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银楼大门,稍稍走了两步,可贞便向林氏道:“娘,我们先家去吧!等向姑祖母舅妈她们打听好了银楼,咱们再出来看好不好?”
林氏闻言点了点头,搀着可贞一径原路返回。
林氏定得下心来不问可贞,可莺时却是有些按捺不住了。虽则也知道在路上不好问什么说什么,可行动里,却带了几分毛躁了。
看得可贞牵起嘴角,这才对么,年纪也不大,那么老成做什么!
回家时,白氏已经过来了,也知道可贞林氏去哪了,一见她们回来了,不由得嗔怪道:“怎么不等我一道去!”
可贞擦了脸洗了手换了家常衣裳,才蹦过来向白氏嘟着嘴道:“确实还要劳烦姑祖母的呢!我们今儿去的那宝源银楼,那么大的银楼竟然作假,我们没敢买,就回来了。”说着又爬上了炕捧着茶盏啜了一口,“姑祖母,这湖州府里可还有正气一点的银楼吗?”
白氏眼睛一亮,看了看庄嬷嬷又去看林氏,“呦,真是长进了,竟连这也看出来了。”
林氏一听,连连摇头,捻了枚梅子喂给可贞道:“哪是我看出来的,是蕴儿,她不让卖,我们才回来的。”
白氏眼睛更亮了,往可贞身边挪了挪,“蕴儿,告诉姑祖母,你看出些什么来了?”
可贞咽下梅子,刚想说,又想起了什么,支起窗楞向外喊了莺时,等莺时进来后,才开口道:“是那柜台,我就说呢,哪有那么高的柜台的,我都要踮着脚呢!没想到他们就是在这上头做文章的。我想着,柜台里头的地面上肯定是有搁板的。他们铺子里的堂倌伙计就站在那搁板上,这样一来,和我们在柜台外头看的视线就不是齐平的了。如此一来,他们在称金子银子的时候,秤杆弄的高高的,下眉等齐,我们在柜台外头从下看的时候,只见秤头秤尾是相平的,根本不会察觉其实分量上是有问题的,可是我们因为是抬头仰视,目光和平视是有差的,即使秤尾稍低,我们也发觉不了的,就这样,一无所知的便吃了亏了。”
其实这是个很简单的问题,可却不是人人都能看出来的。不为别的,只因没想到。而可贞,纯粹是被那柜台折腾的。
可贞说完,林氏莺时并蹭进来听的牛妈妈皆是恍然大悟。而白氏并庄嬷嬷则是惊喜不已。
“真真是我们蕴儿,比你娘脑子灵光多了,还是像姑祖母是不是?”白氏双手捧着可贞的脸庞揉搓着,欢喜不已。
可贞费劲的扒下白氏的手,揉了揉脸颊,“那是因为我脚都踮的酸了,才意会过来的。”
这倒是实话,不过可贞跟着林氏去银楼,本意就是怕受骗的。
上辈子可贞曾跟着老妈和阿姨去一家认识的金器店打戒指,快好时老妈没要打磨,这才知道,若是一打磨那戒指表面毛楂楂的金沙就掉那水里去了。结果阿姨还演示给自己看,在那水盆里捞了一把,还真有好些金沙的。看得那打金器的师傅眼皮子直跳,脸色都变了。
所以可贞自此后便长记性了,这回跟着去也是以防万一的。结果哪里知道,各有各的招,都不是省油的灯。
白氏连连点头,不过马上又问道:“那你们说什么不曾?就这么让你们回来了?”
“才不呢!哪里肯让我们走了,简直就是强买强卖!还什么一字两头平,戥星不亏人呢!这不是明堂正道的在秤上偷奸耍滑么,真是坑人,还百年老铺呢!”可贞嘟着嘴,都可以挂油瓶了。
“我的傻蕴儿,天下的银楼还不都是一样的,都是靠高筑柜台发的财呢!”白氏笑着又问林氏,“可曾看中了什么?过会儿我去给你们订去。”
“姑祖母?”可贞跪起身,满脸不解。
“姑娘放心,我们太太和宝源号的东家多少年的交情了,好着呢,去打首饰,从来都是打八折的。”庄嬷嬷在一旁向可贞笑道。
可贞一愣,垂下头想了想,这才连连点头道:“这还差不多,没吃亏。”
“自然是不会吃亏的。你以为他们这一手又能赚多少?一二分也就不得了了,不过是集腋成裘罢了。”白氏好笑道。这么大的折扣,满湖州府也没有几人的。
可贞嘟了嘟嘴,“那也不少了,一二分可是金子呢,若是我和娘刚刚在他们铺子里打了那八件首饰,说不得就要赚去我们一两银子的。这生意,也未免太来钱了,可惜是邪门歪道。”说着又哼了一声。
不管是上辈子还是下辈子,可贞对没有一点诚信道德的商家都没有半分好感。
虽说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又有人不为利,谁愿早起的话。可更多的人已经不光是起早贪黑奔走尘世了,而是为了利,泯灭了良心沦丧了道德。可以坑蒙拐骗、缺斤少两、以假充好、欺行霸市、不顾他人性命安危。不管做什么行当,非得把那行当做死了才肯罢休。这样的人,实在为人所不齿。
不过可贞也相信。就算那些人赚到了钱,他们也承受不住。这样的人,总有一天,是要付出代价的。
白氏听了这话,瞥了林氏一眼,“什么歪门邪道邪门歪道的,这已经是银楼行当里的惯例了,家家都是这么做的,若你不这么做,说不得就要受到行业内的排斥的。”
可贞撇了撇嘴,最讨厌的就是这什么惯例呢,真是既要当那什么,又要立贞节牌坊。
白氏看出了可贞的情绪,“怎么,蕴儿看不起生意人是不是?”
