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驶的轿车内,前排的李妈对着镜子整理碎发,后排的李强仁低头摸着皮包,他旁边的颜卿在刷手机。
“夫人,前面有点堵,要不咱们绕道?”
李妈的手一抖,头发丝塞进了嘴里。
李强仁猛地抬头,眼里写满震惊。
颜卿抓着车门把手,皱眉咬着嘴唇。
司机吓得忙解释:“绕道快,更快!”他不等答复,方向盘往右一转,开向了道路通畅的辅路。
他们三人齐齐吐一口气,然后继续理头发的继续理、摸皮包的继续摸、刷手机的继续刷,仿佛刚才只是一场梦。
司机偷偷地拿手机给自己的老婆发了一条微信:老婆,李家人魔怔了!老公好怕怕。
他老婆发来:看在钱的份上,忍忍吧。
司机想了想家里嗷嗷要奶的小儿子,咬咬牙加大油门往前开。
“呲——啦”急刹车后,车轮胎擦地的声音。
司机颤巍巍地说:“夫人,到地了。”
“…….”
没有声音回复。
从后面伸出一只手,搭在司机的右肩上。
司机提着心问:“李总,您有什么吩咐?”
好半晌,后边回:“没,车开的很好,早到了五分钟。很好,很好,这个月给你加五千元奖金。”
“谢谢……谢谢李总。”司机高兴的差点推门下车转圈,果然听老婆的没错。
“砰砰”三声,车门关闭。
李妈率先吸了一口气再吐出,说道:“空气真好啊。”
颜卿肃容地走到李妈身边儿,在她耳边小声嘀咕:“李妈,你瞅瞅我的牙齿,有没有沾口红?”
“张嘴我看看?”
“啊——”
“牙齿是有点红,你等等。”李妈低头翻包,“给你纸。”
“好的,谢谢。”颜卿刚接过纸,李强仁拍拍她的肩膀。
“阿卿,进去吧,在大门口怪丢人的。”
颜卿立马反应:“哦,对。”
三个人僵手僵脚地进了饭店,平常时候的淡定从容,此刻通通化了灰烬。
被服务员领着走进预定包厢,三人站在门口,推推搡搡,就是没人肯先上前走一步。服务员脸上挂着礼貌的微笑,内心不免有些嘀咕。
李强仁假模假样地咳嗽两声,给颜卿使了一个颜色,颜卿这才收拢状态,示意李妈挽着自己的胳膊肘弯,她俩朝前李强仁朝后地走进包间。
一进门,圆圆的大桌映入眼帘,旋转的玻璃面上摆放着几碟凉菜,一瓶红酒。穿着白色高领毛衣的李家晟背对着他们站在窗前,听到有人进门,他回头冲来者微微一笑。
颜卿不知怎地,突然眼眶发热。
这刻,她眼中的李家晟与从前的孩子有着些许区别。从前的李家晟,嘴角泛着笑眼里却含着冰。如今的李家晟,嘴角与眼角都是弯曲的。
她情不自禁地喊:“家晟……”
李家晟默然走上前,给予颜卿一个拥抱。
怀抱里的人体温度,着实让颜卿的泪落下。她总觉得自己终于迎来温暖的李家晟了,就是自己拼命想要让李家晟明白阳光总在风雨后,结果他终于懂得了的那种复杂心情。
可颜卿不愿让人看见她的泪,于是率先离开李家晟的怀抱,躲到一旁偷偷擦眼睛。
李家晟调转头,拥抱了等待的李妈,李妈欣慰地拍拍李家晟的后背。在李妈心中,李家晟是一个跌倒了不肯爬起来的孩子,她只要看到李家晟肯走出自己的世界,她便觉得欣慰。
男人间好像无需拥抱。
李家晟朝李强仁伸出拳头,两人如同哥们似的在空中碰拳头,然后相视一笑。可李强仁也忍不住背对他们,躲在一旁揉眼眶。于他而言,他早已做好要为小儿子撑起一辈子的天的准备,当他今日看见小儿子用男人的姿态与他打招呼,他突然觉得自己小瞧了小儿子。
“叩——叩——叩”三下敲击桌面的声音。
三人应声回头,眼前,突然出现的李家佑揽着李家晟冲他们笑,他说:“母亲大人、父亲大人,以及亲爱的李妈,我宣布,家晟的女朋友——”
颜卿紧张地睁大眼睛;
李妈慌乱地拽着衣角;
李强仁故作镇定。
在他们的期待中,赵晓琪从李家晟的背后钻出来,落落大方地跟他们打招呼:“嗨,叔叔、阿姨们好,我叫赵晓琪,初晓的晓、王字加其字的琪。”
赵晓琪笑的元气满满,马尾辫随着她的身动在半空中摇摆。
颜卿忽然就瘫坐在一旁的椅子上,李妈看有不妥,立马补位上前遮住颜卿的失态。李强仁赶紧拽住赵晓琪的手,寒暄着:“赵姑娘啊,长得很好看,叔叔就叫你晓琪吧。”
李家晟的眼睛盯着他父亲的手,眉头一皱,捅捅自家哥哥的肚子,对方心领神会。
“诶诶,爸,别光顾着拉晓琪的手了,见面礼呢?”
“哈哈,对对,在这呢。”李强仁把那小黑皮包塞进赵晓琪怀里,笑着说,“叔叔给你准备的,你收着去买几件自己喜欢的东西。”
赵晓琪挠挠头,看了眼李家晟,李家晟点点头。
“谢谢叔叔!”
