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尉衍,你在叫我吗?”坐在床头的蔺韩锦连忙俯身凑过去,声音温柔地问,她当然听见了傅尉衍叫的人是宋荣妍,但现在这个时候还不到她“知道”宋荣妍存在的最好时机。
宋荣妍的嗓音跟别人区别太大了,蔺韩锦刚开口。傅尉衍就猛地睁开了眼睛,在看清楚面前的人是蔺韩锦时,傅尉衍的心里泛起酸楚和自嘲,宋荣妍巴不得离他远远的,为了摆脱掉他,都能狠下心对他开枪了,怎么可能还会守在他的病床边?他和宋荣妍已经断得干干净净的,在头脑发热了那么长时间后,他也该清醒过来了。
其实想想挺不可思议的,六年前他差点丧生在尉家老宅的那场大火中,毁了一张脸而变成傅家二少的样子,正因为付出了太大的代价,所以他才会更加爱惜自己的性命,他从来不是贪生怕死的人,但他不能什么都没有做就死了。至少他要完成自己的复仇计划,让自己死得有价值,可事实结果是他的正事没有办成多少,却前后两次差点死于宋荣妍这个女人之手,他为了一段感情而把自己搞到这种半死不活的地步,也太对不起自己六年前“重生”一次了。
如果前几次被宋荣妍所伤,他还不知悔改的话,那么在这次险些丧命从鬼门关里走出来,昏迷了四天才总算活过来后。他觉得自己真的该把所有的儿女私情都放下了,不仅只是嘴上说说而已,他的心也必须彻底收起了,不能再像前几次那样优柔寡断。一次又一次控制不住自己的感情而把宋荣妍抓回来。
人在真正痛了后就会放手,这次他付出了太惨痛的代价,从此往后他不喜欢、也不会再报复宋荣妍了,只当他们从来没有认识过,他这半年的生命里没有出现过宋荣妍这个女人,他要做回最初那个冷血又不择手段、随意操纵他人命运的傅尉衍。
“我没事了,你别太担心。”傅尉衍见蔺韩锦的眼睛都哭肿了,他声线沙哑地安抚着,用手指捏了捏蔺韩锦的掌心,一条胳膊支撑着床要坐起来。
蔺韩锦连忙从椅子上起身扶住傅尉衍,看到傅尉衍虚弱苍白的样子,她刚止住的眼泪又“啪嗒啪嗒”往下掉,傅尉衍伸出手揽住蔺韩锦的脖子,坐在那里把她拥入了自己的怀里。“别哭了。”
蔺韩锦调整了一下自己的姿势,避开傅尉衍胸口的枪伤,她抱住傅尉衍劲瘦的腰身,啜泣着哽咽地说:“子墨你没事就好,你不知道你昏迷的这几天我有多害怕,我想着如果你真的有什么三长两短,我也会陪着你去了。子墨,我真的不能失去你,没有你,我也活不下去……”
傅尉衍身心疲惫,听了蔺韩锦这话面上并没有什么反应,他前所未有的麻木和淡漠,任由蔺韩锦把自己胸口的衬衣都哭湿了一大片。
蔺韩锦察觉到不对劲,抬起头困惑地看着傅尉衍,只见他的下巴线条紧绷着,那一双深不可测的眼眸里像是一个无底洞。没有光芒和焦距,这样阴沉的傅尉衍让蔺韩锦心里瘆得慌,抿了抿唇问傅尉衍,“子墨,你知道是谁刺杀你吗?伯父已经让相关部门彻查这件案子了,想必很会就能找到凶手了。”
傅尉衍在市名利场中的地位不低,尤其这次他是到那边视察的,结果遭遇刺杀事件,这件案子自然会受到上级的重视,蔺韩锦看到新闻里傅秉胜已经迁怒于那个县镇上的相关人员了,而何管家一问三不知,傅秉胜若不是看在他是傅尉衍长辈的份上,估计早就把何管家抽一顿了,现在蔺韩锦也不能确定究竟发生了什么。
“让我父亲去查吧,名利场上的勾心斗角太复杂了,你知道得越多,对你越没有好处,我不想你因为我而陷在危险的境地。”傅尉衍的面上苍白没有血色,拥着蔺韩锦的大手抚摸着她背后的头发,男人的嗓音沙哑无力,语气却是淡淡的很敷衍。
蔺韩锦此刻有些捉摸不透傅尉衍的心思了,怎么醒了以后对她的态度变得这么冷漠?说不想让她受到牵连,其实她听得出来傅尉衍是不相信她,不愿意把有些事情告诉她,该不会傅尉衍是怀疑她了吧?蔺韩锦顿了几秒钟,小心翼翼地试探着傅尉衍,“子墨,你是不是太累了?若不然你还是继续休息吧。”
“再睡下去,我的骨头都会散架了。”傅尉衍注意到蔺韩锦讨好的表情,知道自己刚刚对蔺韩锦的态度不好,他收回烦乱的思绪,抬起手抚摸着怀中女人的脸,低沉地问:“renata,这次你回来后,就再也不会离开我了对吗?”
