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若兮端着刚熬好的汤来到平台,见梁少卿在此,顿时心生欢愉,笑靥如花,呼唤道:“少卿哥哥,少卿哥哥!”
梁少卿停下身来,回头见是梁若兮,便将长剑收回剑鞘,快步走到梁若兮身边,微笑道:“哟,又开小灶啦!今天做了什么?”
梁若兮单手拖住盘子的底部,用另一只手打开瓷碗的盖子,含笑道:“今日我吩咐小晴抓了只母鸡来,炖了一盅汤,也不知道味道如何。快尝尝?”
梁少卿点点头,拿起勺子尝了一口,随汤汁入口,味道鲜美,溢于口中,不禁赞道:“味道真好!”
此语一出,梁若兮更是满脸笑意,道:“这次我加了些新的配料,枸杞、红枣,都是以前没有用过的......火候上也更注意了些,怎么样?少卿哥哥若是喜欢,我明天再做给你......”
梁少卿正津津有味地听梁若兮说着,突然余光瞥见一个深色身影出现在望月轩的屋顶之上,立时转过身来,面向望月轩。
果然有一人负手立在屋顶上,见梁少卿注意到了他,那身影一闪而过,落了下去。梁少卿当即大喝道:“什么人?胆敢擅闯御剑门!”随后放下勺子,手握长剑,跳上了屋顶。梁若兮不禁“诶”了一声,随后面有担忧之色,对着梁少卿的背影嘱咐道:“小心啊......”
望月轩本就建在落阳峰天险之地,望月轩背后便是悬崖峭壁。梁少卿跳上房梁,见那人动作颇为灵敏,身法飘逸,却似是有意等待他一般,在不远处的石台上回身对着梁少卿,应是等待他追上。梁少卿见状怒意心生,猛地发力,拔剑便是一招“把酒问天”,吼道:“混账,休要瞧不起人!”
那人竟既不躲闪,亦不拔剑,手持剑鞘横臂一挥。梁少卿的长剑与那人剑鞘刚一接触,手腕便感觉到一股厚重的力道由剑身传来,直震得虎口发麻,剑锋便是一歪,擦在了边上的山体之上,与山石碰撞火星四射之后留下一条深深的剑痕。
虽感到对手强劲,但梁少卿年轻气盛,登时怒火横生,吃了亏也要再战,虽是手臂麻木,便也还是要再刺一剑,但在注意到面前那人的面容时,却不由得停了下来,惊道:“是你?”
眼前那人一席暗红色长衣,面色淡定,一撇八字胡随嘴角上扬微微扬起,手中剑匣偏宽,是一柄阔剑。此人正是那日红霜林之中见过的通幽门青龙堂堂主林澜沧。
林澜沧双手背在身后,笑道:“哈哈,梁少侠,承让了。我们又见面了!”
这“又见面了”换做别人说出来当时多少带着些嘲讽之意,不知何故,从此人口中道出却颇具礼貌,不似挑事之意。
梁少卿依稀记得当日在红霜林之中,并未与此人过招,但亲眼见识过他如何一招便要了一个羽衣阁高手的性命。当时这个林澜沧听了梁少卿自报家门后只是行了一礼,便先行离去了。
今日这一交手虽只一招,梁少卿便知眼前这个林澜沧功力只高不低,当即心生疑惑:“如此身手,那日若是动手,我定是敌不过的,他又是为何不战而退,难道当日在场不为了那本曲谱?”随即问道:“你来我御剑门所为何事,可是为寻那曲谱而来?”
林澜沧微笑着摇摇头,道:“梁少侠,在下若想要那曲谱,何必今日孤身前来,当日抢了便是,岂不举手之劳。梁少侠,在下今日不请自来,只为了还你一样物件。”语罢,便以左手从怀中取出一物,递到梁少卿面前。
梁少卿定神细看,林澜沧左手所持是一吊坠,所挂之物是一菱形黑色物体,材质似是石头却又晶莹剔透似琉璃一般。黑色“石块”内包裹着一细长条,外形酷似一柄长剑,疑惑道:“这是?”
“说是物归原主应该更为合适。梁少侠,收着吧。”林澜沧道。
梁少卿略有迟疑地接过,仔细打量了一番,又抬头看着林澜沧,不解道:“物归原主是什么意思?”
