璟国大军匆匆忙忙地撤回了深州,清点了伤亡人数,此次作战璟国军队共派出了四万精兵,其中俘兵一千全部葬身护城河,另外大军之中死亡两百三十五人,伤三千六百二十七人,其中中箭伤亡仅仅过半,踩踏伤亡才是一个极大的原因。
秦九遥在看到这份报告之时,心里真是百感交集,虽说他的目的已经达成了,但如此大的伤亡数据,于他而言却是出乎意料的,这样的战报送上去,即便大皇子最先受到惩罚,可父皇怎么都会斥他一个辅佐不力的罪名,何况现在大皇子中箭受伤,人也昏昏沉沉地意识不清,这一仗当真是于他于大皇子都是损失惨重,说是打了个两败俱伤也不为过。
提笔写下战报,秦九遥抬手揉了揉眉心,靠在座椅上闭目养神,这时林穆从外间进来,见此便为秦九遥添了茶盏,放到书案上,转身又将灯芯拨了拨。
秦九遥闭着眼也知道来人是林穆,便低声问道:“大皇子那边情况如何?”
林穆听到秦九遥问话,放下手中钳子,拱手回道:“回少主,大皇子如今仍旧昏迷不醒,肩上的箭伤已由军医处理好了,但军医说大皇子受惊过度,因此才意识不清,今夜恐无法清醒过来。”
秦九遥听完这话,无奈地冷笑一声,“总算也是能清净一夜了,如此倒也好,省得烦心。”说罢睁开眼将书案上的战报递交给林穆道:“将这战报先收好,等大皇子清醒之后再将其与李将军大皇子他们的上述一同往都城送去。”
林穆伸手将战报拿住,略有些疑惑地低声问道:“为何不现在送去?”
秦九遥拿起一旁的茶盏,轻抿上一口才觉得头疼略有了缓解,舒服地喟叹一声,才解释道:“如今大皇子未醒,我若是急匆匆地将战报送上去,到时候只怕大皇子那里以为我在战报上做手脚,暗中诋毁于他,倒不如等他清醒之后同李将军陈将军他们的一起送上去,时间前后一致就不会让人以为我构陷于他,也不会引起父皇猜忌,到时候问罪也能轻些。虽说大皇子那里始终忌惮我们,即便我们做的并没有什么问题,他们终究是不信的,不过像这种表面的功夫,我们还是得做足了,以防落人话柄。”
秦九遥说的云淡风清,林穆在一旁听着心中不觉赞叹不已,秦九遥向来说话做事滴水不漏,对于处理与大皇子之间的关系,他总是处理得非常及时安稳,也因此在帝都,所有人都觉三皇子处世不惊,待人谦和。反倒是大皇子在两人的争斗之中步步紧逼,寸步不让,因此众人对于三皇子更加同情了许多。
如今大皇子昏迷,姜娑也一样负伤,正是除掉大皇子党派的绝佳时机,林穆思及此便低下身轻声问道:“少主,我们何不借这个时机一举将大皇子除掉?如今大皇子昏迷,我们大可以用重伤不治为由将其处置了,上面即使怪罪下来也无话可说······”
林穆话未说完,只见秦九遥抬起一只手止住了他说下去的势头,沉声道:“不可。大皇子此次是奉命过来监军的,父皇必然对此很是重视,都城人人都知本王与大皇子不睦已久,若是这时他出事,所有人都会怪到本王头上,这才肩上中箭,父皇都有可能借此机会怪罪于本王,若是大皇子死在了军营里,那本王也得跟着陪葬。所以你们切不可让大皇子有任何闪失,反而要让他好端端地回到都城去,这样才不会让我们的计划出现问题。”
林穆想了想,自己确实过于冲动了,当下也不再多说,垂首立在一旁。
秦九遥站起身来松了松筋骨,一边像是想起了什么事一样问道:“陆衍那小子可有什么异动?”
林穆想起刚才下属禀告给他的报告,清了清嗓子,回禀给秦九遥:“陆衍除却出战以前被大皇子的人请过去以后就一直很是安分的样子,今日出战大皇子为了试探护城河虚实,将数千定国俘兵驱赶至护城河之上,安插在陆衍身边的探子回报,陆衍亲眼看着这一幕的发生却并未有任何举动,表情也没有任何动摇,看上去极为平静。”
说着林穆疑惑地看向秦九遥,问道:“少主,这陆衍虽说如今身在我军治下,可他毕竟出身定国,亲眼看着自己的同胞赴死而无任何作为,况且他还与大皇子有来往,只怕是个忘恩负义的奸猾小人,若是留着他,只怕会坏事,少主难道还要留他性命吗?”
