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忍的不是现实,而是人心!
当泰正德发现李家晟不在时,已经下午三点。他厉声询问手下员工,竟没人吭一声。他们理所当然地认为那些奚落只是玩笑话,至于李家晟接受不来落跑,是他自己面皮薄,怪谁喽!
小刘想告状,却被同事一把拦住,他说:“别瞎掺和!说不准是李家晟自己不想干了。”小刘踌躇间,泰正德黑着脸进了办公室。
他气的在屋里负手踱步。早上刚给李家佑保证没事,下午就出了事,他怎么交代!想来想去,没办法他只好推卸责任。
“李总,二号内线。”
“嗯。”李家佑放下看到一半的文件,拿起电话挂在耳边,那头泰正德一本正经地讲:
“李总,令弟莫名其妙地翘班。我这边该怎么处理?”
闻言,李家佑倏得挂上电话,赶紧用定位软件查弟弟的位置,匆匆给助手交代好事宜就火速驱车回去,路上连口水都不敢喝。
火急火燎的进家,就瞧见空荡荡的大厅毫无生息,只有满地的纸张凌乱地散落着,他转而去弟弟房间查看,不出意外,房门紧闭。
李家佑深呼一口气压制住复杂情绪,尽量以平和的心态敲门:“家晟,你在里面吗?”
没得到任何回应,李家佑安慰自己:不要慌,给他时间,再等等。
“家晟?”
等了两分钟,他终于按耐不住地旋转门锁,这回出乎意料地进去了。
他踮着脚尖进门,新铺的毛绒地毯立刻把这点音也收走。室内,落地窗推拉开,冷风直直灌进房内,吹翻一些小饰品。他到处探寻,才在临近阳台的角落找到抱膝屈蹲的李家晟。
只着单衣的他,身形单薄,露出的脖颈被吹的通红。李家佑脚步轻微地朝他靠近。
“家晟,你怎么了?”李家佑蹲到他旁边,好像怕惊扰似的很小声地问。“是不是同事说你什么了?”
李家晟置若罔闻。他把自己锁在自己的世界里,对全世界闭耳塞听。
“家晟!”李家佑的声音已经急切起来,他不自觉的扩大音量,手扯着他肩膀的衣服,努力逼他给予反应。“是不是那个女孩?”
“……..”
李家晟任由他扯拽着,就连听到“女孩”二字都未反应。他冷漠的态度似乎表明,他放弃与世界和平相处。
“家晟,你发生了什么你告诉我啊!你这样,我很担心你!”
“………”
“你明知道我们…….”后面的话被他生生咽下去。他想说:你明知道我们无法正常沟通!他气的站起来,走到桌前拿来纸和笔,塞到李家晟手里。
“你写啊!你告诉我!有什么事我帮你!你不写,哥哥没办法帮你!”
写写写!帮帮帮!
李家晟因为这两个字,浑身颤栗!他猛地扔掉手里的纸和笔,抬起头冲李家佑发出仇恨的眼光。
这种眼光,是来自深深的嫉妒!一个不能言语的人对一个能言语人的嫉妒!
李家佑第一次获得这种眼光,他竟被吓得倒退一步。可李家晟却站起来,眼神不变地盯着他瞧。有种毛骨悚然袭上李家佑心头。
曾经有人这么说:残缺的人,多半心理有疾病。李家佑忽然意识到,这句话并非开玩笑。他眼睁睁的看着他的弟弟轻蔑地扯嘴一笑,然后伸出食指,指指他又指指自己。
“家晟,你说什么哥哥不明白!你写下来好吗?”他哄他!
不懂独属于残疾人的语言吗?那这样呢!李家晟愤怒地双手撑开,举起手掌掐住自己的脖子用力摇,他一边摇一边望着李家佑,他在说:
“我说不出口!”
李家佑慌张地使劲掰开他的双手,只见脆弱的脖颈上五指印迹分明,令他胆战心惊。他怒火跟着涌上心头,拖着不情愿的李家晟到书桌旁,把笔重又塞到他手里,两手按住叫他在纸上划,他吼道:
“有事你写啊!你要做什么!”
被强逼的痛苦令李家晟疯的似的推开他,再推开眼前的所有东西。他听着“噼里啪啦”东西掉落的声音,扶着桌面大口大口的喘气,眼角竟不知何时布满血丝。
这是二十六年里,李家晟第一次发这么强烈的情绪。李家佑呆住了,他开始怀疑带弟弟出来独立是否正确。
也许李妈说的对,外界人看待残疾人的眼光,并非全部都善良。
这时,一只马克笔滚落到李家晟手边,他挣扎着想拒绝,可控制不住地拔开笔帽。别无他法啊!他拿起笔对着离他最近的墙面开始写:
“我不会说话,你要我说什么!”
“家晟,你到底怎么了!”
“我就是哑巴,我就是无法表达,你为什么逼我开口!我会写字会看书,不成吗?”一串串潦草的字迹在墙面显现,李家佑必须保持注意力高度集中,才能分辨他的字迹。
“我是会说话的骗子!赵晓琪,你是不是也会看不起我?”
那个名字闯入李家佑的视线,他忙问:“赵晓琪?又是赵晓琪!她欺负你了?”
李家晟忽视他,继续在上面写:“赵晓琪,你知道不知道,所有人都当我是残疾人。我去上班,他们把我孤立在一个角落里,谁要多看我两眼,就要被隔离!”
“不是的,我是在保护你!”
