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热闹的宴席,也终有曲终人散的时候。当侯君集与尉迟恭咬牙拼酒,再也支撑不住直至转身狂呕之后,方言就知道宴席是时候结束了。果不其然,李二一声令下,喧闹的方山侯府便重归静寂。
洗了把脸,恰好看见方二回府。
“小的正在回来的路上,张小公爷却遣人送来一封书信,且千叮万嘱务必要亲自交到侯爷手上,小的不敢怠慢,急忙快马加鞭……”
“路过安化门的时候,李公允没有难为你罢?”
方二忍住笑道:“李将军亲自将小的从城楼上吊下,只是他嘴角的淤青倒是看的清楚。”
“只是被暴打了一顿?”
方言摸着下巴若有所思:“看来这个老小子简在帝心呐!”
书信很薄,里面断然不会有甚么金银财宝,方言遗憾地砸了咂嘴,从里面抽出一张纸,细细读了起来。
方二的使命已然完成,今日侯爷府大摆宴席,他忙前忙后的倒也累得够呛,正暗自琢磨着请求下去安寝,忽听砰地一声巨响,紧接着,便看到一张椅凳四分五裂地倒在墙边。惊恐地抬头看去,自家侯爷正脸色铁青,目欲喷火,仿若择人而噬的猛兽。
“卢靖宇,你该死!”
……
侯爷府所有的人俱是战战兢兢的,恨不得连走路都没有声音,唯恐引起暴怒侯爷的注意而引火烧身。方言的屋门从昨晚到现在都一直紧闭,林潇潇与花腊九去叩了几次门,却始终没有得到应答,于是偌大的侯爷府难免地被方言的怒气所笼罩,从上到下,从里到外都没有了往日的平和。
可怜的方二被林潇潇质问了数次,却始终问不出任何有用的消息,方二也只是知道自家侯爷看了长平郡公府上的小公爷书信才变成这样,至于信上的内容,却无从得知。
这种情形一直持续到宫中来人才结束,方言终于从紧闭的屋门里出来,虽然脸色依旧阴沉,但好歹是露了面,让阖府上下纷纷舒了一口气。
心情很不好的方言态度也很不好,大马金刀地坐在椅子上,斜睨着面无白须的内侍,全然没有丝毫尊敬:“你是何人,来此作甚?”
内侍忙讨好地谄笑道:“好教侯爷知晓,阴妃娘娘感侯爷千里奔波为陛下解忧之壮举,特令奴婢送些蜀锦。”
怪事年年有,今年特别多,不过此时方言显然没有心情去深究素不相识的阴妃究竟是何用意,冷淡地摆了摆手,内饰便识趣地退去了。
更奇怪的,不多时,方二小心翼翼地前来禀报,言道宫中又来了位内侍……
“杨妃娘娘谢侯爷教导梁王殿下之恩,特令奴婢送些桂花糕来。”
对比之下,杨妃的礼物便显得有些随意,不过也更说明她的有意亲近。面对李恪和李愔的生母,方言只好收起烦躁,恭声道:“臣谢过杨妃娘娘好意。”
同样是没法去想杨妃葫芦里究竟卖的甚么药,昨夜张慎微的那封书信仿佛是长在了脑子里,再也盘旋不去。只要一闭上眼,那些字仿若泣血锥心,字字都如针一样扎在心头上,令人愤怒难言。
“花腊八!花腊八!”
咬着牙吼了一句,才在方二的提醒下回过神来,老花早已不在府里,烦躁地踱了两步,又吼了一嗓子:“老席,老席!”
“侯爷!”
几乎是同时,席君买雄壮的身影出现在方言面前,似是早已等待多时。
方言心知,必是这家伙担心自己会出甚么事情,是以守候在侧。
没有闲心去说甚么感动的话,方言盯着席君买,认真地道:“老席,随侯爷去杀人,敢去么?”
“有何不敢?”
席君买的回答依旧是那么冷酷,却甚合方言心意。
方言长笑道:“走!”
方二吓得魂飞魄散,忙惊叫道:“侯爷,您这是去哪里?”
“聋了么?去杀人!”
方言冷冷地回了一句,大踏步朝府外走去。
方二大急,又不敢上前阻拦,有心去寻林潇潇劝说,却顾及到她身怀六甲,情绪不宜波动,跺了跺脚,飞快地从后门离开,朝唐府别院飞奔而去。
阴沉着脸的方言甚是吓人,一路之上,家丁婢女俱都躲得远远的,快到府门之时,却见花腊九裙裾摇摆,手持长剑,在朝阳下静默如初,似是等了许久。
“腊九,你……”
花腊九扬了扬长剑,轻笑道:“你不是要去杀人么?我陪你去!”
“你怎知……”
“我自小耳力便不错!”
认真执着的花腊九分外迷人,侠女风范一览无遗,方言虽不想泯灭了她的任侠本色,却也不愿看到她手里沾满鲜血,摇头拒绝道:“有老席在,万般无忧。你乖乖在家等我。”
不习惯方言大庭广众之下的小肉麻,花腊九俏脸微红,却仍是轻摇臻首,眸子里坚定无比。
正僵持着,院墙外忽地传来阵阵脚步声,沉稳有力,似是经受过严格训练一般,席君买皱起了眉头,还未抬脚,便听见赵柱子的声音响起:“老严、老吴,你们先带领哥几个在此等候,弟弟我进府禀报侯爷。”
一道闷闷的声音简洁明了地回了句:“好。”
赵柱子刚上了台阶,就见到方言和席君买、花腊九三人联袂而出,愣了片刻,忙上前笑道:“侯爷,您要找的人,标下已寻来!”
不用赵柱子去指,方言便看到有七个壮汉站在阶下不远处,目光坚定,神色坚毅,虽衣衫褴褛,身躯却如松柏般挺拔,若不是个个有残在身,不论是谁看了,都会认为他们是铁骨铮铮的军中好汉。
似是瞧出了方言的疑惑,赵柱子忙解释道:“好教侯爷知晓,这些人俱是曾厮杀疆场的汉子,个个武艺超群……只可惜在战场上受了些伤,不得不从军中退出,但请侯爷宽心,当初的本事,这些哥哥们可是半点都没落下!”
不用赵柱子去解释,单是从花腊九和席君买早已紧绷的身子便足以看出,这些人是有真本事的。
许是方言的目光在他们身上停留的太久,当下便有一位断了手腕的壮汉冷冷地道:“既然侯爷不信任我等,我等这便离去,告辞!”
赵柱子大急,还未开口劝说,忽听方言笑道:“敢随侯爷我去杀人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