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活的路仿佛越来越窄,我和浮云在一起的时候,有时也相对无言。要知道,在这样一个灰尘满天的地方,做一个普通员工,是多么挠人的一件事啊。每天,你一觉醒来,还没有看到好的日头,没有觉出生命在哪里留下了痕迹,就得步履匆匆,向一个灰暗的车间里奔去了。
日子就这样的重复着,不计数目的从面前不断流走。我有时就想着,生活既然如此简单,那么我一开始就应该准备来干这种活计,不必辛辛苦苦,去读那么多年的书,花那么多的冤枉钱。这样在土里掘地的父母,也可省很多不必要的花销;我也因为早出道几年,有了工作上的经验,机会也会对我稍微公平些来。
而现实,一如既往的,不如人想象的那个样子。确切的说,我们这一代人,该经历的,都经历过了;不该经历的,在这个变幻不定的年代里,也获得了或多或少的体验。我们的生活,模糊的一片在当下的各个角落,四散漫溢在天地间。我们举目所见的,都是贩夫走卒的语言,我们所见的人间,仿佛是一个巨大的菜市场,嘈嘈杂杂,永无休止,我们就苟活其中。
现在,还有谁在苟谈理想?理想者们,他们的生活,他们的日子,他们的足迹几近绝迹,在曾经宁谧的天际下。现在的滨海,到处是一块如狼似虎的地方,吃肉不吐骨头的精髓,已经被实利者给运用得炉火纯青。在物欲横流的人间,世界已被资本无情操纵,假如谁不心甘情愿,生活就会被无情剥夺,再不来有未来的希望。
我和浮云,还有其他一些与我们有相似经历的人,初衷可能是因为理想,不想在家乡过一种陈旧的生活,才来到滨海沉浮。可理想的迷梦还未能彻底清醒,生活竟不能得到柴米油盐,我们开始迷茫了。
这是不曾料想的生活,我们被匆匆卷入其中。在这样的环境中,个人甚至连机器都不如的,就这样迎来送往的过完了一天。有时候,在最痛苦的时候,心里就纳闷着:为什么啊,是什么原因导致自己,今天就沦落到这种田地?自己也曾努力过,也曾作过完整的付出,可校园里那苦涩的付出,到了外面,竟来得不比一块面包实惠。而整个这样的境遇,无处不在的我们的失落,难道就可以用一句‘高考扩招的结果’来搪塞人吗?
在生命所处的最大尴尬过程,每一种记忆,每一个回顾,仿佛都令人痛彻心扉。诚然,读书仅仅是理论上的花哨,可是,又有谁曾告诉过我们,它们是见不得真的东西呢?他们,那些大教育家们,连篇累牍的,告诉过你什么心性,人性之学;但到了身处世间商业大潮,作砸锅子卖铁营生的时候,他们又能作得了什么呢?
这就是我一直保留的疑惑不解。文化人,知识分子,这些冠冕堂皇的称谓,使他们曾经披过神秘的面纱。可现在呢,有的人信口雌黄,胡说混编,仅仅就是为了金钱,为了资本在这个淤泥的世间流转得速度更快一些来。
我本不该揭开伤口,而来展览洞彻人间;我本温和善良,并不比一只猫来得更加凶猛。可是,即便我是一个更驯顺的良民,也得给自己算一笔账啊。我浪费的时光,浪费了的青春年华,曾被许下过的空头支票,现在难道,所有的都要我自己来给买单?难道,难道人生就如银行一样,青春损耗了,也可以用呆帐的方式,来一笔勾销吗?我不知道,我开始麻木,我真的不知道在生命长河中,那种时光的远逝,对一整个人生,造成了什么不可预知的意义。如果说人是为了受苦,来这里苟活一遭,那人间哪里没有受苦的道场?如果说苦难造就了生命的坚韧,那无情的宇宙为什么总把这种笑话开给穷人?