林澜沧笑而不语。
“这究竟是何物?”梁少卿追问道。
林澜沧仍是笑而不答。
“梁少卿!你在哪?”声音从望月轩那里传来,正是夏诗诗的声音。
见又有人赶来,林澜沧双手抱拳道:“后会有期。”随后便行使轻功,踏着石壁下山去了。
“留步......”梁少卿刚一开口,那林澜沧已只剩下模糊的背影,轻功之好不禁让梁少卿自叹不如。料想自己自幼便生于落阳峰之上,苦练多年,自以为武功入流,轻功在同门师兄弟之中也是顶尖的。今日见此人竟能在悬崖峭壁之上如履平地,梁少卿当下也自觉这一声“留步”底气不足。
江湖之中,终究是要靠实力说话的。
夏诗诗见梁少卿孤身站在不远处的悬崖石台上,也不过去了,远远地叫道:“梁少卿,你那若兮妹妹可担心得很了,还不快过来与她报个平安?”
梁少卿随即踏石而去,三两步便站到了夏诗诗旁边,见梁若兮仍在平台上翘首看着自己,便挥了挥手以示平安。梁若兮这才放下心来,唤了声:“少卿哥哥,快下来吧。”
夏诗诗道:“听梁姑娘说你追着个陌生人去了,人呢?”
“走了。”梁少卿答道,见夏诗诗一脸狐疑,又补充道:“是林澜沧。”
听到“林澜沧”三字,夏诗诗登时一惊,心里更是疑点重重,正欲追问,梁少卿却已下了房顶,去了梁若兮的身边,这才一并跟了过去。因伤口尚未痊愈,落地时觉得腿上欠力,不慎一个踉跄,梁少卿眼疾手快伸手扶住,并嘱咐了声“小心。”夏诗诗还以微笑致谢。
梁若兮见状立即问道:“少卿哥哥,刚才那人是谁啊?”
梁少卿对林澜沧刚才的言行深感疑惑,当下也不知此人此行究竟为何,也不将那吊坠取出来,只答道:“我想他并没有恶意。”
当真没有恶意?此时梁少卿心里千万个不明白不服气。他自幼好胜心极强,与同门师兄弟相处,也总想着要在武功上超越他们。如今论起御剑门众弟子的武功修为,除了大师兄贾源在梁少卿之上,就连四师兄梁子乔也要稍逊他一筹。
要说对御剑门的印象,梁少卿一向以为既然是百年老派,便是做了门中翘楚,在江湖之上必是“高手”之列无疑,当日红霜林救夏诗诗之时,见通幽门听了自己名号便退去了,又挡住了秋雨四剑轮番的进攻,一时以为自己已能在当今江湖之中论得名次。不料今日林澜沧登门造访,剑不出鞘便挡去了出了全力的一击,内力之深实难揣测。而后此人又步履轻盈,直从断崖下山去了,轻功之妙也不言而喻了。
梁若兮又说了些有的没的,见梁少卿一脸严肃,目光不知看着何处竟是出神,也不做声,心道:“莫非是我太啰嗦了惹得少卿哥哥不高兴了么?”
自小至大,梁若兮一向乖巧,遇事总会想着自己做错了什么,见梁少卿眉头深锁,面色严肃,便收拾好没怎么动过的餐具,赔笑道:“少卿哥哥,那我先把这些东西收拾了去了。你、你可别再生气了......”
梁少卿此刻满脑都是方才与林澜沧过招的画面以及那人的面容做派,压根没有听清梁若兮在说些什么。夏诗诗同为女子,当下已对梁若兮的心思猜得了几分,抚了抚满面愁容的梁若兮,安慰道:“你放心吧,他没生气。这小子没那么多巧心思,现在大概想着刚才没追上那个坏人的事情呢。”
“真的?”梁若兮的脸上满是期待又有几分担忧。
夏诗诗点点头,这才让梁若兮稍稍放下心来,安静地离去了。
见梁若兮远去,夏诗诗抡圆了胳膊猛地拍向梁少卿的后背。梁少卿聚精会神地想着拆招,这一下也没注意被打了个全中。
“啊!谁?”梁少卿向前踉跄几步终于站定,回过身便已将剑拔出了三分来,见是夏诗诗满脸笑意地看着他,又将剑插回了剑鞘,一脸不悦道:“夏姑娘,你这是作甚?”
夏诗诗故作怒意,斥道:“作甚?打你个不知是好歹的!你瞧瞧你,放着那么好一个姑娘不知道疼惜,人家关心你,你倒全在想些乱七八糟!”
梁少卿这才发现梁若兮已经不见了踪影,急道:“若兮呢?”
