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已经很深了。
秦斐盘腿坐在床上,没有丝毫困意。他的身子随着船身的颠簸而摇来摆去,可是手中却始终稳稳抱着一个人,不让这海上的波浪起伏惊扰到她的睡眠。
白日里采薇晕倒在他怀里那一幕,险些吓得他魂飞魄散,生怕她有个什么三长两短。
船上的大夫赶紧过来一看,仔细号了脉之后,说是王妃已有了快三个月的身孕,正是需要细心调养的时候,却忧思过重,饮食上有些不足,以致气血有些亏虚,心情激动之下这才晕了过去,并不怎么要紧,只要好生休息,用些滋补的膳食便可。
虽然那大夫反复跟秦斐说王妃并无大碍,可是秦斐那一颗心又如何能放得下来呢?尤其是一个时辰后,采薇醒了过来,刚喝了一口温水就开始大吐特吐。
慌得秦斐赶紧又把那大夫找来,大夫一问得知采薇之前从未出现过任何害喜的症状,拈着胡子想了半天,说也许是先前是在陆地上,如今却是在船上,随海浪颠簸,便是有些常人都会犯晕船呕吐的毛病,何况孕妇。
见妻子难过的什么都吃不下,秦斐心疼的什么似的,便将她抱在怀里,竭力稳住她的身子,让她感觉不到船身的晃动颠簸,这才让她用了半碗小米粥。
他将采薇哄睡了之后也仍不敢将她放回到床上去,怕又晃得她难受,睡不安稳,就这样将她抱在怀里,在黑暗中凝视了她一夜,也想了一夜。
第二天采薇醒来时,见他还如昨晚睡前那样凝视着自己,自己也还被他抱在抱里,不禁惊讶道:“你该不会是就这样抱了我整整一夜吧?你的手不酸吗?”
秦斐笑着摇了摇头,“现下觉得如何?可还有哪里不舒服吗?口渴不渴,想不想吃些东西?”
采薇看着他憔悴的容颜,想来他这些时日也定是备受煎熬,不由心中一软,叹了口气道:“先前我明明在心里恼你恼的要命,想着至少要三天不理你的,可没想到这才一天不到,我却又心疼起你来了!”
秦斐听得眼眶一热,倾下身子将额头贴在她面上,摩蹭了好一会子,才重又直起身子。他很想吻她,却是又怕深吻也会刺激到她,让她又害喜呕吐。
采薇此时半点胃口也没有,见秦斐又问她要不要进些饮食,摇了摇头,问他,“阿斐,你一夜不睡,又在想些什么?”
秦斐轻柔无比地抚上她仍是平坦的小腹,“我在想不知咱们的孩子是男孩儿还是女孩儿,到时候是长得像你更多些呢还是像我更多些。”
虽是一夜未睡,双眼布满血丝,可他一双黑瞳中却不见半点疲态,眼波慈爱温柔,另有欢喜无限。
“阿斐,我现在就有了孩子,你欢不欢喜?”采薇突然想起来,自从两人重逢后,她还没问过他这个问题。
秦斐想也不想便道:“这还用说,自然是欢喜极了!”
“当真?”采薇不信,她可还记得他体内洪荒之力刚解除封印时他亲口说过的那些话。
秦斐似是也想起了往事,咳嗽了两声,“那个,我原本的确是不想这么早就要孩子的,我还没和你过够夫妻二人的小日子呢,如何愿意突然多出来一个小东西整日被你抱在怀里,来和我争宠。”
“可是采薇,当你昨日亲口告诉我,说咱们马上就要有孩子了时,连我自己都没想到,在那一刻,除了震惊,涌上我心头不是愀然不乐,而是欣喜若狂!”
他甚至都喜极而泣了,借着脚软跪倒在地把脸藏进她的衣裙里,所以才没被她看到。跟着她就昏了过去,更是不可能发现他一个大男人竟然欢喜到飙泪。
采薇扁扁嘴道:“都说我们女人善变,我看你们男人也不遑多让。先前是谁说不想要孩子的来着,还举了一大堆的理由,如今呢?
秦斐有些讪讪地道:“先前我确是想着晚些再要孩子,可一听说你怀上了,除了狂喜,我竟再不知其他。毕竟这可是咱们俩的孩子,而且才第一次就……就有了这么个宝贝!”
