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路西绽的话,乔倚夏微微转过头看了她一眼,她依然低着头,脸部线条柔美却神色严谨,乔倚夏终于垂下眼眸,回过身子离开了。
嘴硬如乔倚夏,虽然说着不饿,然还是去楼下打开了冰箱准备找些东西吃。路西绽家的冰箱是双开门冰箱,看起来价值不菲,乔倚夏也来不及多想,拉开了冰箱门。而在那之后,她才发觉,她的强迫症似乎还算不得太严重。将冰箱收拾的整洁干净的人虽然明显不是路西绽,但很明显这一定是路西绽的要求。
事实上,保持冰箱的整洁和冰箱内物体的摆放整齐并不是什么稀罕事。然冰箱内五个苹果不仅排列的十分整齐且大小几乎一模一样就不正常了。最上面一行是各种乳制品,第二行是密封着的绿色蔬菜还有一些瓶装的调味品,第三行是罐头,最下面是放在小碟子里的精致糕点。各个朝着正前方,像是矗立着的哨兵一般。
乔倚夏小心翼翼地拿出一个金枪鱼罐头,随即将不小心碰的有些倾斜的罐头小心调正。
“Damnit(该死).”乔倚夏忍不住讲了一句难听的话,若非方才路西绽提起,她甚至没有注意到自己的强迫症已经越发严重了。她自己也不晓得是什么时候起开始对数字这么敏感的,私底下她也有上网搜过相关的内容,怀疑自己是不是心理有问题,或者是太迷信。
网上说数字强迫症多为完美主义者,很显然,这并不是一件好事,很多人视8为吉祥数,就会让自己的生活尽量地跟遵循这个数字,比方说洗手要戳八下,甚至买东西的时候也要尽量凑齐八样。
乔倚夏潜意识里抗拒4这个数字,因为觉得它不吉利,潜移默化间就养成了一种对数字5的强迫,像刚刚摆罐头的时候又不自觉地碰了五下,完全是一种病态,这让她感到很无力。
没有太多时间顾影自怜,填饱肚子之后乔倚夏原是想着该换上一双拖鞋,可不知该穿哪一双,又不愿因这类小事而打扰到路西绽,索性将自己的鞋底刷干净,而后认真地将一楼的客厅打扫干净,地板反复拖了好几回。
完成一切之后乔倚夏看到路西绽已经换好了衣服,款款从楼梯上走下来,她如瀑布般的黑色长发松散地披在身后,一侧的头发被捋到耳后,脸上仍旧未施粉黛,却美成了一道靓丽的风景线。不得不承认,路西绽的穿着的确十分有品位,不难看出,名牌加身的她偏好冷色调的衣服,颜色并不艳丽,低调中凸显着品位。灰色的长风衣将她原本就高挑的身形修饰的更加完美。
“不错。”瞟了一眼光滑透亮的大理石地板,路西绽若无其事地说道。
“我们要出门吗?”见她打扮得这么光鲜亮丽,乔倚夏问道。
路西绽摇摇头,刚好迎上乔倚夏不解的目光,遂解释道:“穿着睡衣工作,对你太不尊重。”
想到方才自己在楼上跟她抬杠,责怪她不尊重自己,乔倚夏突然觉得眼前的冰山有一点可爱,但路西绽并没有给她浮想联翩的时间,说道:“跟我上楼。”
八组的办事效率很快,没过多久就将路西绽需要的资料传输给了她,这些本来属于内部机密,原始数据都是保留在省厅服务器上,不能对外发送的,但因路西绽是特聘专家,加上她性格孤僻,只要能让案子顺利进行,局里对她的要求几乎是有求必应的。
“这是孙兰和顾依依比对之后的分析报告。”路西绽用指尖将一张写满了字的纸渡到乔倚夏那边。
乔倚夏拿起比对报告,仔细地看起来,毫无联系,就如同她之前所分析的一样,这两个人根本就是完全没有任何关系的两个人。
“路教授,这会不会是模仿作案?”
路西绽不置可否,只是淡淡挑眉,示意她继续说下去。
“我认为有两种可能,第一,凶手不是第一次作案,我查阅了十年间的卷宗,发现大大小小的案子加起来有几十桩都没有找到幕后真凶,命案有十一桩,其中有一桩跟这桩案子的杀人手法很类似。第二,凶手是第一次作案,他只是在单纯的利用以前发生过却又没有侦破的案子来掩盖真相,或者是说误导大众。”
路西绽双手交叉,并不对乔倚夏的猜测作出评价,她轻轻摇晃着她的转椅,暗沉的灯光镀在她的长睫毛上,像一层金色的粉末:“乔警官有听过Zodiac么?”
乔倚夏心下一颤,眉头微蹙:“十二宫杀手?”
十二宫杀手,又称黄道带杀人魔,是一名于60年代在美国犯下多起凶案的罪犯,他手段毒辣,行事暴戾,亦称“恶魔之子”。
“可是我收到的信里没有密码,也没有任何人为不能解读的东西。”当年的Zodiac寄送了多封以挑衅为主的信笺给媒体,并在其中署名,信笺包含多重密码,至今仍未被完全解读,“再者,尸检报告上显示孙兰在死前没有遭遇过侵犯,这说明凶手不是临时起意,而是蓄谋已久,他要么在那方面存在障碍,要么就是厌恶女人,或者是跟孙兰有极大的仇恨。这是我的猜测,但我想不通,这样的一个人为什么会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又去侵害一个女大学生?从这两起案子中,他究竟能得到什么样的好处?”
