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的不是别人,却是王戎的次子王兴。王兴是庶出之子,其母至今还不曾被王戎接进家中,还在乡下过着贫苦生活。可这个王兴却又喜好模仿王戎年轻时的率性方达,怎奈王兴这个苦孩子从小就被王戎忽视,连个老师都不曾为他聘请,更是不识文墨,完全成了个满口粗言的真疯子。听到堂妹和丫鬟在谑笑“毛”的话题,登时就大冷的天脱了外衫,露出满胸的毛发,得意洋洋地就走了进来。
“堂兄,出去啊……”王景风急声大叫。双鬟本来年纪小,更是吓得连连哆嗦。可是王兴却不禁感觉大为畅快,将袴子一提,似有所悟地吟诵道:“天地为栋宇,屋室是……是……是……是袴子,堂妹你们怎么钻到我袴子里了……”
“快来人啦!”王景风急忙叫喊。门前终于来了几个僮仆,可一看是二公子。虽然堂妹都知道王戎很讨厌这个儿子,在长子王绥死后过继了堂兄王愔之子为嗣,根本没有考虑让这个庶出的可怜虫继承家业,可好歹是二公子,而且也都知道他喝醉之后的麻烦,哪敢有人上前劝说?只是都讷讷站在门外,如果王兴真敢脱了袴子。他们才敢上前抬走吧。
王兴本来不通文墨,鲜少有人夸赞于他,听到这个声音不禁大喜若狂,猛地就冲了出去,大喊道:“知音啊知音,真是鱼白牙遇到了钟老七!”
“走走走,我们清谈去!”王兴一把就抱住了毛腾,如同多年未见的亲人一般。毛腾被这光着上身的酒汉抱住也不禁一阵不舒服。不过还是佯作大喜道:“好好好,走,钟子期。我跟你好好谈谈金瓶梅与肉蒲团去!”
毛腾方才问了僮仆,没想到作为尚书右仆射,“竹林七贤”之一的王戎竟然还有这么奇葩的儿子,真是让自己开了眼界了。父辈的文人底蕴一点都没有看,反倒学了一身的骚气糟粕,也难怪司马家的藩王会有那么多连字都不认识的了。毛腾和王兴一起进了客房,王兴当时就吼叫要酒,僮仆们连忙去端酒。
王景风有些怨恨地又瞅了一眼,低声道:“果然就是个军汉,一听到喝酒,就欢喜地和疯子走了。”
“回屋去,哼。”王景风有些生气地扯了双鬟进屋,一把就踢上了房门。
“俞伯牙,一介白身罢了。”毛腾嘿嘿笑道。
毛腾更是诧异,这家伙竟然连字都没有,于是说道:“那以后我叫你‘子期’就行了,有期盼,故兴也嘛。”
原来这家伙还不是疯子,毛腾一笑,这就如实说道:“我啊,姓毛名腾字公举,荥阳阳武县人氏,现为安定太守领抚夷护军,爵关内侯。”
王兴抱起酒坛,就要干。毛腾毫不推拒地抱起酒坛和他一碰,这便一饮而尽。
“好好!”王兴勉强地咕嘟咕嘟喝了半坛,这才一抹嘴说道,“唉,家里数我喝酒最厉害,可也比不上贤弟你啊,唉我白活了三十来岁,今天才遇到贤弟这样的高朋!唉……痛快,我要喝完!”
“呵呵,没事没事。日后若是有机会,老弟举荐你出来做官。”毛腾嘿嘿一笑,又抱起一坛酒,说道,“来,干了!”
“小姐,他们都喝了两坛了。毛君侯说还要举荐小姐堂兄出来做官呢……”双鬟蹑手蹑脚地走了屋内,向王景风通报了偷听来的消息。
王景风比划着,后面一个“他”明显说的是毛腾。双鬟挠着头道:“小姐,说明白些啊,到底‘他’是谁啊。毛君侯他喝酒啊好像喝水一样,小姐堂兄啊嘴里都打囫囵了。”
双鬟有些不情愿地嘟了嘴,这才慢吞吞地又出了去。
裴頠在魏晋士族中是少有的唯物主义者,著有《崇有论》,反驳虚妄的玄学和鬼神之说,这个毛腾早有耳闻。可没想到王兴却拿喝醉了看人有重影来反驳裴頠,也难怪裴頠会躲着他了。毛腾哈哈一笑,说道:“子期你说的好,眼见为实耳听为虚嘛。子期你见了鬼,那是实实在在的,当浮一大白,来来!”又抱起一坛酒要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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