广福殿里,张灯结彩,穿着新下发的冬衣的宫女们穿梭其间,端盘敬茶。胡梨到时,除了帝后只有淑妃还没到。里头的席位都是一人一席,位置的摆放与在凤仪宫是一样的。
见到胡梨除下披风坐下,许嘉柔笑道:“胡妹妹怎么来得这么晚?”
胡梨浅浅笑道:“晚吗?”抬眼看了上首空空的三个位置,帝后没来,谁能说她来得晚的?
许嘉柔微微抿嘴,笑不达眼,“这白米糕做得不错,刚出锅的,妹妹尝尝。”
胡梨看了冒着热气的白米糕一眼,特地斜过身子对着许嘉柔耳语道:“我过来时吃了一碗面条,还饱着呢。”
许嘉柔嘴角勾起,“是吗,今天的宴会有好几道菜是尚膳监刘御厨亲自掌勺呢,刘御厨平日只给皇上做菜,妹妹产尝就太可惜了。”
胡梨听了展颜一笑,“是吗,那这些点心更不能动了,留着肚子等会吃刘御厨做的菜。”说完便坐正了身子。
许嘉柔笑着点头。
一旁的李珏见胡梨坐回来,也凑近道:“美人今天这衣裳真好看,是衣衣布舍新出的款式吗?”
胡梨笑道:“不是,是青儿做的,我最喜欢这个卧兔儿,就是为了戴这个卧兔儿才穿这身衣裳的。”
李珏眼睛一亮,“我正想问这卧兔儿哪来的呢,是青儿做的就再好不过了,明儿我去你那,让绿萼跟青儿偷师行不行呀?”
胡梨笑着点头,“这有什么不可以的,我成日待在屋里也是没事,你不嫌麻烦我自是欢迎的。”
李珏长长松一口气,她虽不聪明,可许嘉柔对胡梨那种淡淡的不喜她还是感觉得到的。胡梨的长相是宫里最好的,以后只怕也无人能她比肩,李嬷嬷说得对,胡梨受宠是早就预料到了,与其跟她疏远还不如交好,至少不会吃亏。胡梨两次卖好于她,她顾忌着许嘉柔没应,以后去长乐宫还是自己一个人去好了。
反正她进宫是为母亲,为了长房的地位。能得皇上几分宠爱,母亲在府里的日子就好过些,别的,她争不过,也争不起。
说话间,淑妃带着大公主与大皇子进来,在众人的恭迎声中母子三人于左下首一长席上坐下,胡梨还是第一次见到大皇子和大公主,不由得多看了几年。大皇子未满六岁,一身朱红绵袍,长得眉清目秀,唇红齿白的极是周正,就是那神情太过严肃,木着一张脸,面对大殿里这么多的陌生人如老僧入定般,全然不见小孩子该有的好奇和活泼。
看了两眼,胡梨就没兴趣了,移过视线去看另一个小女孩,圆脸大眼睛,竟与淑妃长得有几分相似,是个小美人儿,虽被奶娘拉着坐稳在位置上,可眼珠乌溜溜地打着转儿,这才小孩子该有的神情。
这淑妃还真是好命,两个孩子都长得好,出身也摆在那里,不出什么意外,淑妃这辈子是不愁了的。
刚感叹完,门口内侍高昂的传诵声传来,“皇上驾到!太皇娘娘驾到!皇后娘娘驾到!二公主到!太妃到!”
屋里所有的人齐齐起身,或屈膝或下跪,“皇上吉祥,太皇娘娘吉祥,皇后娘娘吉祥!二公主安!”
