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万铮一惊,炯炯如炬的目光立刻投向了黑白相间的棋盘。
肖济一推棋盘:“王爷棋势咄咄逼人,寸土必争,但过刚易折。天元(围棋棋盘正中央)附近早已是十面重围,王爷仍欲单兵强行破围,不但丢掉中央腹地,更耽误了攻取边角实地的时机。”
“等等!或许还有得救!”龙万铮生怕落定的棋子乱了,急忙护住被肖济推动的棋盘,双眼盯住残局冥思苦想。而坐在对面的肖济一脸轻松的微笑。
良久,龙万铮右手一挥,一阵微风扫过棋盘,黑白棋子纷纷准确落回了两个竹篓之中。
“又输了!”威震天下的一代霸主也有垂头丧气的时候。
肖济不留情面的冷笑道:“以王爷的棋力,早就应该看出这盘棋大势已去,这最后几步棋可真是困兽犹斗!”
龙万铮并没有下属的无礼而发怒:“兔子急了也会咬人!”
肖济悠然笑道:“生死关头当然不妨破釜沉舟,以命相搏。不过不到最后关头,却没有必要斗得这么惨烈!”
龙万铮目光猛然犀利起来:“你有话说!”
肖济点头:“今天早晨接到斥候的飞鸽传书,鹿郡郡守钟远山和雁郡郡守徐雄飞的五万骑兵已经到达浊河以北,整装待发,随时可以南渡。”
龙万铮点头:“这两位参加过武烈北伐,确实是强劲的对手。北伐惨败,武烈帝驾崩,我华族将帅凋零,朝中无人可用。继位的武成帝大胆启用当时还仅仅是千户长的钟远山和徐雄飞,此二人虽然没有武烈三圣那样的绝世之才,但也能扼守鹿山和雁山天险三十年,让蛮族难以越雷池一步。本欲挟击败武烈三圣之威,乘胜南下的刀圣可汗也只能望山兴叹!”
肖济接道:“不错!他们的军队常年和蛮族作战,可不是永安城的那些世家子弟组成的羽林天军能比。这两位被武成皇帝视为左膀右臂的封疆大吏现在掌握着大炎国半数以上的精锐部队,鬼才会相信他们这会大兵压境是来勤王。”
龙万铮若有所思的问道:“钟远山和徐雄飞就不担心北方的蛮族会乘虚南下?”
“这两位郡守赌的应该是王爷会屈服于他们的压力,退出永安城,拥立武德皇帝未成年的儿子登基,他们便能挟天子以令诸侯。而且此次鹿郡和雁郡出动的都是骑兵,有步兵把守鹿山和雁山的山口关隘,蛮族想南下也没有那么容易。而且蛮族可汗伊勒德赌的应该是我们与河北联军拼个两败俱伤,那才是蛮族南下的最佳时机!”
龙万铮继续问道:“那与钟远山,徐雄飞一同起兵勤王的各路藩王和郡守的赌注又下在哪里?”
肖济显然早已成竹在胸,顺口答道:“此战之后天下大乱,他们才有机会乘乱而起。”
龙万铮笑了笑:“看来我们的对手并非铁板一块。”
“不过王爷要清楚!他们之间虽然各有矛盾,却没有一个人想轻易放我们离开永安城。浊河北岸十万大军,压城欲摧啊!”肖济一脸凝重道:“就像刚才那局棋,王爷的棋力并不弱,中盘的搏杀属下并没有占优势。但王爷的布局却是一塌糊涂,即使中盘恶战夺回些许优势,却无法弥补大局上的损失。王爷用兵也是如此,这次仅仅以一万兵马就占据了永安城,确立霸主之名,但也让自己成了众矢之的。”
肖济收住了话头:“总之,越国没有足够的兵力控制清江以北,浊河以南的大片土地,估计这一战我们无法占据半分实地。此时遭遇河北联军,我们的棋可不好下。”
“当初我们密议进攻永安城的时候,你可未曾说过这么多的话来反对我。”龙万铮的语气中有些不满,不过并不是君对臣的怒气,更像是老朋友之间的一种抱怨。
“我又不是神仙下凡,怎么能预料到今天的局面。当初以为王爷决策英明神武。”肖济坦然道。
龙万铮冷哼一声道:“笑话!从咱们在酒馆认识的那天起,我就没觉得你信服过我。”
肖济微微躬身,表示自己不是在开玩笑:“王爷做事依仗强力的时候多,王爷让我最心服的一句话就是‘武人的眼中,唯有胜圣败死!’。但是我现在希望王爷收敛一下血性。”
“说下去!”
“治国的手段怀柔为上,马上可以打天下,但治天下还是要恩威并施!王爷的手段却,”肖济冷冷地道:“只有武力!”
龙万铮凝视肖济,含怒不发,但眼中闪出的寒光让人骇然。
“没错!只有武力!”肖济没有丝毫退缩的意思。
“哎!”龙万铮长叹一声,起身缓步走到帐门处,掀开帘子向外面望去。已经是子夜午时,帐外越军士兵手持长枪矗立夜色中,每隔五十步一支火把,延伸到远处变成一条长龙,长龙割开漆黑的永安城。在点点火光的映衬下,龙万铮的中军大旗在夜风中哗哗作响。
龙万铮黑白相间的长发和红色战袍飞舞起来,他的声音在急切的夜风中低沉而又坚定。
“越国当年不过是一个南蛮小国,天下最穷的诸侯王国便是我们。那时每年去帝都朝觐皇帝的贡品都出不起,连年借钱,连年欠债,每年春天,青黄不接,都有大批饥民饿死。”龙万铮的声音突然拔高,“但是我即为不到五年,越国横空出世,饮马浊河,威震天下。若不是最险的路,最奇的兵,我们这样的南蛮小国会有今天?”
说道这里龙万铮忽然狂笑:“肖济!你以为我会像浊河以北的那些鼠辈,瞻前顾后,蹑手蹑脚,去小心经营吗?”
肖济脸色微变,离席站起。
“人固有一死,但英雄勿死床榻!”龙万铮低喝道:“我今年已到不惑之龄,能看见越国的生死袍泽们征服天下的那一天吗?”
肖济脸上自以为是的表情骤然褪去,掀起战衣单膝跪地:“王爷肺腑之言,肖济感恩至深。即使战败,也愿追随王爷血洒疆场。”
龙万铮微微一愣,自己的军师绝少有如此严肃的时候,笑道:“眼下的局势,我们继续占据永安城,似乎已经没有太大的好处了。就算我们立我的那个未成年的侄孙为帝也用处不大,河北联军对皇室的忠心未必有多少。”
他霍然转身,对跪在地上的肖济道:“传令三军!准备开拔南归。”
“得令!”肖济笑着起身:“王爷不觉得可惜吗?毕竟是帝都永安,万城之城!”
“我是个武人,我的归宿在战场!”龙万铮说完头也不回,大步流星的踏出大帐。
肖济迅速跟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