虽然蔺韩锦不知道傅尉衍受了什么打击,难不成跟宋荣妍决裂了?但蔺韩锦想也没有想就立即回答傅尉衍,“我从来没有离开过你,六年前我回意大利的时候,不知道你家里会发生那样的灾难,我害怕的是你会不要我。子墨,我们已经错过了整整六年,如今好不容易又在一起了,无论怎么样,我们都不要再分开了好吗?我可以发誓只要你不放开我,我绝对不会先离你而去。”
“好,等再过一段时间,我就跟家里人提一下我们两人的婚事。”傅尉衍的臂弯里搂着蔺韩锦的肩膀,下巴压在蔺韩锦的头顶,他的眉宇间泛着死灰一样的白色,乏力地闭上了狭长的双眸,他不愿再想那么多了,从六年前开始他就认定了renata,宋荣妍是他人生中最大的一个意外,如果说在他和renata的这段感情里是他出轨了,那么如今也是他浪子回头的时候了。
糟蹋之妻不能弃,宋荣妍不过是他养得一个情人,他和宋荣妍之间存在着太多不能确定的因素,但renata不同,他始终认为这个世上只有renata不会伤害他,他可以完全信任依赖renata,在终于放弃了宋荣妍后,他绝不会第二次背叛renata,如今他想实现当年自己对renata承诺,也为了让婚姻束缚住他,不能让他再三心二意了,大概只有这样,他才能尽快把宋荣妍忘掉吧。
“啊?”蔺韩锦很意外傅尉衍突然提起婚事,基本上可以确定傅尉衍是真的和宋荣妍分手了,蔺韩锦心里虽然高兴这样的结果,但另一方面她完全没有料到事情会这么顺利,她和傅尉衍这么快就要发展到结婚的地步了。
蔺韩锦的身子有些僵硬,目光里闪过复杂的光芒,片刻后她若无其事地笑了笑,满脸的甜蜜和欢喜,“子墨,你终于对我提起婚事了,从我回来后,我就一直期待着,果然你这么快就给了我一个惊喜。你跟傅家人说吧!我等着你的消息,过年的时候我回去意大利,顺便也跟我家里人提一下。”
蔺韩锦心里想的是到那个时候局面或许就会完全发生逆转了,看来她真的要加快实施自己的计划了。
“嗯。”傅尉衍低沉地应着,用病中苍白又干涩的唇亲了亲蔺韩锦的头发,他对蔺韩锦虽然没有以前那种深爱又迷恋的感觉了,但经历过跟宋荣妍这段刻骨铭心的感情后,他对男女之情算是彻底看透了,也就那么回事,没有什么意思了,他和蔺韩锦之间虽然没有激情,但平静一点未尝不是一件好事,因为没有撕心裂肺,就不会痛了。
傅尉衍和蔺韩锦两人正拥抱着,病房的门被人从外面推开了,何管家和傅秉胜一起走了进来,傅秉胜一看到傅尉衍醒了,他几步冲上前沙哑地喊道:“尉衍。”
蔺韩锦连忙挣脱掉傅尉衍的怀抱,前两天她就见过傅秉胜了,傅秉胜所有的心思都在傅尉衍身上,也没有太在意她,此刻她问候过傅秉胜,就走出去给傅尉衍买早餐了,顺便把门从外面关上。
“还有没有哪里不舒服?伤口很痛吗?”傅秉胜自己拉了椅子坐下来,这五天来他白天上班,晚上过来在病床边守着傅尉衍,整个人瘦了一大圈,看上去很憔悴,平日里锐利的眼睛里此刻布满了血丝,在傅尉衍昏迷不醒的几天里,他仿佛老了好几岁,真害怕自己会失去傅尉衍这个儿子,到时候白发人送了黑发人。
傅尉衍越发体会到傅秉胜有多在乎这个二儿子,他果真很爱傅尉衍的母亲,傅尉衍伸手握了握傅秉胜的手,安抚着温和地说:“爸,我已经没事了,放心吧。”
“好好!”傅秉胜声音颤抖着接连说了几遍,大手在傅尉衍的手背上拍着,他拿出手帕擦了擦自己的眼睛,半晌后傅秉胜的情绪才缓和下来,看过一眼紧闭的房门,他低沉地问傅尉衍,“你知道是谁派来的人刺杀你吗?”