胡梨听到太妃两个字立马抬起头,一眼就正中目标,跟在太后身后一步远的穿真紫色妆花袄裙的纤细女子,比太后还要略高两指,肤如凝脂,眉目如画,纤秾合度,妆容简单,发髻上只簪了一对鬓簪和一只衔珠青鸾簪,简单而矜贵。
跟在太后身后却比另一侧的皇后更像皇后,胡梨一直目送太妃在太后下首站定这才回过神来,原来这就是当年名满京城宠冠六宫的懿贵妃,还真是天人之姿。
又看了关排而坐的四人,暗暗叹息,这位太妃也真是生不逢时,若是今年才进宫,只怕这宫里就没自己什么事了吧。
许是胡梨的目光太过热烈,太妃眼光流转对上胡梨来不及收回,仍在感叹的眼神,不由得微微一愣,随即将胡梨认了出来,不由得抿嘴一笑,微微点头示意。胡梨也只得点头回礼,垂下视线。
因看太妃看得太过认真,刚才请安的时候人都愣着,回过神便看到萧耀走在中间,太后居左,皇后拉着二公主走在萧耀右后侧,在众人的恭迎声里坐在了首位,“起身。”
萧耀说完便先扶着太后入座,然后自己才坐下,皇后带着二公主也坐了下来,萧耀在众女身上转了一圈,声音平和,“都坐下吧。”
胡梨这才有时间去打量坐在皇后身边的二公主,去凤仪宫这么多趟,还从没见到二公主过,相比大公主,二公主很显然而要瘦弱得多,小小的脸,尖尖的下巴,脸色也不大好,有种长年不见太阳的苍白,头发稀少发黄。难怪都说二公主病弱,与大公长这一对比,还真是差距挺大的,明明姐妹两相差不过几个月。
萧耀做为一家之主,这样大的节日里自然要先说两句,“今日是冬节,一家人不讲那些客套的话,都随意些。”
胡梨抿嘴一笑,这人还真是简单直接,说话如此,做事也是如此。刚巧这斜眼一笑被萧耀看进眼里,不由得愣了愣,多看了几眼。
太后眼里闪过一丝不悦,眼角扫了笑靥如花的胡梨一眼,对这种长相妖娆的女子是越来越讨厌了。
萧耀话一落,淑妃便推了推身侧的儿子。大皇子起身,对着萧耀恭身行礼,“父皇,今日亚岁,朝晖元年将安泰度过,儿子以水代酒祝父皇,声振寰宇,威望素著。”
萧耀欣慰地点点头,“皇儿即将六岁,翻过年便要去上书房读书了,为父今日赐你一名,瑾,望皇儿怀瑾握瑜,顶天立地。”
大皇子,新出的萧瑾高兴地快行两步,在大殿正中跪下,对着萧耀叩首道:“儿子谢父皇赐名。”
萧耀点点头,“回去坐着吧。”
胡梨眨眨眼,都快六岁了才得个名字,这做父亲的也太偷懒了吧,那两位公主岂不都没得名字?
大皇子坐回去,淑妃起身举杯,“臣妾谢皇上给大皇子赐名,臣妾敬皇上一杯,愿皇上圣身安康,国运昌隆。”
萧耀端起杯子一饮而尽,淑妃也跟着饮尽,两颊染了红晕,看向萧耀的眼神如同三月江南的春雨,缠绵悱恻。
大殿众女被强行喂了一大口狗粮,脸色都有些难看,特别是皇上,看向大皇子的眼睛都带了刺。
太后“嗯哼”一声,清了清嗓子,“淑妃这些年养育皇嗣也是辛苦,来人,将哀家这盘爆炒凤舌赏给淑妃。”
淑妃惊喜谢恩,这道菜她只听过还从没尝过,因为爆炒凤舌只是帝后和太后才有,其她人都没得资格去品尝。
胡梨看了端起的爆炒凤舌一眼,在自己的案上找了一圈,并没见到,这才明白,原来不是所有的人都吃一样的菜品。不由得伸长脖子去看,这爆炒凤舌是什么东西,她以前只吃过爆炒鸭舌。
坐上高处的萧耀自然胡梨打量的神色收入眼底,也知道这菜胡梨席上没得,看她那馋样,脖子都快伸到别人席上去了,便伸手招来常胜,将自己面前的爆炒凤舌指给胡梨,常胜便将萧耀面前的菜品端了转身送到胡梨席上去。
这一幕自然被众女都收入眼底,胡梨不好意思地对萧耀笑了笑,知道自己惹了众怒,便缩着头尝了尝这道只有帝后才能吃到的菜品。一入嘴,眼睛便瞪大了,这是什么舌呀,又鲜又嫩又滑,两世加起来这还是头一回吃。
再次抬头看向萧耀,今晚这晚宴来得太值了,胡梨感动得只差抱着盘子啃了。萧耀眼里闪过一丝笑意,颇是纵容地看着胡梨。
许嘉柔眼角扫过,暗暗咬唇,左右两侧都得了赐菜,就她在中间只闻了个菜香,不由得心中暗恨起来,淑妃是潜府老人,位份高又有子嗣傍身,淑妃得赏菜她无话可说,可胡梨凭什么?论家世论位份自己都不比她差,皇上怎么就只看到胡梨呢?
