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昏,日落。
天边扯出大片如棉絮般的红云,层层堆叠,火烧般艳丽,美得惊心动魄。
夕阳自窗间投射进细碎的淡金,略过窗边盆景,在深色的地面上晃出些许斑驳的光点。
在那斑驳之处的不远处,缱绻身影相缠相依。
叮铃
悬挂在窗边的银制风铃被黄昏间的晚风拂响,混杂在那句轻喃之中,错乱了沈辞的心弦。
说过喜欢他的不在少数,他甚至不记得有多少,但能将爱字宣之于口的,只有她了。
沐元溪看着少年突然定格的眼神,怕他未听清,未能接收到她那几乎满得要溢出来的,比喜欢还要浓烈深刻的情意,她微微抬头,看着他的眼睛再次重复了一遍。
“我爱你”
这比他一时兴起诱导她所出来的那句要动听万倍,顷刻间充斥了他的灵魂,体内平静的血液开始横冲直撞,心脏控制不住的剧烈跳动,看着蕴着一层柔光的墨瞳中仅剩他的倒影,他亦满心满眼的都是她。
少年主动贴上了她的红唇,缠绵辗转,在那瑰丽绯艳的晚霞之中,交换了一个驰魂夺魄的吻。
飞檐鸟落,天色暗沉。
额头相抵的两人吐出的气息彼此交缠紊乱,眉目间皆染上了缠绵悱恻的情意,良久才使那粗重的呼吸平稳下来,但心中那些动容却从未散去。
“今天回去吗?”
少年声音略有喑哑,低沉诱惑,越发动人,沐元溪喉咙微动,闭目长叹一声,热气喷洒鼻尖,微痒。
“...回”
明天还得上朝不说,这般折磨下,她要是彻夜都留下,怕是很难收拾。
“你这样是要遭雷劈的好吗!”
......
即便已经回了东宫,坐到了那些冷冰冰的卷宗之前,沐元溪仍旧不由自主的回想着刚刚的一幕,心中燥然。
沈辞从她身上起来,给自己倒了杯水润喉,放下水杯之后对她的所作所为进行了一番控诉,不负责还来撩他干什么!干什么!
被清水润过些许的少年嗓音似嗔似怨,没有任何伪装,动听且撩人,每一个音节都似落在了她的心尖之上,如轻羽拂过,心痒难耐。
沐元溪觉得自己也急需一杯凉水来降降火,右手直接握着茶壶右侧的手柄,都来不及倒进杯中,便灌入喉里。
沈辞看她这跟江梓喝酒一般时的失态模样,便知她也不好过,玩心又起,趁她喝水的时候右手食指轻挑在她下颔处,微微摩挲。
沈辞居高临下的看着她微阖的双眸,带着丝侵略性的视线集中于一点,五感敏锐的沐元溪纤长睫羽剧烈颤动一瞬。
轻微咳声从茶壶中泄出,沐元溪一把握住他不安分的手指,睁开暗藏锋芒的双眼,灼热未散,较之刚刚还平添了一丝无奈。
“别闹”
要论事情起因,还不是他一句ILoveYou引起的?
后面的不过都是水到渠成罢了,只是他自觉是沐元溪撩拨的他,却从来都不知道自己才是最先惹火的那一个。
沐元溪也向来拿他没办法。
......
长叹一声,沐元溪自觉心境不宁,便也不去看那些劳形的案牍,兀自去了温室殿,空旷的大殿中央处的精致花坛中,精心韵养的四十九枝金九鸢仍在绽放芳华。
知这些对他有用,她本想将其送还给他的,之前在君子楼的时候因运送困难又为防夭折便不了了之,回到帝都后,他也仍旧未惦记今生初见之时她从他手中抢下的花。
“看你挺喜欢的,你留着吧,反正现在也没什么事,再多种点就是了。”
那是少数他看出来她所喜欢的东西,虽说最初她抢走的时候他还想着怎么抢回来,但现在,他更愿意让它好生的待在她手里,发挥着它原本的作用。
少年说的那般自然而平淡,不是什么轰轰烈烈的山盟海誓,却能让她暖了心窝。
对沐元溪来说,喜欢的理由无非是他送的,相比于金九鸢,她更喜欢看他开心。
而他既然想让她留着,那便留着。
......
初一的夜色,朔月无光,墨色的卷轴上却铺洒了漫天星辰,没了皎洁月光的相衬,星子闪亮。
灯火半燃的将军府中,毕永明从婢女口中听说了今日露殿下送阿珏回府却被拒之门外一事,事情的起末缘由她都已经知道了,此刻正站在了毕珏的问心苑门前,摆手制止了下人的问安,在正房中缓缓传出的丝缕琴音下走了进去。
推门之际,毕珏缓缓抬眸,神色平静恬淡,似是并无意外,便连发髻都未散,就像是知道她会过来一样。
一曲终了,毕珏起身行礼,唤了一声,“母亲。”
一面吩咐了随侍去倒茶,一面请了毕永明上座,行为举止之间得体而又高雅,再加上一层亲密的血缘,毕永明心中不免感叹自家孩儿的清风明月。
“我儿聪慧卓绝,想必,不会被某些不相干的人和事扰乱心绪。”
她话未说明,也知毕珏听得懂,别说姜祁此人如今入了大理寺,便是没有,区区一商贾之子,根本不值得他与二皇女生隙。
不过一个玩物。
“孩儿懂的。”
毕珏浅笑,回道,毕永明却突然有些疑惑了。
“你既明白,今日为何...”
“母亲。”
毕珏正视着毕永明,清泠泠的眸子干净而又澄澈,虽是打断了毕永明的话,但那清风一般的嗓音并未让她不悦。
“姜家之子,孩儿并不放在眼里,而那不相干之人,自也不是他。”
毕永明心中顿时悬起,“阿珏?”
这不相干的人,不是姜祁,那难道是...沐元露?
这怎么行!
毕珏默认垂眸,毕永明面上当即添了一抹肃色。
“你在想什么?你已然与她定下婚约了,你姨母也已经下定了决心,小九出事,以后毕家的子嗣中唯你最为尊贵,也最有可能登上那个高位。”
“这不是你的愿望吗?像元帝凤君,你的先祖那般,成为一代贤后,你不是从小就崇敬他的吗?”
毕珏浅浅叹了口气,抬眸看她,“母亲是这样想的?”
那眼神太过干净,以至于毕永明有一瞬的愧疚,然连她自己都没察觉到,便就转化为了坚定和严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