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下午的时候,由于梅子的回家,我们重新分了工。母亲在家里忙着,我与梅子,父亲一起,就出工到坡上.
天空依然不依不饶,投注巨大的热量到人间。走在阳光肆虐的大道上,心口依然闷得厉害。一大群农家人已经出来了,他们戴着斗笠,稀稀散散,慌忙躲闪着日头。
我们中午已经忙完了左山梁的田,现在准备到后山腰的一处地方去.那里有我家的四丘田,大概一亩左右的面积,星连在一起.我与父亲抬着打谷机,在逼仄的山路上,小心翼翼的挪动.
“慢点啊,爸,哥.”梅子挑着两头重叠一起的两对空箩筐,在一旁提醒我们.
“不用你说,这个我们自己知道.”父亲一边迈动双腿,一边大腔的说.
很快,前面出现了一个拐角,很长的延伸在一条山岩下.“乐乐,小心着了.这里要转弯了.”父亲到了关键时候,就不忘提醒我。他一边说着,一边放慢了自己的脚步.
“恩,我知道了。你前面多注意了,我后面自己小心。”我把扛在打谷机的头颈偏移了一下位置,接着深吸起一口气,调整好自己的运动方向。
“梅子,你也要小心点走,哥在这儿以前摔过呢。”我象突然记起,对着走在前面,步调稍快的妹妹说.
“恩,你就甭担心我了,你自己悠着点。”梅子一边看着路,一边嘴巴嘟哝的说.
真是险,山岩笔立,象要压向我们这些行路人一样。当我从那个隘口跨过去的时候,脚稍微抖动了一下,肩膀晃荡,差点没被摔倒。还好父亲一辈子作这个活计,碰到突发情况也有了经验。他发现了不稳当,觉着有些不对,就下意识的把打谷机给抓扶得更加有力,稳住了局面。
当时梅子恰好回过头来,看着我们。当她发现我晃荡的那一下,脸都有点吓白了。她知道,这可不是闹着玩的。抬着这样一个笨重的家伙,如果掉到下面的灌木丛里,后果不堪设想。还好父亲久经沙场,稳住了局面,她才长长的嘘了一口气。
“哥那,叫你小心了,怎么还是出了漏子来。真的好险,看你是没什么事,可把我快要吓出病来了。”她一个劲的埋怨.
“梅子,不要说了,你哥也够受惊吓了。咱们还是继续赶路,你看太阳都快要下山坡了.”父亲插了一句。
“恩,知道了。只是下次,哥可一定要小心了,我心里可扑通跳呢.”她又咕哝了一下.
我没有说什么了。听到梅子这样,我心里感动得象开花了一般。要知道,自己刚才也被惊了一身冷汗,我当时紧紧的咬住嘴唇,以为自己真的稳不住了。可终于什么事情也没有发生,还得了梅子的安慰。突然之间,不知怎么回事,我竟怪怪的有种想流泪的冲动,但最终还是忍住了,只是轻描淡写的抛出了一句:“赶路要紧,我们还要把下面的一丘田给忙完呢.”
终于到了自己家的一丘责任田.它的面积不算很大,但也不算很小,足够我们仨忙活一整个下午.迎着细碎的风,望着金黄的稻穗,我伫立田头。这是一块卑微的稻田,我爷爷辈在这里耕种,我父亲在这里忙碌,我今天依然卑微在它的脚边。我不知道,这样的轮回,是不是要一直持续下去,一代又一代,直到时间不能再被持续。
我一边想着心事,一边从袋子里,拿出锋利耀着光芒的镰刀,下到田里,与父亲梅子一起忙活起来。
这块田倒肥美,但父亲最近忙于村里杂事,今年的收成,看起来并不怎么乐观。放眼望去,每一株的稻穗并不很是饱满,叶子也比正常时候稍小,还有银枯病的印记.我就对父亲说:“这丘田恐怕要减产了啊。”
“减什么产,收多少得多少.”父亲带点不高兴的说.
我就没说什么了。是啊,我有什么资格来指手划脚呢。耕田、播种、施肥、除草这些过程,我一样都没有参加;更别提那些看不着,却在生产中必须要作的琐碎环节了。
梅子却不管不顾的,唠叨了起来:“爸是老虎屁股摸不得,自己没有管理好还不准别人说,真是的。”
“你个丫头片子懂什么啊,种田也看老天爷的脸色。这丘田发生虫灾的时候,我是正在县上忙村里的事情,有什么办法。以后不要跟你母亲学,总这么唠唠叨叨的。”父亲又数落起梅子来了。
梅子咋了一下舌,就不再说什么了。她甩过头,就在明晃晃的阳光下,挥舞起满是锯齿的镰刀来。我用眼睛的余光打量,发觉这时的梅子,真的很美。脸在太阳的光线下,变成了桃红色;整个身体,象那旋转着的优美舞姿,带给人无限遐想;不长不短的辫子,就象一双跳跃的兔子,节奏韵律和谐。
她是在劳动中。她一缕一缕的割下稻穗,摆放整齐。她割禾的动作,象不断蹦出来的跳动的音符,一舒一缓,思绪悠长。她偶尔望望天空,看看蓝天白云,看那飞翔的鸟儿,心里涌动起宁静的思潮。
我静悄悄的看着她,就象看着世界的宁静挂在心灵。心思多么轻柔的女孩子啊,怀着少女的天真。日子过得这么苦,却以纯澈的目光看整个人间。梅子啊,你就是人间善良美丽的化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