虽说秦斐之前是曾想过些避孕的法子,可他绝没有想到,他和采薇的第一次竟会是在那样特殊的时刻下发生的。
他送采薇离开泉州之前的那个晚上,他给她煮了寿面,烤了生日蛋糕,还按西兰国的风俗单膝跪地向她求婚,好让她能够永生难忘她的二十岁生辰。他想尽可能多的在她的生命里留下他的印记,让她不要忘了他。
他之前一直渴望能够早日和采薇融为一体,可是在那个夜晚,他却退缩了,竭力克制自己不要去同她肌肤相亲,即使和她这一别或许便是永别。
因为没想着要同采薇圆、房,所以他那晚什么避孕的法子也没准备。虽说还有一种不需要借助任何外物就能避孕的法子,可是他便是意志力再强,初尝人事,抵死缠绵、欲仙欲死之时,哪里还能想得起来?就算想起来了,又如何能够在即将登顶极乐高峰的最后一刻退步抽身呢?
事后他虽也有些懊悔,也想过万一采薇若是有孕了该怎生是好,可又觉得不过一次——其实不止一次——应该不会那么轻易就怀上了吧?
可是偏偏,好巧不巧,只此一夜,就给他们夫妻造人成功了!
一想到那一夜的恩爱缠绵、*蚀骨,而这个孩子就是在他二人彻底融为一体、水乳交融的美妙时刻来到这个世上的,他对这未出世的孩子就多了一重喜爱,这个孩子简直就是他和采薇爱情的结晶!
可是……
秦斐猛然想起一事来,不由脸色一变,迟疑片刻,才道:“阿薇,我虽然极是欢喜你有了身孕,可……可若是你不想生这个孩子的话……”
采薇先是一愣,不明白他何以竟出此言,“你这话是什么意思?什么叫我不想生?”
秦斐抚了抚额头,果然那大夫说的没错,这有身孕的女人,不但脾气会比往日大上许多,就连忘性也是越发大了。他这爱妻先前可是过目不忘的,如今竟连她自己亲口说过的话都不记得了。
“阿薇,你不是说过你不想这么早生孩子,因为眼下战乱四起,并不是生孩子的好时候。”
采薇一怔,自己好像是这么说过,可便是说过又如何,如今怀都怀上了,难道还能把肚子里这块肉给打掉不成?
她正这样想着,突然觉得臂上一紧,秦斐紧盯着她道:“阿薇,便是你不想生这个孩子,我也不许你去喝那些害人的堕胎药,那些玩意儿,轻则伤身,重则——”
“阿薇,我知道你担心什么?你是怕这孩子生在乱世,会受到伤害。”
战乱之时,别说普通人家的孩子会遭罪受难,就是生在皇家,有时也不能幸免于难。落到鞑子手里,惨遭杀害的闽王夫妇在遇害时,同他们一道赴难的就还有闽王妃刚生下没几天的王世子。
秦斐感觉到怀中抱着的温软娇躯在微微发抖,心知她也定是想到了闽王一家的悲惨结局,忙抱紧了她,坚定地道:“阿薇,我不是闽王,我既有这个信心,也有这个实力能保你们母子平安!”
“你只要相信我,把一切都交给我,只管安心养胎。原本我是你男人,就该为你遮风挡雨的,何况保家卫国这些事儿,原也就该我们男人冲在前头。那些事儿往后你就先不要再操心了,好好调养身子,安心待产,你夫君的本事你又不是不知道,便是少了你这个贤内助,我也能把鞑子赶回老家,还咱们一家三口一个太平盛世。”
采薇凝视他良久,忽然展颜一笑,“看把你急的,谁说我就不想要这孩子了!”
她将头靠在秦斐胸前,“其实在那晚之后,我就盼着我能梦熊有兆,身怀有孕,这样便是万一你——,好歹我也还有一个属于你我的孩子相伴。后来我的月事没来,你不知道我那时有多开心。”
“既然上天答应了我所请,赐给了我这个孩子,那我无论如何都不会不想要她的。我在扶桑度过的无数个孤寂的夜晚,全靠有这个肚子里的小家伙陪我,才让我熬了过来。”
说到这里,采薇忽然想起来,从昨天到现在,怎么有一个问题秦斐始终都没有问她。
“阿斐,若是寻常男人,这会子只怕早就质问我这孩子到底是不是他亲生的了,毕竟我在扶桑待了快三个月,而且是住在天皇的御所里,还被天皇天天召去给她讲故事。”
秦斐握住她的手,“所以说,本王不是寻常男人。因为我知道本王的娘子并非寻常女子,只要是你对我说的话,我全都信!你说这孩子是我的,那他就是我的,只要你的心是我的,其他的我都不在乎!”
因为他相信采薇虽然对守节一说嗤之以鼻,但是她却绝不能容忍同一个她所不爱的男子,尤其是为人所迫去做那种事儿,若她当真受逼不过,她也一定会告诉自己。
其实便是她什么都不说,他只消看她一眼,就能感应到她所经历的所有事儿。166阅读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