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凯瑟琳,你们走得太远了。一株大树难免会有长歪了甚至腐坏的枝条,我们要做的就是修剪枝条,而不是把整株大树砍倒。”
“在你眼里,那些奴隶和平民所受的苦难,来自两方面的力量。一方面是骑士、贵族、大公和国王们失去了仁慈和怜悯之心。另一方面是凡人固有的贪婪,想要不劳而获的贪婪。”
“奴隶应该得到温饱,平民应该过上富足的生活,这是身为贵族,身为领主的基本职责。贵族们疏忽了这样的职责,才制造了苦难。这不意味着所有贵族都是如此,更不意味着我们不再需要贵族和领主了。”
“至于贪婪,从奴隶到平民,从骑士到贵族,从信徒到主教,只要是凡人,都会被贪婪的**支配。**无法满足,所以凡人会痛苦。所以啊,奴隶和平民会因为自己过不上骑士那样的生活而痛苦,骑士会因为过不上男爵子爵那样的生活痛苦,一层层往上,即便是国王,也会因为无法永远享有财富和权力而痛苦,这是凡人共有的天性,是凡人之心必然带来的痛苦。”
“只有端正而虔诚的信仰,才会让人们欣然接受宿命,才会净化灵魂,消解因为贪婪带来的痛苦,这就是我们为什么需要神祇的原因啊。”
“神祇没有凡人之心,不意味着祂是冰冷的,无情的。恰恰相反,祂是因凡人之心的信仰而存在的,祂本身就是仁慈和怜悯,是为凡人指引方向的存在。也因为祂没有凡人之心,所以不会被凡人之心的贪婪迷惑,会视这样的贪婪为敌。”
“只要人人都能面对神祇,只要神意不被扭曲,凡人不仅能获得神祇的抚慰,从国王一直到骑士,也能受到神意的约束,认清自己的宿命,忠于自己的职责,拥有应有的仁慈和怜悯。就能建立这样一个从上到下,和谐的,美好的,而且永恒的秩序。”
瓦伦丁西堡,属于主人的房间里,特蕾希娅牵着凯瑟琳的手,坐在床边低沉的述说着。一模一样的两张面目上,不仅色彩有异,神色也各不相同。
凯瑟琳摇头:“为什么,要有,奴隶?为什么,人,必须,属于,另一个,人?”
“为什么?”
特蕾希娅用指尖轻拂妹妹的淡金发丝,轻轻笑道:“因为你比我晚出生几分钟,所以你是妹妹。因为我们是母亲生下来的,所以我们得孝顺母亲。”
“超凡力量是分级的,即便力量是由血脉激发,也得从一级开始一步步成长。世界是分层的,十级半神不能再呆在主位面。”
“妹妹,为什么世界会是这个样子的?是因为只有这样,才能确保世界的稳定,才能走向永恒。哪怕是纪元更替,也不过是一切从头再来,这样的法则是不会变的。奴隶、平民、骑士、贵族,这样的秩序,就是世界的法则。”
凯瑟琳摇头,发丝跳动,脱离了姐姐的指尖:“你,父亲……”
特蕾希娅神色一滞,再幽幽叹道:“凯瑟琳,法则之外是有特例的,为了维护法则整体,一些个体就被安排了特殊的使命。不仅仅是我,在特定的时刻,会有无数的人例外于法则。”
“比如第一纪元,人类向东迁徙,无数平民甚至奴隶晋升为贵族,这是世界的需要。比如现在,我们的曙光战争也会让大批平民成为贵族,奴隶获得自由。他们看似违背了原有的秩序,但因为这样的特例,贵族获得了充实和净化,可以在战争之后的白地上恢复凡人的活力,这实际是在维护这样的法则啊。”
凯瑟琳还在努力:“姐姐,人人,平等,团结,友爱,集体,更强大!”
“你刚才已经说过了,你们赤红教会……唔,费共,追求的大同主义社会是什么样的,我也有所耳闻。我甚至知道,你们把人与人的差别当作世界最大的罪恶,那叫……阶级?对,阶级。”
特蕾希娅的笑意带着淡淡的怜悯:“但你们说不清楚那样的世界到底是什么样子,不像我所坚持,绝大多数人也认同的秩序那样清晰可见。我们的秩序,每一个细节都有尽善尽美的呈现,就像一幅静滞的画卷,无论什么样的事情,都能在画卷上找到完美的依据,我们只需要用画卷比照现实,依照画卷修整现实就行了。”
“一个连未来都说不清楚的信仰,怎么带领凡人去创造呢?那会产生无尽的纷争,每一步都埋藏着足以引发世界动荡的隐患。”
“你们就像阳光里最耀眼的那一圈光芒,是会伤害到所有凡人的。但没有你们这圈光芒,世界也会黯淡不少,所以,我容许你们的存在,认为你们的存在对世界是有益的。但我始终警惕着你们,不让你们扩散得更广,因为你们不容其他光彩的存在,当世界只有你们时,那就是凡人的末日。”
凯瑟琳有些发急:“费恩,生产力,足够,更先进,生产关系!”
