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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1 『捌叁』何不善待(1 / 1)

西出口是座汉白玉桥出去看到楚恪的跟班太监小刘子勾着腰等在那里。问可瞧见恪世子了?答说被宋小公子抱走了躲迷藏躲着躲着把自己躲丢,找陆梨找不到,不晓得乱走乱撞就到了西出口。眼看夕阳渐起,担心陆梨在里头被狼叼走瘪着小嘴巴呜呜抹眼泪,宋公子看见没把他好一顿笑话,兜着小身板儿就给抱起来了,让小刘子等在这里传消息。

奴才们的“道上”没有秘密,不管你在宫里宫外反正总有路子把风声传开。大抵是听说了陆梨的传闻对着她的态度难免几分恭敬。陆梨问几时走的,答说走了有许久了想起那林子里最后隐约的枯叶动响,也不晓得是人还是风,不禁略略悬着颗心。

春绿就是在那天下午把周雅撞流产的。

从东口出了林子后因为又惊又怕又伤心怕自己离开后二爷被人发现,可又无法继续看下去一路心神不宁趴在随廊上干呕。等到泪眼朦胧的站起来时,刚好周雅从花园子里迎面过来,没留神就把人给撞上了。那时候的周雅已经怀孕六个多月,身子多有沉重按说春绿也没多大的力气,怎的一撞就坐倒在了地上。等到太监们闻讯过来时,裙下已经淌开一圈黑红了。

因为不愿被人看见林子里的一幕,春绿把随身丫头也打发了,那当口没人作证,一百张口都说不清。即便周雅不得宠,可到底怀的也是皇子龙孙,她一个王府里的小妾害死了胎儿,仗毙都是轻的。即便张贵妃再想保,最后至少也免不了一顿杖责再打进冷宫。

更何况张贵妃并不喜悦她,生着一副与何婉真几分相似的味道,平素弱婉婉的,进宫请安也不会来事。张贵妃说到底还是喜欢先头的陆梨,识大体上台面还讨喜,怎奈身世尴尬,谁人也别想得。听说儿子近日常去春绿的屋,心里自然不舒坦小狐媚精的,在自己跟前看着闷不出声,背后动静却不小。

陆梨回园子的时候已经是傍晚了,夕阳在红墙琉璃瓦下打着金光,过崇禄门的时候,就看见两个太监拖着春绿往皇帝歇凉的玉明斋过去。春绿原本娇宠的好气色还未褪去,那当口变作一副惊恐与绝望,看见陆梨挎着篮子过来,就对陆梨哭喊道:“梨子,梨子,我怕是要活不成了你快去林子里今儿我们撞见的地方,快去把二爷喊回来呜”

话还没说话,身后跟着的几个嬷嬷便用帕巾把她的嘴堵了。

是叫陆梨惊诧的,先还没反应过来,待一琢磨路上听宫女太监们的嘀咕,什么“啧,六个月说没就没了”、“出了多少血”、“谁知道是不是贵妃主使的”等等,心下便明白了大概。虽疑惑春绿明知道老二在哪里,为何又对自己装作找不到,只那当口若再折回去喊楚邝,一来一回半个时辰就耽误了,便连忙把篮子交给小刘子,到楚邝住的院里叫喜娟喊太监去找人,自己便去了周雅的霜云堂。

那阵子宫中怀孕六个月的除了周雅没别人。一个看起来并不起眼的小院,太医刚刚离开,周雅静静地躺在床上,二十八岁的脸上掩不住的清丽与苍白,眼里有失望有空茫,但是很平静,并没有太多悲伤。

这次避暑也没有带上皇七子,只说是这些年功课落下了太多,让留在撷芳殿里补课。流了那么多的血,她却这样平静,陆梨便猜周雅是故意不让皇七子跟来的,为的是不让楚邯再像三岁那年一样,再看一遍自己流产大出血的画面。

周雅的这胎是预谋要流产的。当初陆梨那些耗损内气的茶包给出去,过去了半年多,后宫却一直等不到谁人消陨。陆梨便猜这个茶包应该一直都在周雅自己这里,她喝着,喝到一半又犹豫了,但这个孩子伤着了根,却已经留不住,留不住了她也得叫它去的值。

陆梨便对周雅说:“娘娘用心良苦,不惜用性命做赌注,为的不过是给七殿下挣一份前程,在万岁爷心中留下一点体恤。可娘娘是否想过,春绿是二爷的人,又是四爷跟前宠妾的好姐妹,眼下二皇子在军中有威望,手里有兵权,马上又要与户部尚书结亲四殿下逃不过是东宫皇储,他日必定要荣登宝座,娘娘这般得罪全了,虽给贵妃脸上抹了黑,心头稍许痛快,可他日皇七子的日子能好过?娘娘既已达成了滑胎的目的,不如看在孩子的份上,得饶人处且饶人,还能在万岁爷跟前搏一个宽容的好名声,还望娘娘深思。”

