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子诚一走,史嬷嬷就进了屋,神态从容地请完安,起身后看着萧耀和蔼地笑道:“不知皇上唤老奴过来是为何事?”
萧耀觉得刘子诚说得太简略粗糙了些,史嬷嬷是女子,应该更了解女子一点,“嬷嬷,朕就是想知道这寻常夫妻是怎么相处的?”
史嬷嬷一愣,随即明白萧耀是将胡修仪的话听进心里了。想了想才道:“这夫妻间的相处因人而异,老奴说不好别家,但能说说自家的事儿给皇上听听。”
萧耀知道史嬷嬷夫君和孩子都死在渡江的那场战事里,有些不忍,便道:“嬷嬷不用了。”
史嬷嬷笑道:“不要紧,人各有命,这事儿老奴也看开了,能与皇上说说,老奴心里还痛快些。”
萧耀起身请了史嬷嬷一同在矮榻上坐下,史嬷嬷只肯坐在萧耀下首的杌子上,接过常胜递上的茶碗。“皇上您也知道老奴家里是开镖局的,父亲只有老奴一个女儿,便想在众多师兄弟里挑一个女婿,父亲是看重大师兄的,可老奴却挑了小师兄,齐勇。他这个人吧,名字里带个勇字却最爱偷懒,遇事也喜欢推脱,众师兄弟里就他的功夫最差,父亲本是不同意的。可他这个人却喜欢笑,也爱说话,外头什么好玩的事儿都愿意说给我听,每个月发的月薪一大半用来买东西送给老奴。其实老奴并不缺那些东西,可看着小师兄得喜滋滋地送东西来,便觉得那东西哪怕只是最简单的绸缎头花,也比银簪子更好看。
后来因着我的坚持,父亲只得选了小师兄为婿,老奴还记得小师兄得知结果后笑成的傻样,当晚就被几位师兄给灌醉了。成亲后,父亲对小师兄的要求就严格多了,练功他不行,找借口倒是顺畅,张口即来,为此老奴父亲没少抽他。
等老奴父亲去世,镖局交到他手里,弊端就显现出来了。他功夫不行压不住做镖头的几位师兄,老奴也跟着着急。没父亲压着他,老奴就亲自上阵压着他练功。以前是父亲抽他,后来就换成老奴抽他,他别的功夫没长进,逃跑的功夫倒是练出来了,丈高的院墙,爬上去如同猴儿般轻巧。
倒是老奴的功夫在那段时间里长进了不少,渐渐地他也逃不开了,每天早上院子里都会准时地响起他那鬼哭狼嚎的惨叫声,明明老奴收了力道,根本没打在他身上。他叫成那样,倒让老奴下不了手了。
唉,早知道有后头的事,当初怎么着也该痛下杀手将他那懒筋给抽了,也不至于两父子一起丧命了。”
萧耀听了眨眨眼,不知道该说什么了,齐勇父子他都见过,长得极相似,看着不像父子倒像兄弟俩。一张不显年纪的圆脸,见人就带笑,一双不大的眼眯成了缝,与史嬷嬷的严肃模样完全不同。
原来他们家都是这样相处的。
史嬷嬷从回忆里醒过神来,对着萧耀慈蔼道:“皇上,这世间夫妻千万,每对夫妻的相处都不相同,该怎么相处您不用问别人,只需问自己就可以了?”
萧耀挑挑眉,“问自己?”
