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一凡缓步走到食堂,之前那些对他爱理不睬的大小领导们,齐齐换了一副谄媚的面孔迎了上来。
递烟的递烟,打哈哈的打哈哈,就连吃的餐盘都给他盛得满满当当,连坐的椅子也都给他拉开到一边放好了。
“王主任,洪副省长刚才找你去有什么指示?”
“老王,你才刚上来,就被洪副省长点名,前途无量啊!我是财政厅预算处的小乔,以后有事多照应啊……”
王一凡看着身边那些前倨后恭的官老爷们一脸的奴才相,不由得想起周星驰电影《审死官》里的一个场景来,心里暗暗笑道:“这一堆是什么,官也……”
他大摇大摆地坐在位子上,大口大嚼起面前的饭菜来,一众领导们点头哈腰地站在旁边,好不亲热。
权势带来的强大魔力,王一凡今天终于体会到淋漓尽致了。
但他不知道的是,自从走出洪少游办公室的大门的那一步起,他的命运和前途,就已经被绑在了洪副省长疾驰的战车之上,只不过他的角色,还只是个打头探路的马前卒而已……
之后的几天培训了无新意,省委党校的潜力干部培训,说到底学习这个名头倒只是个幌子,这些干部之间互通有无、打通人脉,才是最关键的。
本来就不善交际的王一凡,在同僚们众星捧月般的巴结下倒也显得如鱼得水起来。
此刻,他倒也不能怠慢了其中的任何一个,谁知道将来瓦店开区的展上,这些“党校同窗”的关系能不能用上。
县官毕竟不如现管啊!
就在这么一片和谐融洽的良好气氛下,省委党校的培训活动正式结束。
李孝一接到了王一凡的电话后,已经将车事先开到了党校的大门口。
见到这个王一凡的座驾如此拉风,那些同窗领导们对他的惊讶赞叹更甚,不少人更是下定了决心,以后一定要多保持和他之间的密切联系,这棵大树,他们是抱定了。
看见王一凡坐上了车,身后那些领导们纷纷热情洋溢地挥手告别,李孝一看着他们的讨好样子,笑道:“看起来你倒挺受欢迎的……”
王一凡自嘲地嗤笑了一声:“不是我受欢迎,而是他们太贱……一个个对着权势就好像贴上米田共的绿头苍蝇一样,真是让人恶心……”
“官场上就是这样的……”李孝一淡然的回答:“华夏就算是好了,你还记得高里……”
“好了,不说了……”怕提起李孝一的伤心事,王一凡忙摆摆手,转开了话题:“我们现在还是去看看悠悠吧……”
“一凡,你现在究竟打算怎么做?你已经有了慕容婉儿,现在又多了这么一对母子……”
王一凡默然不语,这种尴尬的状况他之前不是没有想过,之前和悠悠的露水情缘可谓是无心之失。
但如今她既然已经为他生下了一个儿子,就此不管不问,不但连一个男人最基本的担当和责任都没有,就算是对着自己的儿子,他也注定了会是一个不负责任的父亲。
他本能地意识到,以后的生活,势必要将悠悠和婉儿共存到一起,这两个女人无论其中的哪一个,都是他不能再失去了的。
可是这么一想,之前对秦澜的作法就更显得过分。既然就连悠悠都可以留下,那为什么她不可以……
王一凡的脑子很乱,感情上的规划和安排原本就是他的弱项,可现在他心里那个潜藏的声音却在大喊:“一起收了又怎么样?让那些狗屁世俗道德都滚到一边去!既然你对每个女人的爱都是自肺腑、不能割舍,那何必要被世俗的条条框框限制住呢……”