我脚步踉跄在社会的底层,隐忍着过着每一天。在这样的环境里,由于生活经历,还有所受教育的结果,我与那些长期劳作在这里的普通工人,暂时显现出了些隔阂的存在。他们许多人,在这个工厂里,一干就是好几年,有的甚至十来年以上。他们不管外面世道怎样变化,对现在的生活,已经习惯了。他们会对我们这些新来的,有想法的人这样说:“这里已经够好了,管吃管住,还有工资发,你们到哪里去找?还是安安心心,老老实实工作,寄几个钱回家是正道。”他们这样开导我们。
他们的话不无道理。可是,有些事情,还是要搞清楚的。比如我们每天工作十个小时以上,是不是劳有所值。我算了一下,现在滨海规定每小时工资不低于四元,但这个工厂只有三块,这样一天下来,你就少拿了十来块;加班呢,无论是什么时候,都只按原工资算,也就是按三元算,它工厂可不管你周末不周末,都没有几倍的算法;每个月的休息时间,按说是有四天,但是由于加班的缘故,几乎都只有一两天的休息,有的还是整月的上班。实际上,这个工厂的绝大部分工人,每个月都只能拿到千元左右的工资(不包吃,住是每月扣五十元钱)。
还有,这个鞋厂,他们每天大张旗鼓的招人进来,每天的又使大部分人自离着离去,赚着昧心钱却眉头都没有眨一下。这就是我了解到的一些基本情况。凭着这些,就存在着完全的不合理。他们明显规避着劳动法,打着擦边球。他们不仅想现在这样作,还希望这样不合理的作法,一直延续下去;难道,对这些,我们就不该有自己的想法吗?
虽然,我们现在连自己都还不知道,未来的路在哪里。到底该往哪一个方向去,也是深深的困惑在我们眼前。可是,这难道就可成为我们逆来顺受的理由?我们已经丧失得一无所有,假如还要在精神上去作一个完全的奴隶,那就变得完全不可饶恕。
人,靠什么活着?如果仅仅是为五谷杂粮而活,那我何必出外受苦这么多年?要是精神被生活折磨而死,那文明的成果也不值得希奇。我一直隐隐的想着:这叫什么生活?这难道是自己生活的全部?为什么是我们该接受命运的摆布而别人就要改天换地,削铁针上,鹭鸶腿上剥肉?公平正义难道仅仅就是利益的幌子?一部分人致富就是靠剥削欺诈绝大部分人的劳动所得?
但是,即便我这样想,又能有多大用处呢?象在这样的环境里,想与某些人找一点共同语言,都显得困难,更甭提思想上的交流了。身处底层久了,听到的多是些黄色笑话,说不清道得明的东东;还有就是互相之间的猜忌,有心的防着别人,这也是一种生存之道。
世故和圆滑,在某些人身上,是必备的一种品质。但另外一种人,又是显得些变态,爱故意抓别人的小辫子来耍。你生存其中,就不可能不与任何人发生关系。现在,你偶尔也跟他们对话,间或娱乐;你也会耍些小伎俩,像无赖一样,然后装作有些无辜的样子。
但这不是全部。大部分时候,你头脑清醒,时常给自己敲警钟。你会有一搭没一搭的问自己:‘我是变了吗?我的心在哪里?我随波逐流了吗?我是不是已变得无可救药?’有时,你宁愿边缘化自己,也不掺和到那热热闹闹的买码活动中去。
只是你还是迷茫居多,尽管你没有用言语表露,但你心里的讯息,还是清晰的写在了脸上。地球连成了村,人与人之间的交往也不例外,本来应该毫无隔阂的。但是因为每个人的教育背景,生活经历各不相同,于是就产生了沟通的困难。但我所说的沟通,绝不是语言层面上的东西,而是深入到内心的文化价值,思想观念的区别。也许,某些人一天到晚就只想着工作,还有玩;而不知趣的你,却另类得很,虽然身处江湖之远,却还要想想政治,经济,教育,文化等等一系列的其他问题,这在他们眼中就无疑是个怪物了。
这就给生活出了道难题。在一个实质上彼此隔离了心灵的世界里,谁能长久忍受苦熬的生活下去?假如这样的生活状态,一直延续下去,得不到任何改善的机会,换成是你又会怎样想,最后怎样去完成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