力挥舞军旗,我突然觉得似乎生命只有在这时才能绽放,整个空间里就剩下我自己,我飞扬着在燃烧。风吹得更大了,军旗左右飘动,让我的挥动变得吃力。然而我的斗志却又进了一层,我迎着风,沙哑着声音,狂野的大笑,“哈哈哈哈哈哈——”在这一刻,我终于明白了那句话,让暴风雨来得更猛烈些吧。
但是我的笑声却没有坚持到下一刻,一根一米多长的箭贯穿了我的右手手臂,我差一点就抓不住手中的军旗,然,最后我终于还是没有放手。我左手稳住旗,右手已快动弹不得,血已经染红了我右手的衣裳,顺着指甲滴下来。
痛,很真实的痛,如割肉一般,冷汗一颗一颗的往外冒。我咬紧牙关,坚持,再坚持,塔下的士兵已经撤离一半多了,已经看到胜利的希望了。我依旧跨在护墙上,左手一晃,继续挥动军旗。每挥动一下,右手的巨痛就会撞击一下大脑神经,全身不停的抽畜,我的牙齿在发抖,右面的身体也开始感觉到麻痹。
我所有的行动都变得吃力,但是我左手的动作依旧没有停过。
突然又是一支箭穿过了我的左腿,顿时钻心刺骨的痛让我再也站不稳,直直向后跌在地上。我倒在地上,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休息了几分钟,默数着一,二,三,左手将旗立在地上,支撑着身体缓慢的再一次站起来。靠着护墙,勉强能撑住。这一箭似乎射到左腿的大动脉,我看见血很急速的在往外流。不过我觉得自己应该还是幸运的,如果射到的是我的心脏,现在我的生命大概就真的该谱写此生无憾了。
我拼尽全力试着把军旗再挥出去,但是我能做的仅仅是把旗子放在护墙上。我的意识已经开始在涣散,可能是血流得太多,也可能是疼痛使神经麻木了。虽然汗水浸湿了衣裳,可全身却感到冷,无比的冷,我觉得好累,好困,好想就这样睡过去,但是我又好怕再也醒不过来,我想再看龙亦轩一眼,只一眼就好。
视线跳入一个人影,我的心开始绝望的收缩,继而无力的笑,敌人这么快杀上来了吗?我的命运就在此刻结束吗?我的生命真的就是为这次挥旗而绚烂吗?我再也看不到他了吗?再也不能看到他。我终于不想再撑了,任着意识闭上双眼,一滴泪从眼角慢慢滑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