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衍看着一脸恼怒的大皇子,心想这大皇子还真是恨极了他,一边点点头,道:“正是,敢问殿下在提出提议之前可曾告诉过三皇子?”
秦贺皱着眉头摇摇头,陆衍见此微微提起嘴角,低声道:“那不正说明了问题了吗?今早殿下提出提议之时,三皇子一语不发,连同与他亲近的李将军、陈将军也是,都好似知道您会说出这个提议一般。说句不中听的话,三皇子与您如今可是竞争激烈的敌手,您欲指挥作战拿下三皇子一直图谋的冀州,他如何会甘心?换做以往,他出言反驳才是正理,即便您拿出圣上的旨意,以三皇子的口才,怎么样都不会让您如意,怎么今天反倒一点反对的意见都没了呢?”
大皇子心里越想越觉合理,可他自负比秦九遥高出一头,何况陆衍这人是刚刚才向自己投诚的,他的话也难有什么可信度,这么想着便还是有些不太相信。两厢权衡之下,秦贺便问:“万一是他也觉得如今是攻打冀州的最佳时机呢?因此才不反驳本王的话,也未必不是一个理由啊!”
陆衍心中暗笑,这大皇子看着精明,原来也是个中看不中用的草包,她的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他竟然还会以为是秦九遥忌惮他的势力而屈从于他,简直天真。
只不过她也只是心里这样想想,实际说话却是:“要是真如殿下所言,三皇子忌惮殿下的身份背景,那为何此前还敢处处与殿下作对?冀州一战关乎定国战场的成败,如此重要的一战,三皇子怎么会甘心屈居殿下之后。”说着陆衍看了一下秦贺,断然道:“殿下若是不信卑职的话,大可出兵攻打冀州,只是还请殿下务必小心为上,这一战只怕并不如殿下所想的那般好打。”说着只见秦贺眉头皱得越发紧了。
陆衍躬身告辞,秦贺忙着想事情随手便打发了,陆衍心里清楚,秦贺已经对她的话存了疑心,想必过几日攻打冀州他一定会留下后手,这样也算是跟她的计划暗合,现在也就只等秦九遥出手了,只要他一出手,她的计划也就算是成功一半了。
回到营房,陆衍叫来众人把即将攻打冀州的消息通知下去,责令众人即可准备起来,下面的士兵们皆开始议论纷纷,对于他们而言一旦开战便是搏命,即使如何英勇善战也抵不过心底的那一丝恐惧。
军中有习惯,上级下达了战备指示,士兵们就要开始做时刻战斗的准备,而这准备之中还有一件事便是提起将自己的后事,也就是遗书准备起来,以防在战场上不幸殒命也能给家里人一个交代。遗书写好后有不出战的将士代为保管,若是活着回来便当场撕掉,以示庆祝;若是不幸没能归来,便由信使记录存档,等到将来停战回朝再送还其家属,遗物及抚恤金也会一并送到,绝不会有人贪墨一丝一毫,也正因如此,每每到了这个时候,军中的气氛就会变得低迷伤感许多,眼看着士兵们一个个面露伤感,陆衍也没什么话能说的,比起对家人的思念,身为军人,他们身上的职责更加重要,战场之上瞬息万变,她能救一人但未必能救所有人,不过就是各安天命罢了。
下达完命令,陆衍向时甚使了一记眼色,回到房中刚倒上一杯茶,只听窗户那里轻轻吹了一下风,再回头时甚便站在了房里,身后的窗户关好,看不出一丝痕迹。
陆衍抿了一口茶,道:“你们在军中一共安排了多少人?”时甚想了想,道:“就只有你上次看到的那几个。”
陆衍仔细回想了一下,也就是说加上时甚也只有九个人左右,心中暗自思量,半晌又问:“这样吧,今晚让大家到密室去一趟,我有任务要分派给众人。”
时甚一听终于有了任务,心中激动不已,进了军营以来,他们就一直处于散养的状态,天知道他们有多期待任务的出现。
陆衍话音刚落,就听窗户开合一下,再回头,人早就没了踪影,看来真是给他们闲了许久,总算有点事做了便这样激动了。陆衍失笑地摇了摇头,喝口茶,将晚上要吩咐下去的事情在脑子里理清思路。
主营里,秦九遥房中也很是热闹。李至跟陈翰靖坐在两侧客座,皆皱着眉头,一副苦大愁深的样子,显然是在担心今天早晨的事。另一边的秦九遥倒是悠闲得很,坐在上座慢慢喝着茶,半晌林穆进来,走到秦九遥身侧,俯身在他耳边轻轻回了些什么,秦九遥听过之后略点了点头,林穆便站到了一旁。
李至等了半宿都未见秦九遥有什么指示,实在是等不及了,一拍桌子问道:“殿下,这下子到底该怎么办啊!大皇子如今打定了主意要带兵攻打冀州城,可我们分明还没做好准备,就这样子去岂不是白白送死吗?”
