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李氏事前早有思想准备,但柳嫂的到来仍让她感到忐忑不安,而眼前的情形又促使她必须面对柳嫂,以至她尴尬得手足无措,觉得事情已经糟糕到无法收拾的地步。直至后来接触到柳嫂慈祥的目光,听到柳嫂亲切的话语,她才稍稍放松下来。
阿顺帆始终站在一旁,张口闭口说不尽她秀玉的好,其实仔细听起来也不过是些添枝加叶的好话,柳嫂却听得眉开眼笑,说:“秀玉呀!帆儿能娶你是他这辈子的福气。”
彼此找到感觉之后,李氏对阿顺帆说道:“阿帆,我和干娘有话要说,你出去吧!别站在这里了。”阿顺帆故作轻松地打趣她说:“说什么话连我都不能听?看来我还不如干娘亲近呢!”他说着已走出房门。阿顺帆一离开,李氏便红着脸说道:“干娘!请允许我这样叫你!因为我和阿帆……”
“你不必难为情,”柳嫂打断她的话说,“帆儿都跟我说了,我听后高兴得了不得,就急匆匆地赶了来。”
李氏低下头说:“我为此事犯愁。”柳嫂向前移了移椅子拉住李氏手说:“孩子,我理解你现在的心情,因为三十年前我和你此时的处境相同,唯一不同的是你和阿帆有孩子,而我和心爱的男人却是空折腾一场。”
柳嫂说起往事不觉猝然泪下。“那年我只有二十岁,丈夫一病而终,无形中我成了一只离群的孤雁,白天和我做伴是咸渔坊,夜晚陪我的惟有孤独、恐惧和泪水。后来我的生活中出现一个老实巴脚的单身男人,我们就像林子里仅有的两只同类鸟理所当然地聚在一起。
……然而那些主张所谓正义的伪君子们眼里容不得沙子,他们谋划用赶野猪的办法蛮横地将他赶出望夫村。为了拯救他,我当即作出嫁给他的决定,目的无非是想让一切变得名正言顺,而结果怎样呢?我根本跳不过那口火盆,最后他为我丢了性命不说,我自己也……”
李氏吃惊地打断柳嫂的话说:“为什么,干娘?在娘家的时候我也听说过女人改嫁的事情,跳火盆不过是做做样子,怎么能真跳呢?再说那么小的火盆你怎么会跳不过去呢?”
“孩子!你太年轻了,不知道世道的险恶。要知道在竹溪镇这个穷乡僻壤的鬼地方,人们把这种事当成头等大事,谁出面干预谁就最风光,最有脸面,最能耀武扬威,其实都是些骨子里心术不正的人,他们会将火盆换成大瓦缸,再遇上风大火盆就变成了火海。”
“可是我仍然不明白,就算他们百般刁难受苦的应该是你,因为你已经把问题揽到自己身上,结果怎么会要了他的命呢?”李氏毫不掩饰的问道。“好秀玉!干娘没有看走眼,你是一个有情有意的女子。在这种情况下你还处处替帆儿着想,真是难为你了。”
柳嫂说完这些话之后,便把自己当年跳火盆的情形详细讲述了一番,李氏听完惊得说不出话来。这时候,柳嫂才说出早上对阿顺帆说的那个主意,说是这样可以瞒天过海,确保孩子、阿顺帆和她都万无一失,万般无奈之下,李氏只得含泪答应下来。
在接下来的岁月里,柳嫂的话变成了李氏的清规戒律,她认真的遵守着并牢牢记在心间。
此间阿顺帆一心一意照顾着心爱的女人寸步不离。
日子在这种躲躲闪闪的等待中过了一天又一天。在这样的日子里,他们履行着现实夫妻的义务,享受着新婚夫妻的甜美,憧憬着新生命的美好,却戴着露水夫妻的头衔。
这样的故事发生在这样两位率直心善的年轻人身上实不为过。
而且在笔者看来,他们仍不失为高尚之流,相信读者诸君也有雷同的感觉。因为他们的行为体现出美好的追求和愿望,体现出诚实的人品和勇于承担的精神。他们敢于承认自己爱什么、恨什么。比起那些假惺惺、当面一套背后一套,内心淫恶而又道貌岸然的阴险之徒来说,他们的一切都无可非议!