就在他内心里一阵激烈交锋之时,口袋里的手机却突然响了起来。
“王主任,我是彭远志啊。听说你到省委党校学习了,这几天我就没打电话过来了,可是现在这里实在控制不住了……”
王一凡的心里一紧,自从他之前被免除掉了党内外一切职务后,瓦店村的大小事务都落在了这个年轻的副村长彭远志身上,现在他这么急匆匆的打电话过来,恐怕真是有什么大事生了。
“你别着急,慢慢说。我现在的培训已经正是完成了,刚刚才出了党校的大门……”
彭远志的声音有些紧张,听筒里隐隐传出一片嘈杂咆哮的人声,显然是瓦店村里又出事了。
“王主任,马上就要过年了,但工业园区的土建项目部,到现在都没有给咱们村派到工地上的农民工们支付工资,而且都已经拖了好几个月了,现在大伙儿的情绪都很激动,已经围在项目部的门口了好几个小时了……”
王一凡的眉头一皱,瓦店村是他整个仕途的起点,毫不夸张点说就是他的大本营。
如今后院着火,看起来不马上回去处理一下不行了,要是造成上次那样千人激斗的恶劣后果,不但是场面上无法交代,就是那个长眠在牛头山下的齐老汉,恐怕都无法原谅他。
想到这里,他只得对着身旁的李孝一吩咐道:“老李,我们暂时不去悠悠那里了,先去一下瓦店村……”
李孝一的脸上没有一点犹豫,手中方向盘猛地一打,油门一加,向着瓦店村的方向疾驰而去。
一路奔驰,路虎车从新建成的八车道高路上开到了牛头山下。
短短的几个月时间,瓦店村的面貌焕然一新。郁郁葱葱的牛头山早已被现代化的钢结构厂房和各种建筑机械包围了。
厂房门前的大广场上红旗飘扬,但一排三层高的办公楼前,却围满了身穿羽绒服和牛仔裤的农民工们。
他们的脸上都整齐的戴着墨镜,几个愣头愣脑的保安拿着橡皮警棍站在一旁,表情茫然无措。
不过更让王一凡和李孝一感到惊奇的是,这些农民工们虽然表情愤怒,但却没有之前那种群情激奋和不可控制的架势,他们的队伍站得很整齐,既没有推搡也没有打砸,恐怕也正是因为如此,办公楼里被围着的工作人员,才没有打电话报警。
就在王一凡暗自忖度着他们的下一步行动时,一阵劲爆无比的音乐忽然想起。
“江南style,哦巴江南style……”
王一凡哭笑不得地想:“他们不会是要……”
他的想法立刻就得到了现场的证实,这群农民工们伴着音乐翩翩起舞,两只手交叉抱在一起,不停的扭着屁股,快乐地跳起骑马舞来。
不光是王一凡和几个保安了愣在当场,就连躲在办公楼里的工作人员,也都看得目瞪口呆。
几个人甚至掏出手机拍下眼前这不可思议的一幕,然后立刻就把这些画面传到了网上。
彭远志一脸苦瓜的跑到王一凡身边,指着那些农民工无可奈何地说:“王主任,你也看到了,现在大家都很理智了。这种非暴力的示威行动,看起来应该更有效些吧。他们也知道,农民工讨薪不靠媒体宣传,那就是做梦……”
李孝一看着这群老老少少跳得欢实无比,脸上的表情仿佛见了ufo一样难以置信。
“一凡,你们神奇的华夏大地果然是无奇不有啊!我还是第一次看见讨薪跳江南style的,这个创意,牛13到冒渣渣啊……”
正说着,曲子的**部分正式到来,队列里的众人齐齐一挥手侧过身去,如同航母上导引飞机起飞的导航员般挥手指天,齐齐喊道:“还我工资!”