“他们把我当成傻瓜!他们以为我是废物!车不让我开、电梯帮我按、饭帮我做。为什么因为我有那么点缺陷,你们所有人看我的眼神像是看变态!像是看怪物!像是怜悯地对待一只流浪狗!”
“…….”
李家佑震撼了,他踉跄后退。恍惚中,年少时颜卿说的话响彻耳边:
“你弟弟一生都要背负‘残疾人’的标签,一生都要在别人异样的眼光中活着,一生都逃脱不了对自我的怀疑。家佑,别计较妈妈和爸爸的偏心,因为这种疼爱是用残缺换来的。”
当时,他似懂非懂,甚至颇有意见。如今是大彻大悟。
“弟弟…….”李家佑颤抖着双手想上前抱住他,却被他闪躲开。只见李家晟神经病似的,拿着板擦拼命的擦刚写的文字。
屈辱催促着他快些擦掉,他唯一剩下的自尊,即使破败不堪也想维护。
白板终于恢复无痕,他转过身把李家佑推出门,然后从里面落锁人跟着跌落在在门后。
今日癫狂,要是被被赵晓琪看见,不晓得她会怎样鄙视自己。
四四方方的房间,像是密不通风的盒子,他无助地躲在里面,犹如被遗弃的坏掉的玩具。脆弱的眼泪静悄悄地滑落,光下雨不打雷的场景,闷得人发狂。
每人都能掉眼泪,但抽泣并非所有人的权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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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晓琪忽生不安。
这些天她心口总是一抽一抽的,像是有东西扎上面。她大口喘着气,捂住胸口平息律动,唐茂却蹬着椅子过来:
"晓琪,这个BUG太大了,你重新编写一个新的代码。"
她轻嗯声:“好。”
唐茂并未觉不妥,继续安排工作:“还有这里、这里。这两处,很容易出现漏洞。你记得完善一下,晚上我就要看到测试,你准备好。”
“好。”赵晓琪仔细记录唐茂下发的任务,最近几天他们的工作非常繁忙。公司除了在搞说话软件的销售以及完善任务,也有在开发新的软件。
忙碌的唯一好处是,公司忽视了对技术部下达的销售指标,这稍稍缓了大家的气。只是,繁忙的工作持续多天,她都未曾有机会和李家晟好好聊天。
那晚,未解开的谜题也不曾找到答案。就连共进午餐的邀约,都被他晾在一边,不声不响。
赵晓琪烦躁的抓起桌上的酸枣条,撕开包装袋就一口咬下去。酸掉牙的滋味刺激味蕾,同时唤醒了困顿好几日的大脑。
彼时,大高个同事上完厕所,甩着湿答答的手走过来。他一见赵晓琪咬着酸枣条呲牙咧嘴的样儿,嘲讽道:“吃不了酸,还非吃!自虐狂。”
他说完,倒凑过去卷走剩余的酸枣条,若无其事地回座位上。赵晓琪也不生气,好笑骂他句:“什么东西!”
“狗东西。”大高个自己接过来,旁边的同事听罢,纷纷扯嘴笑开。
这一笑,顿时洗脱了编程的烦躁。有人打开小音响,放些欢快的歌曲继续给大家洗洗脑。
“一百种言语知道/爱是一种声调/才明了是你眼神传来的暗号........”
04年飞儿乐队的《你的微笑》,算是经典歌曲。有人装模作样喊:“好老的歌曲!快放我女儿偶像的歌,左手右手慢动作!”
“你丫的!”唐茂朝最里头那人碎口,“你跟谁生的女儿?女娲石是吗!王胜石,你家都石头蹦出来的!”
叫王胜石的家伙,一边手指灵活的敲击键盘,一边随口就回,“四尺男儿,何必自取其辱。我家好歹有女娲石,你家就有毛布手套!”
此话很有意味,憋的唐茂脸通红通红,嘴边的话想说又不敢说。
赵晓琪才不理他们幼稚的斗嘴行为,自行陷入美好回忆里。唐茂瞥到她傻呵呵的模样,偷笑声,点开正编辑的软件,放了一段音出来。
“赵晓琪,煞笔;赵晓琪,弱智!赵晓琪,你儿子捡粪拉!”
“哈哈哈.......”众人哄堂大笑。
赵晓琪听到熟悉的声音,条件反射地打开手机,可零消息页面让她疑惑不解:“奇怪!明明听到他说话了啊?”
“你说谁啊!”唐茂明知故问。
“我刚刚听到李家晟的声音了。”
“幻听了吧你!我放的是说话软件!”唐茂好心告知,戳破某人的美梦。“我正在改良版本,我想把里面的声音弄得不那么机械化。晓琪,你听听,是不是比之前硬邦邦的好多了?”
他说完,又放了段话:“我在吃午饭。”
一模一样的话出来,例证了她们的怀疑。
“嘿,晓琪,你想什么呢!刚问你话呢!”唐茂不满地瞪着发愣的她,后头王胜石把音响抢过来,自己放他女儿偶像的歌曲。
“跟着我左手右手一个慢动作...........”
“右手左手慢慢撸........”王胜石自行改词哼唱。
“贱人!瞧把他猥琐的,不进局子,可惜了。”
赵晓琪不管,她抓起包冲唐茂说:“我有事要请假。”没等唐茂点头,就匆匆跑了。
大高个望着她远去的背影,问大家:“赵晓琪是不是恋爱了?怎么最近老看她魂不守舍的。”
“不知道。女孩子的心思你别猜啊你别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