可贞一愣,“我哪里是看不起生意人了,若是凭着真本事吃饭的诚商正贾,我只有竖大拇指的。可是,像这种明明赚了人钱还要把人当傻子的奸商,我还真是看不上。”
“可是俗话说的好,无奸不成商,这又何解呢?”白氏使了个眼色给想要说话的林氏,继续引着可贞说话。
“明明是无尖不成商好不好!财神爷的好形象都被那些唯利是图的小人给败坏光了。”可贞嘟囔道。
“姑祖母知道了,要是咱们蕴儿做生意,那必是诚商正贾,正正经经的利义并重的儒商的。”白氏搂着可贞,突然又语出惊人,“那等蕴儿长大了,姑祖母的牙行交给蕴儿来打理好不好?”
可贞一噎,忙拿眼去看林氏。
林氏也愣住了,见可贞看过来,忙唤了声白氏一声。
“我可没说瞎话!怎么,你不情愿?”姑祖母拍着可贞,微眯着眼睛看着林氏。
“蕴儿姑娘家家的,哪里能撑下这么大的买卖,我实在是怕七姑所托非人。”林氏斟酌道。
“什么所托非人,我既是要交给蕴儿,必是色色都要替她料理好的。只是,我看你想的是,安稳本分的大家小姐不做去做下九流是不是?”白氏眉毛一扬,淡淡道。
可贞一梗,差点又喷出一口血来,忙喘了两口气回头忽闪眼睛,微嘟着小嘴,“姑祖母,我娘才不是那个意思呢!而是蕴儿懒着呢,人也笨嘴更笨,不会算账,更不会做生意,才不是吃这碗饭的料呢!说不得就糟蹋了姑祖母的一番心血了。到时候,蕴儿也没脸见姑祖母了!”
“你个猴儿,一天到晚的插科打诨帮人松动。还说自己笨,你若笨,你娘你舅舅舅妈那样的又该是什么了?”白氏点着可贞的额头咬牙切齿的,可眼神里语气里却是满满的宠溺。
可贞继续偏着头忽闪着眼睛,“姑祖母不是常说娘和舅舅舅妈都是憨货吗?”
白氏没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是,蕴儿说的不错,可不就是三个憨货。”说着,又白了林氏一眼。
话头止于此,倒没有再说下去。可是炕屋里的众人却都已是知道了,白氏是真有这番意思的。
又坐了会子,白氏便带了林氏往宝源银楼去了。
银楼的大堂倌一见二人,立马把小东家,也就是那位少年请了出来。
那少年听闻上半晌那位小姑娘竟识破了柜台的把戏,面上不显,可心下却是惊诧不已的。自家妹妹也是常往铺子里来的,可却从来没有看出过什么问题来。可那么一个小姑娘,仅仅一回就瞧出了苗头来,实在让人匪夷所思。
回去的路上,白氏向林氏说起了宝源银楼,“……所以啊,现在就是钱柳氏一个孀妇带着嫡子嫡女并一个庶子两个两房姨娘撑着门楣过日子。”
“如此说来,倒也是个难得的。”这么大的家业,一个妇道人家能撑下来,委实不易的。
“正是这话儿。”白氏点头应是,又道:“这两天,她往金陵去了。等她回来了,我引你们见见。那是个极有见识的妇人,和她说话,再是没有那么多弯弯绕绕的。你也很不必一天到晚的只窝在家里的,也可以出来走走,多认识一些人,交际往来的。等过些日子,我也叫老二媳妇带着蕴儿出去走走,她也该有几个手帕交的。”
林氏抿了抿嘴,“七姑,我挺好的。每日里守着蕴儿,心里很安稳。至于蕴儿的话,她是个有主意的,还是听听她的吧!”
说起可贞,白氏不由得缓和了语气,“说起蕴儿,你也要有准备,我和你二哥都已经商量过了,以后我们的产业必是要留给蕴儿的,到时候,你可别拦!”
凤梨的话:虽然总是安慰自己,肉和虫是并存的。可是每当看到虫,真的,那个恨啊!尤其是蚧虫,真是超级顽固分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