史嬷嬷点点头,“是啊,您怎么舒服怎么来就是了,夫妻相处是一辈子的事儿,若两人一直瞒着性情,展现出来的也不过是假相罢了。”就像您和皇后,皇后压着自己的性子,努力做一个打理后院的宗妇,可能力在那里,事事不从心。而您明明是不满意的,却也不哼声,皇后处理不好就自己接手做。结果便是皇后没成长,而您对她是越发的失望了。
反倒是胡梨,性子娇,嘴巴直,看似心里藏不住事儿,可实际上,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心里清楚着呢,否则也不会事事说到皇上心坎上了。
只是自己如今在胡修仪身边当差,自然要为胡修仪着想,皇上若在胡修仪面前多流露出自己的真性情,想来胡修仪对皇上应该要更上心些吧。
她是过来人,胡修仪对皇上如何,她看在眼里哪有不明白的。胡修仪是个聪明又谨慎的人,将真心藏得深着呢。只可怜皇上,这后宫妃嫔众多,她冷眼旁观,真心待皇上的却没得一个。皇上对胡修仪明显是不同于众人的,她只希望皇上的付出能得到同样的收获。
萧耀挑了挑眉,这个要求倒是不难,只是让他什么事都说出来却是不可能。不过,他觉得跟胡梨在一块的时候挺舒服的,看来继续这般就行了。
“朕知道了,胡修仪那里还劳嬷嬷多费心,您也知道她肚子里怀的是两个,只怕要比别人更艰难。”
史嬷嬷点点头,起身道:“老奴明白,皇上放心,老奴以后一定会紧跟着娘娘的。”
萧耀点点头,可让他完全放心又怎么可能?这长乐宫该再派些人手进去了。
史嬷嬷走后,萧耀又想了一会儿,觉得自己今天的做为确实是有些小气了,胡梨怀着身孕又受了惊吓,他这样甩手离开,忒小肚鸡肠了些。于是,从乾明宫送往长乐宫的长长礼盒又染红了众妃嫔的眼,这一天撕碎的帕子又多了好几条。
胡梨和萧耀的第一次矛盾就这样以萧耀的自我检讨和赔礼结束了。
陈明动作快,得了令出门,该带走的人都带走了,慈安宫的小宫女虽没动,可消息却传进了太后耳中。
太后亲自将萧耀叫去慈安宫细细寻问,听到自己宫里也有人去御花园暖房时,立马将人交给了陈明,正色道:“皇上子嗣单薄,凡是有碍皇上子嗣之人一个也不能放过,这事你得慎重起来,什么情面都没得讲的,知道吗?哀家自不会去谋害皇上的子嗣,可哀家也不能保证哀家宫里的人不会被别人收买,以后凡是有嫌疑的人都不可放过。”
一旁的秦嬷嬷听了这话,脸色有瞬间的僵硬,忙垂下眼睑做出恭敬模样。
萧耀听了太后的话,脸上的神色缓和许多,“母后不怪朕扰了后宫安宁,朕就放心,您宫里的人自是没问题的。只是胡修仪这次怀孕不同以往,所以朕才紧张了些。”
太后眼神闪了闪,她虽主动将宫里有嫌疑的人交出来,可却只是将自己的态度摆出来,以为皇上会推脱的,没想到就真把人给接下了。可说出口的话却又没办法收回来,心口便堵着气,对胡梨越发不待见了,听到这话,嘴角微勾,略带讽意带道:“这女人怀孕还能有什么不同的?”
萧耀看了左右一眼,太后眉头一蹙,挥手让秦嬷嬷将人都带下去。秦嬷嬷带走了人,便站在门口看着,常胜想了想,也就默许了,即便他让秦嬷嬷离开,说不定太后事后也会告诉秦嬷嬷,毕竟秦嬷嬷是太后身边最信任的人了。
萧耀脸上带着笑,“母后,胡修仪这次怀的是双胎,只不过因着前段时间身子不好,怀相有些差,朕担心两个孩子不能齐全,便没让人声张。胡修仪怀这一胎着实辛苦,朕也担心再出问题,便想让胡修仪待在长乐宫里静养,孩子出世前就不要出门好了。”
太后惊讶地张大了嘴,心情有些复杂,既高兴皇家出了这么大的喜事,可这吉兆却出现在她一向不喜的胡修仪身上,心情便纠结起来了。“胡修仪也太不注意了,怀了身子自己竟不知情,胡乱吃药,这御医也是没用的。”抱怨一番后,又道:“既然胡修仪身子不爽利,这端午宴就不必出来了,待在宫里安全些。”
萧耀想了想,也觉得不出门要好一些,大不了他让司膳司给胡梨专门做一桌好菜,想来胡梨也是愿意的。
胡梨听到这个消息自然是高兴加意外,别人或许觉得这样的宴会不能出席是失宠的表现,可出不出席也得看情况呀,她挺着这么大的一个肚子,自然是能不出门就不出门的好。
延熹宫里,许嘉柔对着绿漪一脸着急地问道:“紫苏还没找到吗?”
