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梨回过头,看着身着姜黄色半臂,绿色长裙神色肃穆的宫女,眼里闪过一丝奇怪。这姜黄色半臂是粗布所做,在宫里只有粗使宫女才穿,可绿色长裙明显是杭绸料子,一般人有好料子都会选择做上衣而不会做裙子的。
史嬷嬷上前将胡梨拉到身后,陈三娘也跟着拍干净手上前道:“你是什么人?”
紫苏缓缓抬起脸,露出凶狠的眼神对上胡梨,冷笑道:“要你命的人。”
说完就倾身上前,手里拿着锋利的簪子对着胡梨刺过来。史嬷嬷侧身一脚踢过去,将刺客的攻击给挡了下来,想将人引离胡梨身边。
可紫苏好不容易寻来的机会,这也是她临死一博了,根本就不管史嬷嬷砸在她身上的拳脚,只一心往胡梨身边冲去。
一旁的陈三娘吓得脸色一白,忙扶上胡梨,嘴里大喊道:“来人呀,有刺客。”一边拉着胡梨往后退,可是,后路被几筐粽子和食材可拦住了。
桃红一伸手将架子推倒,上前拉着胡梨另一只手往屋里退去,一边大声喊道:“安静,安静,有刺客。”
紫苏急得眼睛都红了,她只知道常跟胡梨在外行走的大宫女有功夫,却没料到这不显眼的婆子竟也有这么好的功夫。眼看着胡梨要退到庑廊下了,便完全不管史嬷嬷,一心往胡梨方向冲去。
史嬷嬷也着急,这人全是不要命的做派,她手里没得利器,一时间只能追在紫苏的身后打。一边用力追赶,一边急切地喊道:“娘娘,快进屋。”
这时旁边传来一个声音,“嬷嬷让开。”就见一个大木盆连盆带米的砸向紫苏,紫苏被砸了一个踉跄,可还是头也不回地冲向胡梨。
胡梨抱着肚子,紧张得鼻头都冒汗了,这人是谁,跟她有什么深仇大恨,一副非要置她于死地的模样?安静怎么还不出来?
眼看着刺客离自己不到一米的距离,似乎再用把力那锋利的簪子就能刺进她心窝一般,胡梨便紧张得脑子一片空白,唯一的念头竟是,这簪子做这么尖干什么?她也想退快点,可这碍事的长裙,平日慢慢行走自有摇曳生姿的美感,可如今这逃命的紧要关头,就成累赘了。
陈三娘见胡梨退不快,忙挡在前头,桃头也跟着挡在陈三娘前面,正准备英勇就义时,听到熟悉的声音传,“让开。”
侧头一看,笑容便从脸上绽放开来,安静终于赶来了。可随即感到脸上一痛,似乎被利器划过一般,然后就看到安静斜着身子将人给踢出去。
陈三娘扶着胡梨继续往屋里去,一边对着桃红道:“你受伤了,快些过来。”
桃红捂着脸还是坚持地站在胡梨身前。
有了安静的加入,紫苏就知道大势已去,不甘心地看了一眼胡梨,想退出去眼角看到快步赶来的人影时,叹息一声,将手里的簪子深深地刺进自己的喉咙里。
那沽沽流出的鲜血吓得桃红惊叫出声,胡梨回过头还没来得及看清,就见一抹黄色身影挡在眼前,长松一口气,有种劫后余生的幸福感,忍不住红了眼眶,喊了声,“皇上。”
萧耀看到胡梨这模样别提多心疼了,上前抱着胡梨,忍不住用力又克制地捏了捏胡梨的肩膀,才稍稍松开,细细将胡梨扫视一番,刚安放下的心在看到胡梨受到惊吓的惨白小脸时,忍不住地怒气上涌,这后宫什么时候任由刺客随意进出了。
“乖,没事了。”声音里带着连他自己都没发现的心疼和温柔,也不知道是安抚胡梨还是安慰自己。
胡梨到现在还心跳如雷,若不有萧耀搂着,只怕她已经脚软得支撑不了自己了。抬头对上萧耀,泪眼汪汪道:“皇上,吓死臣妾了,臣妾还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
萧耀眼里戾色闪过,手却轻揉在拍在胡梨的肩膀上,“没事了,朕已经来了。你先回屋去歇着,朕来善后。”
胡梨不好意思地将头埋进萧耀胸膛里,嘟呶道:“臣妾走不动了。”不是她矫情,而是真真切切地害怕,那支簪子有一瞬间逼近她喉咙了,若不是陈三娘和桃红挡着,她命休矣。