秦九遥站在窗前,看着窗外皎洁月光,沉吟半晌才开口,但说的却是其它事情:“大皇子那里你要加派人手,密切关注他的动向。还有······”秦九遥转过身看向林穆“那件事可以着手办起来了,趁着皇兄重伤昏迷,现在是最好的时机。”
林穆见秦九遥有心回避他刚才的问话,心中微叹但还是不得不服从命令,拱手称是之后缓步退出了书房。
秦九遥转过身对着窗外,轻轻叹出一口气,轻声道:“这已是我给你的最后一次机会了······”
司马营房里,分明已经入夜,可陆衍依旧忙着将这一天战马的损失统计入册。下午李至下令大军匆匆回城,原本等在深州城外接应的六峡国大军见到他们狼狈荒唐的模样也被吓了一跳,李至等人也没脸说自己其实连冀州军的样子都没看到就匆匆回来了,就以大皇子负伤为由先推脱了过去,领着大军急忙回到了深州城里。
回来以后,陆衍也一直都没闲着,忙前忙后地将战马安置,又派人将负伤的战马清理出来由军中兽医医治,随后才回了自己的房间,将底下统计好的人员伤亡与马匹伤亡的数据一一核对,这一坐便是小半个时辰,等到她再抬头的时候夜就已深了。
揉揉发紧的额头,陆衍将核对好的战马损伤的记录册子放到一边,又将人员伤亡情况的册子拿过来,与之前登记出战的名册一起细细地核对了起来。
战士出战之时都会有专门的人负责核对姓名,记录出战人数,一来方便战后清点伤亡;二来也能防着有人漏报错报去当逃兵。
陆衍对着战前的花名册一一对应着清点,等点到他们这个营房的时候,陆衍却见上面有时甚的名字,却无高御的名字,可她今早分明见到他在她的队伍里面,怎么这会儿清点人员却没有他的名字?
以为高御或许用了假名混到了她的队伍里,陆衍还不死心地将平日记录出勤的册子一并拿来查看,果然今早出征的人员里都是平日在她营房的人,并没有高御的存在,也就是说高御极有可能是顶替了她营房之中的某个人。
可陆衍皱眉细想,高御如此麻烦地要换到她的队伍里面究竟是为了什么呢?难不成是为了监视她,不让她有逃脱的机会?陆衍心中起疑但终究想不出他们到底有什么问题,包括他们找到她帮忙一起找成德的事情,陆衍至今还有些疑惑,她对他们其实也并不信任,但他们那个所谓的军师手中有她是二十四的信息,这是她最为介意的事情,让她不得不继续同他们合作。
将花名册整理回原先的格子,陆衍抿了一口酽茶,暂且先把心里的疑虑放下,把剩下的人员伤亡清点了一遍,确认没有什么疑问,这才将册子一同去上交给了内务司。
内务司此时也是依旧灯火通明,想来也不奇怪,战前战后人员变动极大,各营各处都一起将清点好的花名册送上去,再由内务司统计,这样繁杂的工作自然没那么轻松的。
陆衍将花名册递交上去之后便回了自己的房间,此时的陆衍已是累得连吃饭的心思都没了,躺到床上便想睡觉,可休息了没一会儿,只听西侧窗户一动,就见时甚轻飘飘地站在屏风背后,陆衍无奈地用手捂住了脸,只想当作没看见继续睡觉。
时甚站在屏风外等了片刻也不见陆衍起身,只得愣愣开口道:“有事,去密室。”声音不大但足够让陆衍听见,陆衍见自己再拖延不了了,只得叹了一口气从床上坐起来,微恼地瞪了一眼屏风后面那人,起身从床头她自己做的暗格里拿出夜行服,利落穿好之后,转过屏风便往外走去,时甚见她总算起来了也默默跟在她身后,两人穿行过仍旧忙碌的璟国大营,悄无声息地进了废屋,走过那条冗长密道,终于到了地下密室。
密室之中倒是只有包括高御在内的三人而已,其余人都并不在场,大抵是因为上面正忙着清点人数脱不开身,陆衍也不在意这些,走到方桌前便问可是成德他们有了什么发现。
高御见陆衍一来便问这个,当即也不拖沓,略有些激动地回道:“陆校尉,我们终于找到了一处地方,那里极有可能就藏着令主的下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