赵晓琪甜甜地道谢完,偷偷地拿指甲抠了抠皮包,感受了下里面的厚度,李家佑瞥见递给她一个白眼。
赵晓琪憨笑。
缓过劲儿来的颜卿推开李妈,走到赵晓琪身前,同样激动地抓住赵晓琪的手说:“晓琪啊,我是你阿姨。”
“阿姨好。”
“诶,好好好!”
颜卿连答了三声好,就突然地陷入沉默。她静静地看着赵晓琪,内心有千言万语可是她都不想说出来。
她跟前的这个姑娘,圆圆的脸、圆圆的眼睛、小小的嘴,不如蓝舒妤漂亮,就是长得舒服而已。可是啊,她爱笑,笑的甜到人心坎里。家晟站在她旁边,拒人千里之外的气息变弱变淡了,沾染了一些生活的烟火气,接了普通人的地气。
昨晚,她本是想拉着赵晓琪好好嘱咐一番,可是此时此刻,她觉得自己所想的一切都是多余。
甭管这姑娘是愿意跟家晟吵,还是惹了家晟不愉快,都可以。
“妈,妈?”李强仁把神思中的颜卿唤醒。
颜卿回过神来,放开赵晓琪被抓红的手,笑着跟李强仁坐在一起等上菜。
李妈拢了拢头发,看着赵晓琪说:“孩子,叫我李妈就成。”
“李妈好。”
“诶,我应下了。”李妈转头看向李家晟,瞧见他白色毛衣上沾了一根黑线,上前揪出来扔掉,然后和蔼得对赵晓琪讲,“晓琪啊,家晟脾气不好,你就多担待些啊。”
李家佑听了直乐呵,李家晟无奈得朝李妈做了求饶的姿势。
赵晓琪倒是乖巧地拍拍自己的胸脯:“放心吧,李妈!”
就此,三位长辈三位小辈便落了座,李家佑唤来服务员点了些热菜,赵晓琪帮忙着倒酒,李家晟把大家的餐具收过来拿开水烫。
这是三位长辈第一次不用忙前忙后,他们静静地坐在那里,等着孩子们安排好吃喝。不由自主地,他们三人相视一笑。
原来,他们老去的同时,时间也回馈给了孩子们的成长。
好像,就这般随时光衰落,也无需担心什么。
颜卿又把目光看向赵晓琪,这个时候的赵晓琪对李家晟在说些什么,李家晟一会儿点头一会儿摇头一会儿又急的写字。
赵晓琪看着纸上的字,歪着头想了半天,才应许似得点点头,她的表情里带着姑娘家撒娇似的委屈。
她刚想轻声说什么的时候,李家晟就侧过脸亲了赵晓琪一口脸颊。
“呵呵呵……”
颜卿跟着赵晓琪笑出来,李强仁疑惑得看过来,她就指着那边的方向。李强仁了然。
“妈……”李家佑坐到颜卿身边,“你觉得晓琪怎么样?”
颜卿沉吟片刻,“跟我想的不太一样。”
她以为,家晟看上的姑娘随他那般性子冷,平常时候的娱乐就是读读书而已;喜欢安静,不去追求热闹;或许性格沉闷些,不喜生人。见了真人之后,这些猜想全部落了空。
赵晓琪,看起来很活泼,性子直爽,有些小调皮。她是与家晟完全相反的性格。
“应该是她,给了家晟阳光。”颜卿笑着跟李家佑说。
桌子上的手机响了,李家晟看见来电显示,忙接起来:“晓琪啊,见到亲家了吗?”
赵大海的大嗓门,隔着手机都能响彻大厅。
李家晟稍稍把手机远离自己的耳朵。
“喂——喂——喂,晓琪,你怎么不说话?信号不好吗?”赵大海焦急地对着手机大喊。
李家晟把手机拿开,对着桌子轻敲了三下桌子。
赵大海口气变缓,问道:“晓琪不在?”
“叩——”
“她没拿手机?”
“叩——”
“你们见着你父母了?”
“叩——”
“他们满意晓琪不?”
“叩——叩——叩——”
赵大海哈哈大笑起来,自吹自擂:“我家闺女,温柔良善,从从小就招长辈喜欢,能生能养的,你爸妈肯定满意啊。”
李家佑见弟弟举着手机光笑,忙走过去,接起来:“伯伯,晓琪去厕所了。”
“诶诶,听家晟说,你们父母给了个大红包昂。”
“嗯,是。”李家佑瞧了眼李家晟,只见弟弟对着桌子敲着只有赵大海能懂的“摩斯密码。”
一个不能言、一个不识字,交流起来竟然异常顺畅。
李家佑对自己的父母示意,颜卿忙站起来接过手机。她微微颤音:“喂,是亲家公吗?”
“对对,是亲家母吗?”
“在呢在呢。”
“亲家母啊,我跟你讲哦,我们家虽然世代…..嗯…..世代为农吧…..家里有良田十几亩的,还开了一个点,也算在镇上体面。”
“嗯嗯。”
“晓琪哈,特别好养活,每顿饭白米饭配咸菜都吃的很香。”
“不会的,不会的,我们家有鱼有肉有海鲜的,晓琪绝对会被养的胖胖乎乎的。”
“哈哈哈,好好,重点得生个小研究生啊。”
“一个不够,得两个呢。”
从厕所出来回到包厢里的赵晓琪,惊愕得发现,整间包厢里陷入了讨论生娃的事情。
而李家晟,笑成了眯眯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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