说罢对着床沿揖了一揖。

“呵呵”周雅静静听完,只是空然地扯了扯嘴角。是没想到当年老四跟前的小蠢太监,而今竟能心思这般清明的。

是,那药包她的确自己吃了,十月下旬拿到的,她十一月开始吃。原本想趁着皇帝偶尔还能来自己这里,在还能得一点宠幸的时候恰恰好死去,起码能叫他对当年的情分留下一分惋愧。可没想到却怀孕了,怀上她就舍不得死了,奢望着能用这个孩子挽回皇帝的心。但后宫里花开花谢,新人容颜笑貌嫣嫣,谁在意旧人凋零?那些娇鲜的颜色她看了,脸上印刻着清晰的娇宠,皇帝早已经不再惦记曾经与自己的三年了。她的翊坤宫里冷清,生下的儿子无论多么努力表现,也终不得他楚昂过问。最终便明白挽回不过来,肚子里的骨肉虽怀着,脉象却虚沉,时感半死不活,那断了几个月的茶包便又继续狠心喝上。

一切为的都不过是她可怜又上进的邯儿。

周雅的眼前浮起随廊下春绿容色苍白的干呕,这算是她额外的发现吧,上天也眷顾自己,平白给了个一箭双雕的好机缘。等陆梨走后,她便凉凉地吩咐婢女道:“替我去皇帝跟前传句话,就说是我站不稳滑倒的,让皇上别再给小皇儿头上添性命,把那姑娘饶了吧。”

“啪!”

玉明斋里,张贵妃听了婢女的复述,便当着皇帝的面打了春绿一个响巴掌,把春绿打得眼冒金星。

那雍容华贵的身姿坐在扶手椅上,脸上不掩怒容,龇牙叱道:“得亏是丽嫔仁善宽容,晓得把事实澄清。这要换作是别人,被你这般莽莽撞撞出了误会,本宫可是多少张嘴都说不清楚。”

心中是不爽快的,因为当年周雅曝光了老二勾绊老四,这次周雅流产,宫里头私下里都说是自己在报复。为着做给皇帝看,这一巴掌下去可不轻。

春绿嘴角淌血,身子都崴去了地上,只是半撑着手肘哀哀啼哭。那泪眼摩挲的清婉模样,皇帝不愿看,只是淡漠道:“贵妃带回去处置吧。”

这般不冷不淡的态度,有如叫张贵妃满心的辩驳都说不出,一口气被生生地噎着落不下。回去后便罚春绿在院当中跪起了搓衣板,两手撑着块板子,再在上头搁块水碗。

春绿撑得摇摇欲坠,只听张贵妃清幽的嗓音透出窗子:小狐狸精,叫她明着暗着掏空老二的身子。她的眼泪便淌个没完,想当初被老二在树下强要的一幕,心中便都是凄苦。

一直从傍晚跪到了酉正,楚邝才急匆匆赶来。修长身躯跨进院中,乍看到春绿衣裳凌乱,发髻散洒,脸色亦恁般苍白,便皱眉问已声:“怎么回事?”

春绿听到他熟悉的嗓音,赫然回头看。然后便看到他换了一身新展的衣裳,笔挺而俊逸,颈侧似有指甲的印痕,他的脸却很严肃,腰佩上也多了枚精致的小荷包。她是知道他的勇烈的,每一次都挂着他的脖子疼得要生要死,知道那个印痕是怎么来,心中便又爱又伤心。叫了声:“爷。”蓦地便晕倒在地上,水碗子“啪嗒”一声碎成片。

日暮下的院落光影幽幽,楚邝后来托起春绿虚软的身子,只对屋里的张贵妃道:“儿臣要的,母妃给不了儿臣不要的,母妃硬塞进来。塞进来的,儿子喜欢了,母妃却又缘何不善待。”

说着便咬了咬唇,揽抱着春绿大步楚了院门。

春绿是在那天半夜小产的,小一个月的身子,连她自己都不能够确定。来不及告诉她的二爷一起高兴,一天当中就发生了这样那样的许多事,原本体质就虚弱,哪儿还能保得住。

听说楚邝隔天清晨就备马车带着春绿回了城,在那之后有一段日子都不再入宫里来。

这皇城里女人的心肮脏啊,得宠了的也肮脏,不得宠的也肮脏,都一样。还说太监。

旁的皇子贵胄十五六、十六七岁就当了爹,楚邝今岁二十一了却还是膝下空空。张贵妃盼孙孙盼了不少年,没想到却是自己亲手杀了老二的第一个孩子。隔天便生了头疼病,病势很是反复了一场。已经四十岁的张贵妃,便是在这一年,身体开始走上了下坡路。166阅读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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