然而可恶的封建道德却给他们带来毁灭性的打击。说到这里笔者必须就此打住。因为笔者不想过早的、枯燥乏味的说出故事到底是以悲剧谢幕,还是以喜剧收场,一切还有待故事的发展。但关于人类共同的观念,笔者想提一点异议:大家都认为人生的成功靠拼、靠闯、靠机遇,其实有时还要依赖于运气和高明的手腕,后者往往比前者更为重要。
言归正题!转眼到了第二年的五月,李氏已经大腹便便,行动困难。阿顺帆只顾小心翼翼地照料着,却不知道做事前准备。李氏虽然生养过,可惜今非夕比。那时侯有麻姑在旁边照料,一切安排得有条不紊。
而眼下除了绫子这个不懂事的小女孩外,没有人能为她分忧解愁。所以直到一天晚上她感到肚子疼痛难忍的时候,才想起找接生婆的事来。
阿顺帆一时急得手忙脚乱,前院后院跑着打听接生婆的事情。而李氏却告诉他说:外面的接生婆是万万不能请的,就是去请也不会有人来,他们认为这种名不正言不顺的事会招来晦气,不如去望夫村叫柳嫂来,就算她帮不上忙,至少也能壮壮胆。”
“柳嫂又不会接生,没有接生婆怎么行?”阿顺帆执意要去接竹溪镇的接生婆,李氏便哭着阻止他说:“你只管去把柳嫂叫来,我只相信柳嫂,我只愿意让她来接生,别人谁都不要,快啊!不然来不及了。”
“好!好!你等着,我这就去叫干娘来。”阿顺帆答应着冲出房门,不料和绫子撞了个满怀,
阿顺帆一把抓住她的胳膊说:“绫子,你表姐要生了,我要去望夫村叫柳嫂来接生,你在这里照看着,一步不要离开。”绫子还没有反应过来,阿顺帆已经丢下她撒腿朝大门外跑去。
然而,阿顺帆哪里知道,就在他前脚迈出大门之际,一个黑影趁机溜进了李家大院。此刻李氏正疼得头上直冒冷汗,为了避免叫出声,她用嘴紧紧咬住手巾,用鼻子哼哼着。
绫子见李氏如此痛苦吓得直哆嗦,“表姐!表姐!你要一定坚持住啊……”接下来阵疼稍稍歇息,李氏立刻冷静地对绫子说道:“别怕,绫子,你先给我倒杯茶来,然后把房门关好。”
绫子以最快的速度倒好茶,紧接着就去关房门,可是她还没来得及上栓,房门突然被人一脚踢开,一个男人快步朝李氏的床前冲去。“你是什么人?你要干什么?”
绫子想挡根本挡不住,那人转眼间已冲到李氏床头,就见他弯腰狞笑着冲李氏的脸骂道:“小娼妇!我在牢里蹲了一年,你养野汉子养了一年,现在还恬不知耻地要生个野种出来,这回我看你如何逃出我的手心。”
原来此人正是被李氏送进大牢的吴来。李氏疼痛中惊恐万分地说道:“你……你是怎么进来的?”这时绫子已不顾一切地冲上前把李氏挡在自己身后,然后怒目圆睁地骂道:“你这个坏蛋!快滚出去!不然我要喊人了。”
“喊吧!喊吧!人来得越多越好,让大家都来看看偷人养汉、不知羞耻的李寡妇……”吴来正得意洋洋地叫着,不料绫子端起满罐子开水朝他泼去,紧接着又撕打又脚踢嘴咬,浑身湿透的吴来吓得直往门口退。把吴来赶出房门之后,绫子立刻把门死死地闩起来,并用身子抵着。
床上的李氏以痛苦得哭出声来,汗水瓢泼似的顺着她的脸往下流。吴来却在窗下破口大骂:“不要脸的东西,你慢慢生吧!我去把竹溪镇的人都叫来,我要让你生不如死,然后再把你那个野男人扔到北江喂王八。”
吴来骂完正要转身离去,屋里忽然传来李氏疼痛男忍的叫声:“疼死我了!——帮帮我啊!帮帮我……”接下来是无助的**声和绫子的哭声。
吴来顿时收住脚步,暗想:“这么厉害的娘们居然也开始求饶啦!看来我吴来在竹溪镇还是有分量呢。哼!我要是会帮你公鸡就会下蛋!吴来也就不叫无赖了。”想到此处,他又在窗外喊叫道:“要我帮你?你真是太抬举我啦,我自出娘胎以来就不会帮人,只会坑人、害人、玩弄人,还是那句老话--等着吧!我要让你生不如死。”说完,他快速跑出院子,消失在夜幕中。
阵痛一间歇,李氏赶紧抓住这个空档对绫子说:“绫子,快把抽屉里的剪刀拿出来,在灯火上烧一烧,我可能要生了……”她的话还没说完,一阵撕裂般的疼痛猛然袭来,她几乎闭过气去。
绫子已经吓得晕头转向了,只听她不停地问道:“抽屉在哪儿呢?剪刀在哪儿呢?”她转悠了半天才看见那个熟悉的抽屉。可是糟糕的是抽屉被一把铜锁牢牢锁住了。她用力捣鼓了几下纹丝不动,急得她直声叫道:“抽屉打不开,剪刀出不来,钥匙呢?钥匙在哪儿?”
然而,一切都等不及了,血水顺着李氏的腿流到被子上,只听李氏用微弱的气息说道:“沙罐……打破沙罐……放灯火上烤……”绫子抖着手抓起沙罐摔了个粉碎,这时却发现剪刀正躺在桌上,她一把抓过来放在灯火上烧烤后,递给了李氏……。
孩子的哭声在李氏的嘴角聚成一个喜悦的微笑。绫子哆嗦着用衣服抱住孩子哭着说:“表姐!是男孩,……呜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