“刚才你的鸟……”
特蕾希娅抿嘴一笑:“你的鹦鹉结结实实给我上了一堂课呢,生产力决定生产关系,生产关系反作用于生产力。从奴隶到贵族的生产关系远远不能发挥费恩的生产力,注定是落后的什么什么,果然是来自黑暗时代的用语啊。第一纪元魔法帝国时代的记述,也有很多类似的语法……”
她摊手道:“但黑暗时代已经湮灭于历史了,魔法帝国也早就崩溃了啊,凯瑟琳,你们的信仰,没有成功的范例。”
见凯瑟琳神色黯淡,她又安慰道:“但你们在神陨高原做得很不错,我还从没见过靠那么少的人,就打赢了那样的战争,哪怕是哈德朗甚至萨其顿那样的王国,都未必能做到吧。”
她将妹妹揽在怀里,温柔的道:“我理解你为什么接受这样的信仰,你受尽了苦难,所以不忍心看到任何人再遭受那么一点痛苦。但你得分清痛苦的来源,有些是凡人必须承受的,是宿命注定的。”
凯瑟琳摇头:“宿命,不要!”
妹妹反手抱住姐姐:“放弃,好吗?和我,李奇,在一起!”
特蕾希娅楞了楞,低低叹息道:“我已经获得了忠诚之剑和护卫之盾的认可,我与凯姆意志结合得更紧密了,就算我愿意,凯姆也不会放弃我呢,而且……”
她像是在开玩笑:“你姐姐是什么人啊,那个家伙,已经尝过甜头了,回去肯定吃了欧萝拉吧?身边还有那么多圣女,你是要姐姐和你一起,跟他的无数个姬妾争宠?”
凯瑟琳早有计划:“姐姐,女王,李奇,王夫,跪舔!我,欧萝拉,侍女!”
特蕾希娅很认真的问:“你真的不嫉妒?”
凯瑟琳的目光幽幽深邃,呢喃道:“有一点,只要,在一起,幸福,够了。”
“那可不好,万一李奇变态到要你变回艾丽,我们在一起,你就不是妹妹,而是女儿了”,特蕾希娅又开起了玩笑。
凯瑟琳很无所谓:“也好。”
“你啊,真是变态!”
特蕾希娅挠妹妹的腰眼,凯瑟琳呵呵笑着,姐妹俩躺倒在床上,揉在了一起,从嘻嘻哈哈到低低喘息,仿佛回到了幼年时光。
闹得正起劲时,窗外传来鼓噪声,依稀听到是“神佑女皇”、“女皇陛下举世无双”之类的呼喊,还有推攘吵闹的声音,姐妹俩都清醒了。
凯瑟琳很认真的说:“姐姐,不放弃,就,女皇。”
“我正在头痛呢”,特蕾希娅苦恼的道:“建立帝国是不可能的,我头痛的是怎么平复大家的心情,让大家打消这个念头,同时又能解决那些现实问题。”
凯瑟琳抽了抽鼻子,忽然又紧紧抱住姐姐,力量之大,让特蕾希娅都哼出了声。
一抱之后放开,凯瑟琳没有忘记自己的任务,偏开头说:“李……奇丽,想跟姐姐谈谈。”
特蕾希娅正想说等着接见的人太多,恐怕得排号了,凯瑟琳又道:“迩香,凯拉……斯卓,和,凯姆。”
女王已经到嘴边的话顿时变了:“让她马上过来。”
回到自己的角楼,奇丽一跳而起,凯瑟琳扑进她怀里,放声大哭。
虽然早知道是这样的结果,奇丽仍然心痛不已,不仅为凯瑟琳,也为特蕾希娅。
“放心,凯瑟琳,当你姐姐走到那一步的时候,我会把她拉回来的。不管是个人的情感,还是革命的需要,我都不会坐视她被凯姆吞噬,被世界抛弃。”
奇丽指了指额头正如呼吸般微微闪耀的红宝石:“别忘了,这是凯姆之心啊。”
凯瑟琳瞪大了眼睛,脸上一点点绽开笑容,重重的点头。
“就知道,你,好!”