傅尉衍苍白的薄唇慢慢地抿紧,垂下眼眸,浓密的睫毛遮挡住了目光里复杂的情绪,沉默片刻后,他抬头看向傅秉胜,迟疑地说:“我这次是去‘微服私访’的,当时只带了两个亲近的下属跟在身边,但对方有七个人,身上全都携带手枪,把我拦在了一条偏僻的街道上,我们三个人寡不敌众,我才会受伤了。从他们周密的部署来看,既知道我过去那边视察了,也查出了我所下榻的客栈,由此可见这次事件绝非偶然,而是一场蓄谋已久的刺杀。”
“但你也知道此次我视察一路走得都很低调,也没有通知那边的相关人员,这也就说明内部有人走漏了我的行踪,我处在这个位置,并不是一般人能对付的,因此我觉得幕后主使的势力也不小。”傅尉衍的面色凝重,看到傅秉胜的眼神变得越来越阴鸷,傅尉衍语调缓慢地问:“爸,你应该想到是谁了吧?有这个本事制造一场刺杀事件,并且一心想要报复我这个傅家二少的那个人……”
傅尉衍的话还没有说完,傅秉胜一巴掌用力“砰”拍在了桌子上,豁地站起身的同时,他一把就将身后的椅子掀翻在了地上,脸色铁青恼羞成怒地说:“荣文峥的胆子真是太大了!他竟然买通杀手行刺药品监督品的局长,看来他是真的不想活了,他下个目标是不是我女儿,直到哪一天把我也刺杀了?既然这样,那就不要怪我不念及往日的旧情了,对我傅秉胜的儿子下手,我让荣文峥学一学‘死’字怎么写。”
傅秉胜这几天已经发过无数次火了,昨晚又昏厥过一次,此刻他的身子更是受不住了,扶着额头摇摇欲坠的险些跌倒,傅尉衍见状给何管家递了一个眼神,何管家连忙上前扶住傅秉胜,把傅秉胜送回病房休息,几分钟后何管家就回来了,依照傅尉衍的吩咐从里面反锁上门,何管家坐在了床头,“先生。”
傅尉衍俊脸上的表情高深莫测,眯着眼眸的样子丝毫不像是刚从鬼门关里走出来的人,跟往常不同的是他这次也没有闹着要立刻离开医院了,几乎是从睁开眼睛的那一刻开始,他就恢复了过来,可这种状态的傅尉衍却反而让何管家更加担心,他宁愿傅尉衍借着生病脆弱或消沉一阵,也总比现在把一切苦楚和伤痛都往肚子里吞要好,傅尉衍这样憋着,才会真的憋出病来好吗?
何管家心里疼痛又酸涩,不敢在傅尉衍面前提起宋荣妍这个女人,更不敢表现出自己的一点情绪,以免触碰到了傅尉衍的禁忌,何管家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生的样子,见傅尉衍有事情要吩咐,他如往常一样低声问:“接下来我们该怎么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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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转眼半个月过去了,从那天宋荣妍昏厥醒来后,她就回到了蔡婉婷的这栋别墅,跟小白几人住在了一起,第二天就从电视的新闻报道上看见了药品监督局局长在某县镇遇刺的消息,接连一段时间都是相关报道,宋荣妍没想到这件案子竟然牵扯到了什么斗争和仇杀以及非法组织示威等等这些,宋荣妍看了半天才明白是傅秉胜小题大做了,傅秉胜可能怎么也想不到枪杀傅尉衍这个大人物的人,会是身为情妇的她宋荣妍吧?土尤宏扛。
宋荣妍知道像傅尉衍处在这样的地位,尤其他的父亲还是市委书记,所以他被刺杀的案子肯定会闹得满城风雨,于是为了了解有关傅尉衍的更多状况,她每天都会关注新闻报道和报纸,傅尉衍的伤情如何自然没有传出来,不过没有消息,就代表是好消息,至少这证明傅尉衍他还活着,在这期间发生的另外一件事是荣家在生意场上频频受创,时不时荣家公司股票大跌或是项目出问题,宋荣妍每天看着相关报道,觉得这些人最近这段时间斗得相当精彩,想必傅尉衍就是背后操纵全局的那个人吧?但这么劳碌,他的身体受得住吗?
每天宋荣妍都在胡思乱想,一个人的时候基本上都是发着呆失魂落魄的,此刻她正坐在院子的木质长椅上,冷不防尉白就从后面跳出来扑到了她的怀里,“妍妍!”
宋荣妍猛地回过神,连忙伸出胳膊搂住了小白,尉白的小手摸到了宋荣妍的眼睛上,放下来后盯着指尖上透明的液体,小白老成地叹了一口气说:“妍妍你怎么又哭了?我知道你是想爸爸了。我爸爸也真是的,你思念他思念得都快病倒了,他怎么还不回来陪你?不行,他太没有自觉性了,我不管,我现在就要打电话给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