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心溏完全被自己这些糟糕的想法困住了,一个人愣在原地,久久都回不过神来。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你也是跟我一样,是在孤儿院里待过的。只是我比你幸运,没过几年就被人收养,给了我不错的生活,还让我从事艺术,一步步走到今天。虽然我那自私的生父和懦弱的母亲,没有给过我太多,可是我的养母,在她去世之前,给了我母爱。这么多年,是她一直在为我寻找生母。我跟她说,我不需要生母,因为她就是。但是她说,这个世界上,有种关系叫做血浓于水。不管我的父母对我做过什么,在我的血液里,仍是有对他们的爱和责任。这就是我至今还在照顾楼上那位的原因。”Edson的语调终于变得平缓了一些,或许是想起继母的温情,让他幼时受伤的心灵得到了抚慰。
顿了顿,Edson转过去问苏心溏:“我不是你想象中那么温和又善解人意的人,是不是让你很失望?”
苏心溏抿了抿唇,她好像看见Edson眼眸里有种难言的哀伤。或许是因为她懂得被抛弃的痛苦,所以也能够理解他的悲伤。她想,当年她能够跟傅云曦从对头走到彼此接受,或许也多多少少有一点这种成分在里面——傅云曦是单亲母亲抚养长大的孩子,他心里的那种痛,她能够感觉得到;她懂他。所以,她也懂Edson。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生活选择。没人能够要求你按照别人的眼光来活。我只是不希望你活在痛苦之中,如果能放下仇恨,真正地去接受那个和你有着血缘关系的人,即便她没有抚养过你一天,但至少她给了你最美好的生命。若是没有她,你不会遇到生命里那些值得珍惜的人和事,所以你不该把她跟后者之间进行比较。他们本就不可比。”苏心溏缓缓说道,好像是在安抚自己的心似的。
每当她怨恨自己的父母,将她无情地抛弃的时候,她就会想,至少他们给了她生命,让她能够来到世间,她失去了一对父母组成的家庭,却有了一个更大的家,得到了许许多多来自陌生人的关心和爱护。
“长久以来,我都把自己困在一个局里面。其实只要我愿意打开那扇门,我可以拥有比任何人都多的兄弟姐妹。但是,我总是对自己说,我是一个孤儿,我要让自己比所有人都坚强,才能够更好地活下去。所以我给自己的心上了一把孤单的锁。我不相信上帝,不相信这个世界上有什么可以让我依靠。但是后来我发现,我错了。我在那漫长的岁月里所遭受的一切孤单、痛苦和压抑,是因为我不肯放开造成,而不是因为我是一个孤儿。是傅云曦教会了我去接受,是他让我打开了心,让我知道这个世上我并不是孤身一人,我可以去依靠别人,而不是像仙人掌一样用尖刺把自己包裹起来……”
苏心溏说着,眼泪不知不觉地从眼中滑落,但是却无比地安宁。她心里充溢的,并不是被抛弃后感受到的痛苦,而是那个人——那个可以温暖她心扉的人,所带给她的一切美好的回忆。
“或许我跟他回不去从前了,但是我仍然感激,他曾给与我的一切,他将天堂、将上帝送到我身边。那些回忆,足够温暖我的余生,让我再也不会像从前那样,孤单地生活。”
“看来比起做一个企业家,傅云曦倒是更适合当一个传教士。”Edson说着,苦笑了一下。他的话听起来像是在某种失落之余,用调侃“敌人”来掩盖自己的弱势和无能为力。是的,在苏心溏这番话里,他听到了他跟傅云曦之间无法比拟的差距。他看着苏心溏,补充道:“就因为他比我先一步,所以注定了我永远都要输吗?”
“有些事情,并非由先来后到决定。如果我先遇到的是你,也许会暂时为你倾心,但是当我再遇到傅云曦的时候,我依然会发现,他才是我对的那个人。只是,我们或许相遇在了错误的时间。上帝就是这样,给人希望,又那么喜欢开玩笑。当你以为幸福唾手可得的时候,他才告诉你这一切都是妄想;而当你想要放弃的时候,他又一次给你希望。他像个顽皮的孩子,总是在捉弄世人。但是,怪谁呢?怪我们自己经不起考验。”苏心溏深吸了一口气,将眼泪咽了回去。这一刻她不想哭,不想让人看到她的软弱。或许在经历了那么多事情之后,她真的变得比以前更加坚强,而不是坚硬。
她知道,不管仙人掌怎么伪装,它们依然有一颗柔软的心脏。
“我真的一辈子都比不上他吗?”Edson喃喃地问,但不等苏心溏回答,他便转过了身去,似乎是让苏心溏不要告诉他答案。他不想知道,因为他或许已经知道,她的答案是什么。那句话,会让他心碎,会让他绝望。人有时候就是这样,宁愿自欺欺人,也不愿意接受真相。
两个人都沉默了一会儿。Edson看着天,浅蓝色的空透的天空,明明是一眼就能望穿的空灵,却永远也看不到远在万尺重霄之上的尽头。
“该回去了。”Edson叹了口气,转过头来看着苏心溏,脸上又有了笑容,好像刚才那些沉重的话题所带来的阴云,都一并消散了。他走过来,摊开手一脸无奈地对苏心溏说:“出来的时候答应他们要回去一起吃晚餐了,要是失约的话,恐怕下次嘟嘟会拿着扫把赶我出门了。”
苏心溏“噗哧”一笑,嗔道:“没想到你还挺能看穿一个人的本质嘛!你跟嘟嘟才接触多久,居然就对她的暴力本性了如指掌了。”
Edson一边向停车库走去,一边说道:“我哪有机会去了解嘟嘟。还不是有某个人整天在我身边控诉,我就是不想听,也没办法把耳朵全堵起来啊。”
苏心溏愣了愣,才反应过来Edson指的是李慕叶。说起来,苏心溏倒也发现了这段时间以来,白嘟嘟跟李慕叶走得挺近。这两个人难道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