然后奇丽睁大了眼睛,凯瑟琳踮着脚,送了个**辣的,香喷喷的亲。
奇丽惊恐的叫道:“不要啊凯瑟琳,你会被我掰弯的!”
“豆腐,不好吃”,凯瑟琳红着脸捶了捶奇丽,跑去自己房间了。
“喂!你给我解释清楚这豆腐是怎么回事!好麻……”
奇丽揉着胸,暗道凯瑟琳多半是被菲妮教坏了,再又哼哼出声。
身体更麻了……
手感太好,完全停不下来啊!
不是说自己揉自己根本没感觉吗!?
城堡大门的喧哗声清晰入耳,奇丽压下杂念,赶紧去见特蕾希娅,革命的先声正在这股喧哗中酝酿,他得缠住特蕾希娅,不让她提前出面,压制矛盾,让这场革命推后。
大门已经聚了好几百官兵,因为来自各个军团,显得杂乱无章。
他们被门卫拦住,即便人多,也只是推挤着不敢有过份举动。即便这样的行为,也全靠嘴里喊着的口号给他们壮胆。
守护城堡大门的卫兵来自各个国家,因为这是个礼仪性的岗位,所以大多都是贵族之子,或者是直属王国公国的骑士。而聚在门口的军团士兵,地位最高的也不过只是开拓骑士,这个身份对正统贵族来说跟平民没什么差别。
当然,这也跟卫兵们只是阻拦他们进城堡,并没有更多举动有关。绝大部分卫兵和请愿者的立场是一样的,又是在战争胜利的大背景下,双方都很克制甚至相互是友善的。
不过随着人越来越多,这样的默契也难以再维持下去。
当一支支上百人的队伍接踵而至,在大门口前列队,用异常整齐的口号呼喊女皇陛下时,守卫的现场指挥官终于意识到这不是篝火晚会之类的喜庆节目,也不是自己这个层面能控制的了。
“快去找大队长!”
他急切的招呼部下,周围一圈只是子爵男爵之子,而且大多都是次子的部下都畏惧的摇头。大队长是唐古斯公爵之子,这会多半在举办私宴,搅了他的兴致,那可了不得。
“算了,也不能找他……”
中队长是诺顿某位伯爵的小儿子,想了想,觉得把大队长叫过来,那家伙多半要跟请愿者一起高喊口号了。
“还是去通知军团长吧”,中队长这么想着,自己跑去找人了。
负责保卫瓦伦丁西堡的是女王的近卫军团,全由各个国家的贵族子弟组成,军团长就是罗伊达斯将军。这不仅因为罗伊达斯将军尽忠职守,深得女王信任,同时也是展现秩序同盟各国一家的政治姿态。
实际拱卫女王的是直属女王的秩序圣骑士团,还有奴曼艾尔统领的同盟骑士团。这两个骑士团也只是派出部分人手守卫女王所在的中心城堡,最内层的贴身护卫,自然是女王最信任的贴身侍从。
当中队长跑去找罗伊达斯的时候,大门外又来了一支部队,总数上千人。跟之前的官兵一样也没携带武器,都是空手,但队列严整,步伐坚定。
他们在军官的指挥下,在大门外列成密集方队,齐声呼喊“女皇”,听口音都是红石人。
没过多久,又一支部队过来了,居然有两三千人之多。队列虽然不如那群红石人整齐,却也比之前的官兵纪律严明。
他们在红石人旁边列阵,喊起了同样的口号,听口音都是萨其顿人。
这让聚在门口的散兵游勇有了模仿的样板,他们有的跟着列队,有的施展能力赶回营地,要召集更多的兄弟。
当大门外聚起了四五千人,呼喊声一浪盖过一浪时,城堡里的芸芸高层再也坐不住了。
“陛下,这时候出去,要宣布什么样的消息呢?”
城堡里属于主人的小客厅里,奇丽对因为外面的喧哗而有些心神不宁的特蕾希娅这么说。
特蕾希娅随口道:“得让大家安定一下吧,告诉他们我会做出决定的。”
奇丽说:“只是士兵们的喜悦呼声,就让他们发泄一下吧,如果您出去的话,他们还会安定下来吗?”
特蕾希娅叹道:“也是,就让他们喊喊吧。”
她的注意力转到奇丽的话题上:“也就是说,凯拉斯卓和本恩的遗体,还被封印在那个半位面里?”
静音结界隔绝了外面的喧哗声,奇丽说:“这个就要从头说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