绿漪摇摇头,“没有,奴婢出去问了一圈,从中午用膳就没人见过紫苏了。主子,紫苏最是稳重不过的,她不可能无故消失大半天,这眼看着天黑下来各处宫门都要落钥了,紫苏若是再不回来,咱们是不是要去皇后那里禀告一声啊。”
许嘉柔咬咬唇,“咱们再等一等,或许紫苏是有事被耽搁了呢,她主要负责与外头的联系,咱们再等一等吧。”
绿漪担心地蹙了蹙眉,可主子这样说了,她也没办法,紫苏不是这样不顾后果的人,知道她和主子担心,不可能在外头滞留这么长的时间。“主子,要不奴婢再去外面找一找吧。”
许嘉柔缓缓摇头,脸色很不好看,她有种不祥的预感,紫苏似乎出事了。“咱们再等一等。”若真的出事了,她更不能动。
这一晚,宫里比往日似乎更安静,天一黑,就几乎没人在外头行走了。
永盛宫里,淑妃问道:“大皇子在做什么?”
墨香回答道:“大皇子在练字,如今先生要求大皇子每日练三篇大字,大皇子都要练到戌时才能梳洗,早上又要起那么早,不过几个月就消瘦得厉害。”
淑妃长叹一声,儿子这般辛苦她看在眼里也极是心疼,可儿子的优势在那里,若是不努力那他的皇长子岂不是白长这几年了?
“娘娘,春兰一直没回来。”李嬷嬷进屋禀了一声,这个时辰各宫已经落钥,宫里就不准人随意在外头行走了。
淑妃闻言皱了皱眉头,“怎么回事?可是指派了她差事了?”
李嬷嬷摇摇头,“今天轮到春兰去厨房提饭,可自她出门后就一直没回来,还是大厨房得掌事嬷嬷见咱们宫里没人去提饭,主动派人送过来的。”
永盛宫虽设有小厨房,可只管淑妃和大皇子大公主的饮食,其她人都得在大膳房用膳,只不过当值的人会派人去提饭回来用。
“快派人出去找一找。”长乐宫刚出事儿,她这里就无缘无故缺了一个二等宫女,这可不是件好事儿。
想了想,淑妃便让人帮着换了件衣裳,一边往外走一边道:“你们快点派人去找,本宫去皇后娘娘那里说说。”
得趁早禀告才行,省得被人给利用了,到时她就是有千张嘴也说不清了。皇后被害流产一事到现在还没找到凶手呢,她可不想再一次被冤枉成凶手。
马上端午了,御膳房归淑妃管理后,皇后的任务就轻松了许多,准备看完帐册就梳洗睡下。听到禀告声,抬起头来,“这个时辰淑妃过来做什么?”想了想,便让人收了帐册,重新沏了茶,“宣进来吧。”
淑妃见礼后不等坐下,就直接道:“本不该这么晚还来打扰皇后娘娘休息的,可臣妾宫里丢了一个二等宫女,至今都没有找到,臣妾心中难安,特来向皇后娘娘请罪。”
皇后一蹙眉,“丢了宫女?这无缘无故地怎么丢了个二等宫女呢?可曾派人去寻过?”
淑妃也担心,“找了,午膳前就不见她人影,臣妾一直在派人寻找,去御膳房的路找了好几遍了,就连几个荷塘也让人仔细搜了,可就是没见到人。”
皇后身后站着的商嬷嬷愣了愣,上前道:“娘娘,刚才有件事也禀到了奴婢这里,咱们凤仪宫也丢了一个粗使宫女,也是在午膳时分不见的,至今也没回来,奴婢已经让人寻去了。”
皇后神色严肃起来,“拿本宫令牌,去各宫问问,查一查人数。”
商嬷嬷领命拿了令牌就往外走,刚好与进屋的萧耀碰上,忙侧身让到一旁请安。
萧耀没搭理直接进了屋,商嬷嬷想了想也跟着退回了屋。
“臣妾见过皇上。”
请安声中萧耀直接在皇后对面坐下,“起来吧,淑妃这么晚了怎么还在皇后这里?”
淑妃见到萧耀神色一松,脸上带了笑,解释道:“臣妾宫里丢了个二等宫女,特地来向皇后娘娘禀告,谁知皇后娘娘这里也丢了一个宫女,臣妾正着急呢,皇上就来了,臣妾这下就有主心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