萧耀闻言,心头怒火再一次喷发,握紧了手,深吸口气才压下心头的怒火,弯身将胡梨慢慢抱起,往屋里走去。
胡梨吓得忙抓住萧耀的衣襟,用力挺直背脊,生怕压到肚子里的宝宝。听着萧耀有力的心跳,紧张的情绪慢慢被抚平,仿佛被温泉水洗涤过一般。等被放到矮榻上时,心情便恢复得差不多了,主动道:“臣妾就是一时间被吓坏了,如今缓了缓好多了。外头还有一堆的事儿,皇上您先去忙吧。”
萧耀也确实是坐不住,不将这幕后之人揪出来,难消他心头之恨。转头对着跟进来的陈三娘道:“把史嬷嬷叫进来。”
胡梨忙道:“史嬷嬷是最先跟那刺客交手的,她在外头应该能说得上话,我这儿有安静就行了。”省得萧耀弄清楚过程责怪安静守护不力。
安静在一旁低垂着头暗暗自责,她总是在紧要关头不见人影。
萧耀看了屋里几人,叮嘱一声,“好生歇着。”便出门去了。
胡梨视线移到桃红渗着血珠的脸颊,对着陈三娘着急道:“三娘,快给桃红看看,这脸上可千万不能留疤。”桃红才十六岁,大好的青春可不能这样毁了。
桃红不在意道:“主子别担心,奴婢都没感觉到疼。”
话虽如此,可陈三娘还是上前认真查看起来。
胡梨神色复杂地看着这两人,刚才那样危险紧急的情况下,要有多大的毅力和魄力才能毫不犹豫地挡在她前头啊!她何德何能拥有这样忠心的仆妇?又能回报她们什么呢?暗暗下定决心,只要她们俩提出的要求,她就是做不到也会开口求萧耀帮忙。
陈三娘检查好,神色轻松道:“还好,只是破了一层皮,擦点儿药就行了。主子要是不放心,将顾院判秘制的面脂赏她一盒,保准这小脸蛋又白又嫩了。”
胡梨换了个舒服的姿势靠在大迎枕上,“这有何难,我镜奁上的面脂都拿去便是。”
桃红笑嘻嘻道:“哎呀,那奴婢可是赚了呢。”语气十分夸张地逗笑了胡梨。
桃红见了对着陈三娘得意地抿抿嘴,她用的面脂虽不是出自顾院判之手,可也是混堂司专为后宫妃嫔做的上好的脂粉,小小的瓷盒一盒就得十两呢。还是混堂司孝敬主子的,主子赏她们四个了。
一旁的安静将自己缩在后头,默默看着眼前的热闹,内心满满的自责,她以为在屋里不出门,有史嬷嬷陪着就安全无虑的,没想到宫里还有这样的亡命之徒。
“主子,奴婢有罪。”
胡梨看着一脸愧疚自责的安静,忙道:“这怎么怪得了你呢。当初分派事务的时候说得清清楚楚的,你是负责跟我出门的,我不出门的时候便是你休息的时候。总不能因着不可预知的事,将你们几个都拴在我跟前,那铁打的人也撑不下来呀。再说了,刚才你不就出现得正及时吗?否则还不知道会成什么样呢?”
安静咬着唇,想了想,道:“主子您现在出门的时间不多,以后白天我也当差,省得再出现这样的事,奴婢都赶不及。”
陈三娘在一旁忙“呸”了一声,“童言无忌,大风刮去。”说完瞪了安静一眼,“你这丫头就不能盼着点好的,还想再来一回,我这胆子可受不住,到现在我还手脚发软呢。”
桃红在一旁也打趣道:“我还以为只有我手脚发软呢,没想到妈妈的胆子也跟我一般呀。”
“若不是如此,哪有你挡在我前头的份呢。”陈三娘责怪地睨了桃红一眼,这丫头也是个不省心的。
桃红感动地笑了笑,平时三娘对她颇多照顾,她当然不想看到陈妈妈受伤,更何主子最离不开的就是陈妈妈。
胡梨也感动地看着屋里几个,桃红是在她面前露脸机会最少的一个,经常是一心贴在厨房任劳任怨,想尽办法在给她改善伙食,说起来她对自己的照顾并不比陈三娘少,可却从没争过什么。
胡子睿留给她的这几个人果真是精心挑选,最好的。“明天桃红出宫一趟,去西郊替我给大哥上柱香吧。若不是大哥,我也遇不到你们。”
桃红红了眼眶,“是,奴婢明儿一早就出宫。”
院子外,陈明对着已经没了气息的刺客,眉头皱得能夹死苍蝇。
萧耀走近,冷声道:“如何?”
