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才是,骨琤玙所不知道一些事。▲∴頂▲∴点▲∴小▲∴说,x.
听孟九姬粗略地讲过师父并未告诉自己的些情形,琤玙怔忡了许久,一时沉默。
“总之,就是这样。”九姬道,“一来你师父相托,而来你我也算一段交情,我便想着与你一同前来邺城,好见识一番北齐的风光。”
琤玙默了一默,半晌才开口道:“多谢,孟姑娘。”
他现在有些迷惘。
是该遵从师命继续留在邺城,于茫茫人海中寻找琉璃师妹,还是现在立即掉头回吴兴郡,好伴着师父度过最后一段时光。琤玙夹在两条路之间,进退两难,难以抉择,只恨自己无能无力,无可奈何。
见他只言了一句便再没下文,乌黑的眉毛紧蹙,揪心又为难的样子,孟九姬想了想,便从袖中将方才把玩着的那物事拿了出来,递到琤玙眼前:“这个,是不是你师妹的东西?”
琤玙疑惑,低头一瞧时却愣住了:这不是琉璃临行前,他亲手为她雕刻的木簪子!
朴拙的刀工,流畅的线条,顶端一朵含苞欲放的木兰,被染成了灼灼英雄色,透出的殷红光华与真花无二。
明艳如斯,正是琉璃前日所遗失的簪子。
高孝瑜却一早便过府来找高孝瓘。
彼时清晨一场闹剧方过,换了不起眼的跟班衣服的琉璃脸色很是不好看,出来接待的高孝瓘笑容便也挂上了三分勉强:“大哥起得好早啊。”
高孝瑜见他面色有些郁郁,还当是高孝瓘不愿起早去演武场,便皱了眉头道:“不是我起得早,是你太晚了。练武总要勤奋,若你明日还这般懒散,可就白费了之前你我的一番苦心了。”
高孝瓘忙拱手赔罪:“是我惫懒了,大哥莫生气,我们这就出发罢。”
高孝瑜这才面色稍霁,转眼却注意到跟在后面身形纤弱面无表情的琉璃,又奇道:“孝瓘,难不成你去演武场还要带随从?这可不成!”
琉璃闻言面色便黑了。
“呃,叫他在演武场外等着我就是了,不妨事的罢……”高孝瓘看一眼琉璃黑黑的脸色,尴尬道。
“不成,你这样不说叫陛下知晓了,其他闲人见了都得说你去军营不过是做做样子罢了,这话要是传到陛下耳朵里,免不得又该怎么想我们兄弟了,不可不可。”
见高孝瑜态度很是坚决,高孝瓘只能转头对琉璃道:“那你便留下罢,该干嘛干嘛去。”
他早上刚得罪了琉璃,现下又不叫她跟着同去了,只怕琉璃这回可气大发了。高孝瓘心中不由得一阵哀嚎。
琉璃倒也乖巧,便抱拳恭敬一行礼:“是,小的遵命。”
高孝瑜看一看这两人,心中疑惑顿生。
直到兄弟二人骑马出府,再看一看高孝瓘脸上隐隐的暗晦,高孝瑜才忍不住开口问:“四弟,如今你治理下人愈发和善了,等闲一个小厮都敢跟你摆脸色,这样下去可不行啊,再过些时日岂不是要爬到你头上去了。”
高孝瓘心中道,她可不就是日日在我头顶上呆着啊!
然而话却不能这样说,他只好笑道:“不过是个贴身的小厮,性格倒与我投缘,平日里有些纵着她罢了。等我回去定当再好好管束她,好好教教她规矩二字就是了。”
这话虽得体,但是细思其语,袒护那小厮的意味倒是很重了。高孝瑜心中疑惑更盛,斜睨一眼自家四弟美得人神共愤的皮相,再回想方才那小厮英气又清秀的眉眼,他心中突然震惊!
自家四弟不会是……断袖了罢!
高孝瑜此刻浑然不知自个竟然与三弟高孝琬想到了一同去,他性子素来忠厚,想到这一点后也只感叹都怪自家四弟这张过美尤甚的脸,音柔貌美令女子都自叹不如,哪里还能找寻到比他形容更美的女子去?
无怪乎他会对男子感兴趣了,悲呼叹乎!
完全没料到自家大哥心中无限的联想,高孝瓘一直在凝神思索着该如何哄一哄琉璃,叫她不要再板着一张冰块脸了才好。
这丫头素来礼数上是不差的,即便心中恼火生气,面上却还是恭恭敬敬。可就是这样,才叫他无从下手,惹翻了也没法子哄,真是伤脑筋。
殊不知他这个懊恼的表情落在高孝瑜眼中却成了难舍难分离愁别绪,落在路人眼中,便成就了一段双目发光的艳羡。
斯有少年郎,临风似玉树。高孝瓘年仅十四,美名便已经传遍了整个邺城,令多少深闺女子芳心暗许,倾慕不已。
注意到路人看向高孝瓘的眼光,高孝瑜便打趣他道:“看来你这美男子的称号果真名不虚传,啧啧,与四弟并行真不是件美事,都没有人看我,唉。”
听出他话语中的打趣意味,高孝瓘露齿一笑:“大哥总爱取笑我,河南王的美名远扬,京城又有谁人不知谁人不晓?不过是大哥谦谨罢了。”
此时京畿地区最大的演武场已经近在咫尺,里面的厮杀拼打之声不绝于耳,听来便教人热血沸腾,高孝瓘只觉得眼睛都亮了。
他转头对一脸笑意的高孝瑜道:“大哥,从此以后,我定会努力不辍,相貌之美不过浮云耳耳,保家卫国的美名远扬,才是男儿真本色!”