看着眨眼去了一半的菜,许嘉柔深吸一口气,压下情绪,脸上带着两分调皮的笑,起身道:“皇上,您这般偏心臣妾可不服,臣妾得罚您酒才是。”
萧耀没料到许嘉柔会来这一出,愣了愣才端起一旁的酒杯,一饮而尽,道:“朕认罚。”
许嘉柔笑着也饮尽杯中酒,“臣妾陪皇上。”
胡梨夹菜的手一顿,这宴会是用来秀恩爱的吧。将吃了一半的爆炒凤舌又用小碟子分走一半,递到李珏桌上,低声道:“你也尝尝,我从没吃过这般好吃的呢,也不知道是什么做的?”
李珏笑着接过,尝了块,眼里闪过一丝惊喜,咽下才开口道:“真的好好吃呢,可惜我也吃不出来是什么做的。”
胡梨笑着继续吃,十分想念白米饭。没得白米饭便只能用来下酒了,今晚上的梨花白,清淡却绵长,配上这爆炒凤舌真是绝妙。
等到两位婕妤也敬过酒后,胡梨便举杯站起来,对着萧耀笑得眉眼和煦,“皇上,臣妾也敬您一杯,臣妾饮尽,您随意。”说完一仰脖便喝干净了,本就五官绝美,喝了几杯酒更是靓装眉沁绿,羞脸粉生红。
萧耀眼神深幽,看着如同三月春枝上的桃花一般妩媚的人儿,嘴角勾起,举杯饮尽,看着胡梨笑得眉此弯弯的模样,不由涌出几分酒意来。
胡梨坐下,终于将盘子里的凤舌挑完,满足地放下筷子。
太后眼角扫过,“胡美人今儿这身打扮倒是清新脱俗,哀家竟没见过。”
胡梨只得起身道谢,“不敢当太后娘娘夸,这是臣妾身边的侍女做的,别的都好,就是这卧兔儿取了个巧。”
“是吗,出来让哀家看看。”
胡梨只得移开椅子,身后一宫女上前帮忙,胡梨只觉得后脑发髻被碰了下,忙升手去摸发髻,固发的簪子都在,便安心地走到殿中,屈膝道:“太后娘娘。”
太后点点头,“转个身给哀家瞧瞧。”
胡梨自然只能照做,一转圈就觉得不对劲了,头上的卧兔儿松了。伸手一挡,可终究是晚了,卧兔儿还是掉了下来,胡梨还没来得及说话,就见太后怒哼一声,“放肆。”
胡梨将卧兔儿捏在手里,直直地对上太皇爆怒的眼神,不大明白,就算她卧兔儿掉下来最多就是个失仪,至于这样发脾气吗?
但这个时候也只得屈膝赔罪,“臣妾失仪,还望太后恕罪。”
太后根本就不听,“胡美人御前失仪,罚闭门思过,抄写《女戒》一百遍。”
胡梨瞪大了眼,这人也大题小做了吧。这几次见太后她都能感觉到太后对她的不喜甚至厌恶,可是原因是什么?“是,臣妾领罪。”
这个时候除了萧耀能帮她,谁也帮不了,可是,萧耀却恰恰是最不能出头的一个。她虽没做过媳妇,可当年在严家,因着严诤的母亲陈静可是碰过好多次了的,每次严诤讨好她,陈静那脸就拉得跟驴脸一样长,到后来演变成听到胡梨的名字陈静就变脸的地步。
萧耀侧头看了太后一眼,眼里思绪不明,太后看着胡梨乖乖坐回坐位,没闹腾,脸上闪过一丝得逞的笑,可一回头对上萧耀,笑便滞留了一刻,随即隐没,心里升起一丝不忿。这男人都是喜新厌旧的,原先还以为儿子能免俗,如今看来也不过如此。
当年先帝为了这个时候除了萧耀能帮她,谁也帮不了,可是,萧耀却恰恰是最不能出头的一个。她虽没做过媳妇,可当年在严家,因着严诤的母亲陈静可是碰过好多次了的,每次严诤讨好她,陈静那脸就拉得跟驴脸一样长,到后来演变成听到胡梨的名字陈静就变脸的地步。
萧耀侧头看了太后一眼,眼里思绪不明,太后看着胡梨乖乖坐回坐位,没闹腾,脸上闪过一丝得逞的笑,可一回头对上萧耀,笑便滞留了一刻,随即隐没,心里升起一丝不忿。这男人都是喜新厌旧的,原先还以为儿子能免俗,如今看来也不过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