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辞一向喜欢把主动权掌握在自己手中。
哪怕这是卓京易以君子楼为主场而为他设下的考验,他也不会按照卓京易既定的计划一步步走下去。
他用出其不意的做法,跳脱出人们的预期,又让他们在第一时间的荒唐感之后,回味出一种预料之外的合理。
荒唐过后,便是余韵。
唢呐虽不如古琴高雅,但它就简单了吗?并不。
五子棋规则虽简,但一样可以从这三局棋中窥探出沈辞的处变不惊,多谋善断,还有那狡诈多变的风格。
然而,这还只是冰山一角而已。
第二层的机关依旧拦不住有着正确答案的少年,很快便上了三楼。
书法一道,沈辞便更是无所畏惧,一笔而下,行云流水,既如脱缰之野马,又如冲天之蛟龙,张扬纵意,酣畅淋漓。
这样一副舞鹤游天般的‘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在三楼处悬挂着的历任君子楼楼主所做墨宝之中,竟丝毫不输。
前人所做百般风格,或淡雅,或朴实,或劲健,或虚淡,却唯独没有像少年这般的潇洒放肆。
观字识人,卓京易这才真切的认识到,眼前的这个少年到底有多么的桀骜,又是怎样的自信。
机关依旧破解的简单,让卓京易都有一种这机关年久失修的感觉。
但站在空间足够的升降梯上,看着墙壁上运转良好,操作精细的外部零件,又把那个念头压下去了。
就权当,沈辞在这方面天赋异禀吧!
卓京易已然对这个少年改了看法,本以为深宅十六年已然将其养废,文不成武不就,是个只知凭借权贵的身份睨傲他人的贵族公子。
却不想,少年的桀骜凭借的其实都是自己,这样的少楼主,虽有些顽劣,但加以教导也不是不可委以重任。
君子楼的未来,有希望了。
四楼,走下升降梯,推开机关房的小门,入目便是一幅幅悬在架上,自然垂下的画轴。
山水,草木,花鸟,鱼兽,种类齐全。
东墙上挂着诸多人像,中间那副最大,听卓京易介绍是君子楼创始人,江添。
白衣,黑发,青铜面具。
沈辞左右环视了一番,发现每幅人像上的人都带着不同的面具。
看来这君子楼楼主,是都不以真容示人啊!
要不然沈吟初和沐怜娅这两人也不至于那么多年不知道江逆就是君子楼楼主了。
且听卓京易说,君子楼还有一个规矩,便是继承人死前名不外露。
只知姓氏不知其名,这也是君子楼楼主的一大特点。
江湖中姓江的人不少,然只有君子楼中面具遮颜,不露真名的人当得起一句江楼主或者是江少楼主。
沈辞听了卓京易一番话后倒是亮了亮眸,这样一来,他岂不是就能更好的掩饰身份了?
这规矩可以,这个不用改!
上了四楼,皇甫星等人便是一阵的担忧,他可是清楚一些沈辞的画技的,那叫一个惨不忍睹。
这么长时间过去了,也不知少楼主画技有没有长进。
皇甫星看着少年依旧迈着张扬的步伐来到那早已被卓京易整理好的桌案前,暗暗叹了口气。
同样在心下叹了口气的沈辞右手嚣张的执笔,不管怎样,气势上总不能输。
但他这样总会给人一种错觉,五君子已然适应了这种错觉,不会被其迷惑,但律舟和卓京易不一样。
沈辞现在的气势比之刚刚写字的时候还要凌盛几分,甚至神色还认真了些许,便让这二人更多了几分期待。
为了能让沈辞安心作画,他身旁是无人围观的,卓京易也只是在等着他最后的成果。
但他即使站的远了些,也在默默观察着沈辞的一举一动。
少年凛冽的神色,认真的眉眼,时不时的咬两下笔杆,虎牙处闪着锋芒,右手腕处还在不断的挥动。
但那走向就有些让他迷惑,到底画的是什么东西,才能有那般惊天地泣鬼神一样的抖动与弧度?
沈辞很认真,认真的就像是在完成期末论文一样,因为现在,他也是把手上的画当成了一项作业的。
他的画技是不可能如皇甫星所期盼的一样有长进了,毕竟二十多年来都没点长进,也不会在这几个月里就神一般的进步。
但有一个词,叫熟能生巧。
虽说这个词在他画画方面也不怎么适用,但好歹有个东西,他画了七年,如今也算是勉强能拿出来见人。
便是在历任导师的指导下,总算是有点人的模样的,解剖图。
沈辞这次画了个全身的。
主要是骨头,其他一些内部细节诸如组织系统什么的都给省略了,主要是画了这些人也看不懂,而且那些精细的玩意儿一添上,他估计这一幅画就又不能见人了。
所以,他画了颅骨前面观,下接颈椎骨,锁骨,接着是整个胸廓,卓京易所看到的那惊天地泣鬼神的弧度就是在画那一排排的肋骨。
接着是两边的手臂,从肩胛骨,肱骨到尺骨桡骨,再到腕骨指骨掌骨
这些玩意儿画了那么多年,他这两天又没少画,所以下笔还是挺顺畅的。
一路从上往下,从左往右,画完最后一笔趾骨,一副由二百零六块骨头组成的稍有些简陋的人体骨骼图,便横空出世了。
沈辞在画完之后,想了想,还在右上角处嚣张的题了个题目。
美人骨。
很好,很符合,很完美,很应景。
沈辞收笔,看着自己的‘杰作’,这样一幅图,若是拿去交作业的话可能还会被打回重画,但若是应付这些没见过世面的古代人的话,应该还是很不错的。
看到沈辞收笔,卓京易再也坐不住,连忙上前来,想要查看一番,其余人也是一样,但却是各有各的心思。
律舟全是期待,皇甫星则是在考虑这若是卓老不满该要怎么补救了。
但刚刚走近,便被那一整幅人体骨骼图给愣在了哪里。
这怎么看起来,像个骷髅?
还挺完整?
他们江湖中人,骨头不是没见过,但还没见过这么齐全且又完整的。
便是乱骨冢的那些茫茫白骨,虽说多,却也都是破碎不成块的,而沈辞所画,便像是将整个人剔除骨肉,只余白骨一般。
蓦然一阵凉风吹过,突然觉得有些恐怖是怎么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