秦九遥接过林穆新沏好的茶,捧在手里用来暖手,慢慢道:“我等的就是他下决定提前攻打冀州城,他现在说出来正合我意,倒还省得我下套让他陷进来了。”
李至听不明白他说的是什么意思,便问:“下套?什么意思?难不成你真的想让大皇子带兵去攻打冀州?这可是战场,不是儿戏啊!”说着李至将茶几拍得越发响亮,显然是生气到了极点。
今早大皇子命人传话叫他们过去的时候,他本以为是说其它的事情,结果刚刚到门口,林穆便传话给他跟陈翰靖,让他们两人到时候无论听到任何事情都不要作声。他当时还以为没什么重要的事,结果大皇子的话一出,李至的脑中便如炸了锅一般,想要第一时间站起来反对,却见秦九遥一记眼神过来,暗示他不动,没办法,他只得咬牙忍住,仍由大皇子的提议轻而易举地通过了。
李至平日里最是可惜自己手下的将士,只因自己在战场上摸爬滚打数十载,见惯了死亡与伤痛,战争他没有办法去避免,因此便越发珍惜每一个将士的生命。一旦打起仗来,若非准备万全,他绝不会冒险出兵,这既是对国家的不负责,更是对将士生命的不负责。所以当大皇子贸然决定出兵攻打冀州时,他心里便是一万个不同意。
如今想来李至越发后悔自己当时为何不坚持,可他心里清楚三皇子有他的计划,他放任大皇子下这样冒险的决定,应该是跟夺嫡有关。大皇子这次来为的就是与三皇子争定国战场的功勋,即便三皇子阻拦,大皇子也只会以为是三皇子不愿让自己战得功绩,到时候局势恐怕会更加紧张,有时候事情在暗处汹涌好过摆到明面上争斗要好上许多。只不过李至一想起这场胜算不大的战役要搭上那么多士兵的性命,心里便很不是滋味。
秦九遥坐在上首,眼看着李至一脸忧心忡忡的样子,只觉拖得够久了,便道:“李将军还在为早晨的事烦心?”
李至见秦九遥总算说话了,急道:“能不急吗?冀州军的实力不可小觑,现在出战的条件根本还不够成熟,六峡那里也同样在等时机,两军尚未磨合,他们根本不可能帮着我们在这个时候出兵攻打冀州,这样做岂不是凭白葬送将士们的性命吗?”
说着李至愈发激动,大叹一口气坐在椅子上喘着。秦九遥掀开茶盖边吹边淡然地回答道:“大皇兄这次是带着父皇的旨意来的,他下令出兵,你我又有什么办法阻拦?况且你也不是不清楚我越是阻拦,他反而会越发坚定出兵,索性什么都不说尚且还有转寰的余地,即便没有,我们也可以在暗中想办法。我知道你心系将士性命,我又何尝不这么想。来深州之前便有斥候来报,定国十三州,所有的军民都跑到了冀州城以及其它剩下的几处州县,韦如集如今正在召集更多的百姓投入战斗,冀州军的势力一直都在增长,为了守住这最后的一道关卡,韦如集打算举倾国之力抵抗,要想打下冀州绝非一朝一夕便能成事的。先前我们靠着速度跟内应才能迅速攻占下前面几个州县,现在定国的百姓都已经意识到了战争的迅速,突袭对他们来说已经没什么作用了,硬碰硬我们必然难以攻克,原本我打算在冀州慢慢消耗他们的实力,毕竟定国如今粮草有限,他们撑不了多久,可大皇兄一来,我的计划自然落了空,还需从长计议才行。现在最重要的是如何在过几天的战斗力尽可能地保留住我军的实力,将伤亡降到最低,六峡那边我也会跟舒于现商量好,即便他不会同意出兵攻打,至少也会答应做为后盾,壮壮声势也好。”
说完这一长串话,秦九遥舒出一口气,拿起茶盏抿上一口,缓解嗓子的干涩。李至在一旁消化着秦九遥的话,半晌也轻叹了一声。大皇子拿圣上的话来做文章,这样强硬的理由,由不得他们不同意,现在看来三皇子的想法也算是最可行的办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