陈明侧过身拱手回道:“禀告皇上,这刺客不是紫苏。”后头一句话忍不住地放低了声音,显得很没底气。
萧耀脸色一寒,“你可认清楚了?”
陈明脸上的冷汗顺着颈脖消失在衣领里,神色极为严峻,“紫苏因皇上的吩咐是由属下亲自带人抓的,在牢里也审过一次,属下见过的紫苏确实是不长这个样子的。怕认错,属下已经让人去喊看守紫苏的禁卫过来认人了。”
萧耀冷着脸站在一旁,浑身冒着寒气。
陈明陪着站在一旁,一脸沉重,如果这人是紫苏还好,不是,那问题就大了。随便一个刺客就能跑到皇宫内院深处来行刺,这意味着什么?意味着御林军和金吾卫都成摆设了。
没多久,最先发现紫苏不见的禁卫被带进来,听了陈明的话,对着尸体一阵打量,抬起头,苦着一张脸,不敢看皇上,先看了陈明一眼。只一眼,陈明的心就不断下沉,还来是真不是。
“说。”萧耀冷冷吐出一个字。
禁卫吞了吞口水,紧张道:“皇上,卑职看着不像,虽看不到眼睛,可脸形不像,紫苏是瓜子脸,这人是圆脸。肤色也不像,这人更白一些,就连身高也要比紫苏矮一些。”
“你的意思是,紫苏不翼而飞,而这个刺客神不知鬼不觉地出现在朕的后宫里?”
小禁卫什么时候如此近距离地接近天颜过呀,能说出那一段话来已是他的极限。现在被萧耀紧逼着提问脑子已是一片空白,只想着,惨了惨了,小命休矣。
陈明做为禁卫领头自然不能让属下直面皇上的怒气,便上前道:“皇上,江湖上有不少可以改头换面的手段,也许这刺客也擅长这些呢。按说,外人是不可能进到内宫来的。”
萧耀似乎想起什么,转头对着一直候在旁边的史嬷嬷道:“嬷嬷,你对这事有什么看法?”
史嬷嬷上前,屈膝道:“奴婢放肆了。”
等萧耀点头,才上前对着刺客的尸体细细检查,特别是脸上,一丝一毫都没放过,连头发都拨了几根出来,最后还脱了鞋子检查,都没得异常。便起身道:“这是真容。如果陈统领没认错,也许平日里见到的紫苏是易了容的。而且这里头还有一个破绽,就那是这位大人说的身高了,或许紫苏平日穿的鞋子另有玄机。”
陈明眼睛一亮,立即道:“皇上,属下带人去延熹宫搜查。”
萧耀一瞪眼,陈明立马缩了缩脖子。
萧耀对着常胜吩咐道:“你去宣许美人过来。”
然后才对着陈明道:“等许美人走后再细细搜查。”
常胜和陈明一同领命,前后脚往延熹宫走去。
史嬷嬷让人将刺客的尸体抬到殿外,再派人将院子仔细打扫干净了。
许嘉柔来得很快,一进长乐宫就发现气氛不对,看到独自站在花园里的萧耀时,眼里闪过一丝疑惑,她可不会认为萧耀会让她来长乐宫陪他赏花。
“臣妾见过皇上。”
萧耀眼眸深深地盯着许嘉柔,在许嘉柔以为自己要一直蹲着的时候,声音传来,“起来吧。”
许嘉柔长长地松了一口气,紫苏到现在还不见人影,她这心就没一刻安稳的。“谢皇上。咦,胡修仪呢?怎么让皇上一个人在这儿?”
萧耀眼中厉色一闪,“你上前来见个人。”
许嘉柔困惑地看了四周,除了几个内侍和一个嬷嬷,没旁的人呀,可脚步还是依言往萧耀走去,靠近才发现,被花丛挡着一角的空地上躺着个人影。
惊呼一声,等看清那人面容时,瞳孔猛然睁大,瞪大的眼里满是不可置信和惊慌失措。死死咬着唇,后脚拌前脚,一个不稳往后摔去。
跟在身后得绿漪忙上前挽扶,被许嘉柔死死地抓住胳膊,疼得直吸气。眼角看到人影,忙转身将许嘉柔视线挡住。
许嘉柔趁机将头缩在绿漪怀里,快速眨去泪,带着惊惧的声音传出,“皇上,这里怎么会有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