高孝瑜闻言便伸手拍拍他的肩膀,欣慰道:“你有此等志向,大哥也很开心。”
二人相视一笑,一同策马驰骋进了演武场。
客栈里,琤玙忍不住失声道:“这不是我送给琉璃师妹的簪子!”又疑惑地转向九姬,“怎么会在孟姑娘手里?”
孟九姬摩挲了下顶端那朵灼灼明艳的木棉花,才将这簪子放到琤玙手心:“是我捡来的。”
“捡来的?”琤玙好奇,“在哪里捡来的?”
九姬重又坐下,执起茶盏抿了口茶,才道:“方才你我进城,你只顾着寻客栈,我却在个街角看到了它。当时只是觉得这木棉花色泽甚是好看,形容姿态倒与你家后山的木棉相仿,便拾了起来。后来我一细瞧,却发现这簪子隐晦处还刻了一行字。”
说着,她便看了一眼琤玙:“真是巧了。”
琤玙闻言脸色微红,那簪子上他是刻了字,虽不过是“琤玙雅赠”四字而已,他却还是怕九姬多想,忙道:“嗯……那刻字也没什么别的意思,不过是师妹粗枝大叶,我怕她日后连我这个师兄的名字也想不起来了才随手刻上去的,并没有什么特殊意义的。”
说完看一眼孟姑娘似笑非笑的打量神色,他却又后悔,自个这不是越描越黑了嘛!
而且,他似乎也没有给孟姑娘解释的理由罢!
想到这儿,琤玙忍不住懊恼地低了头。
孟九姬却忍不住抿唇一笑。
从没见过公子琤玙这般,为着几个字纠结懊悔,翻来覆去。
偶尔能窥得琤玙这样迷糊的一面,倒也是颇有趣的事情。
九姬不由得心情大好,便又笑道:“我晓得了,你的意思是,你对你师妹只是兄妹之谊,并无恋慕之情,对不对?”
她这话虽直白,但也切中要点,琤玙红着一张俊脸,还是点了点头。
孟九姬便也貌似严谨地颔首,又开口道:“好吧,不过这事情你跟我说做甚?我可毫无打问你二人关系的闲心。”
……也是,孟姑娘怎么会在乎这个,自己真是想太多了。琤玙闻言脸色忍不住又晦暗了些。
九姬见状便还是收了打趣他的心,正色道:“琤玙,我捡到这支木簪子的地方,倒是距离北齐先文襄帝子弟们的府邸颇近,也许我们可以从此下手来寻找你师妹行踪。”
琤玙闻言,沉吟了一番才道:“你的意思是,我先留在邺城寻师妹?可是那师父怎么办?!”
“你师父既然让你离开骨家来邺城,必然是有他自己的安排,”九姬道,“先生苦心,切莫辜负。”
琤玙却沉默了。
师父难道真的会……而且据师父所言,琉璃的体内也早已潜伏了此毒,所以琉璃以后也会死于此吗?
琤玙突然有些恨,恨自己不是真正的骨家人,不能与师父师妹共同承担厄运,真是枉费了师父十几年的养育之恩!
“琤玙,你有没有想过也许你师父让你来邺城,正是希望你能探寻一番解救你师妹的法子呢。纵然他已回天乏术,可是你师妹毕竟还小,也许尚有一线生机也未可知。”见他犹豫,九姬又开口道。
真的是这样吗,师父他,真的是此用意?琤玙眼底有些迷茫,失了神的双眼渐渐聚焦于手中握着的那一朵几可乱真的明艳花朵上。
灼灼的色泽,刺痛了他的眼睛。
“好。”良久,琤玙抬头,眼神又恢复了清明,“我们先寻琉璃师妹,然后我要尽量带着师妹一同回骨家一趟!”
进退两难之际,必定要有取舍,琤玙突然觉得肩上的担子沉重了许多。
九姬青绫下的双眸看着重归平静的少年,淡淡抿唇:“好。”
一直到夕阳西斜,余晖涂满了整片西天之时,琉璃都躺在高孝瓘的屋脊上一动不动,狭长锐利的双眸只盯了一片深浅色泽的天,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过往的小厮丫头们进进出出,却无一人察觉到房顶上还有个人在。
琉璃呆呆躺了许久,却突然抬手,将自己束起的发丝拽在了手心。
一缕墨色,静静流淌在布满了薄茧的白皙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