不能再让这出闹剧进行下去了!王一凡铁青着脸从一边的楼梯走进办公楼,大声问道:“你们的负责人在哪?现在都闹到这种地步了,怎么连个出来谈判的人都没有……”
一个年轻的工作人员畏畏缩缩的走了出来,嚅嚅道:“我就是这个项目的项目经理……”
“你?”王一凡疑惑地上下打量他一番。
这个年轻人一看就是刚参加工作、涉世未深的职场新人,根本不是负责这个项目的项目经理。
这些建筑工地上的道道,王一凡倒也懂得不少。
所谓项目经理,一般都是身兼几处工地,一年365天到处跑来跑去,老老实实在一处工地上坐班,几乎不可能。
这个小子,肯定是被弄来顶包充数的,找他根本就解决不了任何问题。
想到这里,王一凡冷冷说道:“你说自己就是项目经理,是吧?好,我一会找人调出这个项目招标时的项目经理资料,如果你不是,按照合同,你们公司要承担相应的赔偿责任……”
那小子一下子就慌了,本来自己就只是个过来陪酒吃饭的拉线木偶,工地上的大事小事,都是由真正的项目经理电话遥控他完成的。如果真要是罚款的话,那么自己的这个饭碗岂不是砸定了。
看到他这副惊慌失措的样子,王一凡倒也不想难为他。
都是出来混口饭吃的,没必要太让人下不来台。他
他温和地对那小子招了招手,将他拉到身边小声说道:“这样吧,你赶紧打电话让你们的项目经理过来一下,把这个事情给彻底解决掉,我可以既往不咎……”
那小子如获大赦般连连捣头如蒜,急匆匆摸出怀里的电话就打了起来。
王一凡走到舞得起劲的农民工身边,这些瓦店村的村民们,立刻就认出了这个由全体村民票选出来的老村长。
他们纷纷停下了舞步,笑着围了过来,叽叽喳喳地喊了起来。
“王村长,你现在来了,我们的工资就有着落了……”
“我们也不是故意想闹事,马上就要过年了,家里实在拖不起啊,等着钱买肉点炮呢……”
“就是,有头谁愿意当秃子呢……”
“这个图兰集团开头说得好好的,怎么现在就翻脸不认人了呢……”
“我们辛辛苦苦干了大半年,到头来就落到个无钱过年的地步么……”
听到图兰集团的名字,王一凡的心里咯噔一声,这才留意到项目部工作人员安全帽上的标志。和工作服胸口上印着的几个小字,神色不免有些犹豫。
正在这时,一辆黑色的帕萨特开了过来,车上走下一个北方汉子,他的步伐有些一瘸一拐,好像是过去曾经受过伤的样子。
他身上的西服皱巴巴的,带着一脸风尘低头走了过来,王一凡一时竟没认出他来。
“我就是这里的项目经理……”他面带羞愧地抬起头来。
“原来是你……”王一凡终于看清了他的脸,苦笑一声。
眼前的这个人,竟然是久已未曾谋面的王勇
。自从他上次将王一凡的借条交给秦澜后,就仿佛在众人的视线里消失了一样。
即便是上次老鲁的“追悼会”,他都没有过来参加,只是派人送了个花圈过来。
想不到会在今天,用这样一种方式和他重新见面,王一凡的心里顿时五味杂陈、百感交集。
王勇,这个在平安酒店里认识的好兄弟、好伙伴,却在王一凡最困难的时候,对他倒戈相向。
这个他之前视如兄长的北方汉子,真是王一凡有些看不懂了。
事业和金钱,在他的心中难道真的有这么重要么?就连视同手足的兄弟之情,都可以这么轻易抹去么?
王勇看着面前王一凡的复杂表情,强自平静地说:“一凡,之前的事情,是我对不起你……”
“王经理,你不用说了,人各有志,我不怪你……”王一凡冷冷地回了句。
王勇的心里猛地被根针刺了一下。
过去的那个王一凡,见了面总是会很尊敬地叫他一声王哥,不管这个称谓是真心还是客套,但总能让王勇的心头一阵温暖。
但今天这个冷冰冰的王经理称谓,却让王勇开始明白,平安酒店里那一对壮志豪情、携手打天下的好兄弟,已经彻底不复存在了。
对面王一凡的心里也有些抽痛,尽管他每次都试图给王勇找出各种道理,但这种在关键时刻被兄弟出卖的强烈痛感,却让他每一次想起来,都无法控制住心里那强烈的怨愤之情。
两个人就这样默默对立着,身后如潮水般密密麻麻的农民工们,将他们围得更紧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