夏诗诗双手负在身后,有意没意地说:“走啦,被你气走了。”
“嘿呀......你、你......”梁少卿一连说了好几个“你”字,正要怪罪夏诗诗没有提醒他,但又想到此事本就与夏诗诗无关,这便也没了下文,心里却是多少有些焦急,念及梁若兮从未生过气发过火,听夏诗诗如此一说,当真担心那梁若兮真的犯了气来岂不是大事,便要追去。
夏诗诗抓住梁少卿的胳膊,道:“哎哎,骗你的。那姑娘比你还单纯,她见你不理睬她,还以为是你嫌弃她了,便先去了。”
“哎,你拽我干什么,这还不要好好跟她解释一番!”梁少卿甩了甩膀子,一脸焦虑。
夏诗诗轻叹一口气,道:“哎,你这小子当真木头,还真的不明白女子的心思。放心吧,我已代你向她解释过了,你也不必急着去找她了,我倒有些事要问你。”
梁少卿站定,捋了捋袖子,道:“如此说来还要多谢你了。什么事情,说吧?”
夏诗诗道:“也不是什么事情,想问你打听一个人。楚湘墨,你可认识?”
“楚湘墨?没听说过。”梁少卿摇摇头,自想十六载光阴几乎是在落阳峰之上度过了,认识的人实在有限,莫说什么楚湘墨了,认识的人中无一个事楚姓的。
夏诗诗又道:“好吧,此人不认识也无妨,那楚湘琴呢?”
梁少卿摆摆手,道:“夏姑娘,在下一个姓楚的都不认识。哎?你何出此言,这二人又是什么人?”
夏诗诗见梁少卿这般反应倒也并不意外,接着说道:“这楚湘墨我也只是听家师说起过,你不知道也罢,我也没抱希望。这大名鼎鼎的楚湘琴你不知晓?”
梁少卿摇摇头,道:“贵派顶尖高手?”
夏诗诗不禁骂了一声“木头”,继续说道:“你啊,满脑子都是武功、江湖,打打杀杀。这楚湘琴可谓久负盛名了,貌若天仙,琴艺卓绝,歌声有如天籁,连我一介女子都知晓的人物,你一风华正茂的男子竟能有不知之理?”
听此一席话,梁少卿立时多了几分失望,随口说道:“论琴艺,若兮妹妹也是无与伦比的;论相貌,若兮妹妹可不是貌美如花?论歌声......若兮妹妹太腼腆,倒真没听过她开口唱曲儿,但从她的嗓音来想,也是差不了的便是了。”
夏诗诗笑道:“说你是木头你还就是木头。那楚湘琴名头这么大,可不单单因为样貌才华。”
梁少卿追问道:“那又是为何?”
“因为楚姓。”夏诗诗道。
梁少卿眉头一皱,心想这姓楚不正是与曾经的剑神楚水云同姓?
夏诗诗继续道:“传言解读藏于《寒春白雪》内的武功秘籍,唯有楚家子女知晓破译之道。这楚湘琴,正是楚门后裔,楚澜霜的女儿。”
梁少卿茅塞顿开,不过随即讶道:“不可能,我听大师兄说起过,楚门在十六年前被灭了满门,何来后裔之说?”
夏诗诗微笑着看着梁少卿,停顿片刻,道:“我身上的伤还没有痊愈,腿脚不便。你若送我下山,我便带你去见见这绝色美女。”
梁少卿听“下山”二字,一时难免兴奋不已,但料想御剑门门规森严,门人弟子平日也是不允许随便下山的,当下也只好摇摇头,借口道:“我......我不看美女。没意思。”
“木头,她即是楚澜霜的女儿,你可知多少江湖门派对她有非分之想?怎么,难道你对这山下的江湖也不感兴趣?我可再告诉你一事,想那四年之期的天香楼论剑盛会可要到了,难道你就不想见识见识?”夏诗诗在御剑门数日,多少也知道了梁少卿对试水江湖的渴望,这句话一针见血,直指梁少卿的心坎。
梁少卿心念道:“是啊,上次和贾师兄一同下山,不料当日便回了来。他们为了抢一本曲谱都争得头破血流,如果那楚湘琴当真是解开武学秘籍之谜的关键。这天香楼论剑又是什么,也不曾听义父提起过。不过既是四年之期,赶早不如赶巧,见识当今武林群豪也不失为一个绝佳的机会。”
思前想后,一腔热血终究是战胜了墨守成规,梁少卿道:“我随你下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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