“犯罪并非利益最大化,风险最小化,它是有限理性的决策结果。眼睛所看到的,不一定就是真相。”路西绽道,“犯罪行为受犯罪意识的支配,你想要侦破他的意识,就要找到犯罪痕迹。死人是不会说话的,但是幸存者本身就是最有说服力的证据,试着让她开口,唤醒停留在她大脑表层的每一个细节,试着重构犯罪过程。”
再之后,路西绽没有同她说太多,虽说她请乔倚夏留下来帮佣,但她并没有限制乔倚夏的自由,她只是一个心理学教授,不是警察,真正涉及到查案子的事情还是要交给她去做。
三天之后,诡异的事情降临了,这一天乔倚夏接到了陈念微的电话,说是陈念奇失踪了,一时之间整个陈家都被低气压所笼罩着。事情发生转折是在十天后的一个夜晚,那个夜晚,见证了太多人的沮丧。就像是上天赐予人间的一场灾难,有那样一把无形的刀,刺在每个人的心里,让所有的人都痛的说不出话。短短一周之内,居然在B市被发现了六次抛尸,这个案子本来不该归他们八组管的,但是重案组其他的分队都有多个要案在身,三组还被外派去了临省做支援,这担子也就不可避免的落在了八组人的身上。
检验科那边打起了十二分精神,争分夺秒,终于在凌晨之前上报了检验结果,凶手这一次的作案手法堪称惨绝人寰,从重量上可以判断,这只是尸体的极小一部分,应该还有其余的部分被抛尸在不同的地方。凶手在处理尸体的时候进行了切割和烹煮,严重的破坏了DNA序列,检验起来难度相当大,小腿的部分也不例外,但好在这一部分组织破坏相对和缓,局里的人请来了专家做外援,进行了DNA修复,验证了受害者的身份,确是陈念奇无疑。
乔倚夏想,她永远也忘不了陈念微的泪水,忘不了坚强乐观的她歇斯底里地嚎啕,一遍又一遍唤着念奇的样子。发丝吹到脸上,同泪水纠缠在一起,让她看起来像一朵没了生气的,即将凋零的花。
这几天刚好是陈念奇回国的日子,可是左等右等偏也等不到他,打电话也一直是正在通话中,后来收到了他的短信,说是临时有点事情,要晚几天才回来。再后来,就怎么也联系不到他了。直到不久前,环卫工人去整理垃圾桶里的废品,居然在一个黑色的塑料袋里发现了一小截人的小腿,差点没把她吓个半死。
“不可能,这不可能是念奇,绝对不可能!”
“念微,你冷静一点。”陈念宇紧紧将她抱在怀里,以防她情绪激动做出不堪设想的事情。
“都怪我,都怪我,其实我明明有给念奇的导师联系过的,他说念奇早就订了回国的机票,早就回来了,我以为念奇贪玩,我以为他只是贪玩所以没有马上回来,都是我的错……念奇落在了坏人的手里,他被坏人给害死了……”陈念奇已满十八岁,这个年纪的孩子年轻气盛,陈念微报案之后,上面就把这暂时归为失踪案,陈念微也没有提供更多的线索,谁知道,原来一起简单的失踪案背后,隐藏着不为人知的玄机。
“念奇,念奇你不可以这样抛下我们,你知不知道,姐跟爸昨天还去商场给你买了好多你爱吃的东西,你不是说最喜欢吃姐姐做的甜点了吗……”
路西绽将八组的人知会到一边,说了一句让所有人震惊的话。
“可是这一次,倚夏并没有收到信,我们也没有得到任何的消息。”面对路西绽的猜测,石韦显然并不认同。通过这两次的交手,他们发现,虽然这个凶手狡猾阴险,诡计多端,但他却很“遵守游戏规则”,一旦按下了开始键,应该不会轻易改变。因此对于路西绽所提出的陈安和一案跟前面两次案子凶手是同一个人的观点,石韦觉得不成立。
现下是凌晨一点,早已超过了路西绽休息的时间,她打破自己一贯的生活规律随她们一起去犯罪现场,又来到这里,并不是来跟他们过家家的。
“石队长有权利对我的话置若罔闻,但同样的话我不会重复第二遍。”
石韦尴尬地咳嗽了一声,问道身边的乔倚夏:“倚夏,你这几天住在路教授家里,是不是漏收了信件?”
乔倚夏摇摇头:“不可能。凶手给我寄的是挂号信,信不到我手上,邮递员没有办法交差。”
“你不会等太久。”路西绽的声音不大,也许是八组的人心情太过沉重,并没有人注意到她的低喃。
陈念宇和陈念微坐在审讯室里,两个人明显情绪不佳,尤其是陈念微,一双大眼睛现在肿成了核桃。冬天下雨是个稀罕事,偏偏让他们给赶上了。倒是应了那句屋漏偏逢连夜雨,一夕之间,整个家就剩下了他们兄妹二人相依为命。
“念奇说他要回来,我们一家人都高兴极了,本来说好了一家人好好吃一顿团圆饭的,可是没有想到居然会发生这样的事情,我多希望这一切都是假的,我多希望这根本就是我在做梦。”陈念微瘫倒在地上,泣不成声。
陈念奇的事一出,高局大怒,整个局里霎时间闹得鸡犬不宁,就因为这一个杀人如魔的疯子,短短一个月内,已经死了两个人了,再这么下去,后果不堪设想。
“妈的,抓到凶手之后,老子非把他碎尸万段不可!”挂掉电话之后,石韦恶狠狠地啐道。这个混蛋完全就是在玩弄、戏耍他们。
“联系媒体和报社,把连环杀手一事刊登出去,一定要是头版头条,范围越广越好。”路西绽抱着肩膀淡淡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