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还是头一次带姑娘回王府。”花婆婆拉过史姒的手,“姑娘别听外人说的王府内歌姬、舞姬众多,那都是他人有意送至宁王府的。况且,两年前,公子都把那些人全全打发走了。”
许戈借用半月疫所发下的誓言遣散歌舞姬,还真是每件事情都被他利用的滴水不漏。史姒正想着,忽觉不对劲,花婆婆同她解释这些做什么,莫不是误会她和宁王真有什么关系。
她刚要解释,却见许戈对她眼神示意,他的意思是……让她不要说,她虽糊里糊涂但也作罢。
现在莫说眼前的婆婆误以为宁王真同她有什么,就连梁皇大概也信以为真了。否则,又何必让她和许戈一起入宫。
可她想不明白的是,梁皇怎么就轻而易举相信了,他虽救了她,也不至于真会觉得宁王会看得上她这么一个平平无奇的山野姑娘。
除非……是有人在推波助澜?那又是谁?想利用她干什么……
史姒想的脑子疼,一下子也忘了花婆婆还在旁边。花婆婆见她皱眉,便问:“姑娘可是哪里不舒服,怎的忽然皱起眉来?”
史姒从思虑中惊醒,忙解释:“没有,没有不舒服。”
“那便好——”花婆婆正要说下去,便被门外出现的男子给打断了:“就知婆婆你在这。”
看过去,黄昏将那人的红衣衬得暗沉不再飞扬张狂,收敛了不少锋芒。不过此般身影,才是史姒第一次对他的印象,内敛而自有风华。
“公子可是不乐意了?”花婆婆别有深意道。
史姒自然能听出花婆婆的打趣,对上许戈的眼睛,看他微微摇头,便不再过多解释。
“怎么会呢。”许戈笑,眼里褪去了平时玩闹的随意,取而代之的是种敬意与亲近。史姒能感觉到许戈对花婆婆的尊重,想来花婆婆于许戈而言,是个极其重要的人物。
“婆婆,车马已经备好。”许戈认真道,“到了寺内,自然有人接应。”
“好好好,老婆子相信公子的安排。老婆子我啊,就是想赶在走之前看看,我们未来的宁王妃。”花婆婆又看史姒,“是个标志姑娘,公子,您明日可一定要照顾好她呀。”
史姒听了花婆婆的话,却是若有所思。
“您放心,我一定,护她周全。”许戈承诺道,这一句话却惹得史姒半分心慌半分心安。
“好好好。”花婆婆边说着边握住许戈的手,轻轻拍了几下,松开,“老婆子我这就走了。”
可她才转身走出去几步,忽又回头,眼神深重:“公子啊,再让老婆子我多看你几眼。”
因她那一句话,史姒看到许戈收在背后的手收成了拳。
他无言,只是朝花婆婆淡淡一笑。
终是一声叹气,花婆婆收回眼,出了门。
房内只剩史姒和许戈,他就那样望着门外,她也就静静站在他身后。
也不知几时,许戈回过身看她:“十四姑娘,有话要问本王吧。”
史姒抿了下唇,开口:“殿下为何不告诉花婆婆真相?”
“什么真相?”他反问。
“就是殿下并非纨绔,就是……我和殿下您,并非,意中人。”史姒嗫嚅道。
“知晓的越少,越是安全。”
“可……”史姒直视他,“花婆婆并非不知您是装出来的草包。”
“知,又如何,不知,又如何?”许戈问她。
这回反倒是把史姒问住了,是啊,能如何?她小时,阿娘也同她讲理说,人啊,就是要装糊涂些,莫要活得太过于透彻。
也许,她的阿娘,早知道阿爹同自己,是离心人了。可阿娘依旧装不知,骗自己,骗史姒,骗阿爹,骗村子里所有的人。
但……史姒终归心有不甘。
“这世上的理虽是说不清楚的,可,这世上是有道理的。”她语气重了几分,“不管如何,但凡是人,都不应该装作糊里糊涂一辈子的。”
“所以,十四姑娘是弄清楚真相了吗,是猜透了到底是谁让你卷入这无端的风波来了吗?还是说,你已经明白明日去梁宫会如何了?”
许戈神色淡淡,语气轻轻,却让史姒哑口无言。良久,她才憋出一句:“所以,更应该弄明白,不是吗?”
“错。”他看向窗外那些樱树,一片繁华绮丽,“你这是在,以卵击石。十四姑娘,你固然聪明,但并不意味着猜对一两件事情,便可以去揣测那些危险的谋局。”
史姒低下脑袋去,她还是有话要说,却不知,说什么了。
现在的她,知道的,太少了,能做的,更是少。
像是赌气那般,史姒岔开话说:“殿下,我的名字,不是十四,是史姒。”一句话来的莫名其妙,可她的确暗暗生气,非想要找他的笑话。
“本王知晓的。”他因她无理由的挑刺,却笑得明朗。
“啊?”史姒尴尬。
“让你捡佛珠那夜,就听清楚了的。不过嘛……你的名字太拗口,本王这人懒得很。十四十四,好听又好记。”
史姒回想起来,他好像真的很懒。昨夜用那种方法应从谢潇胥的刻意刁难,是懒;坐姿随意、语气轻怠,是懒;给养的兔子那样取名字,亦是懒。
她倒不气了,嘴角微翘。
许戈看她,知她在嘲笑他懒,可她骄纵的模样却令他心情大好。
这是他,第一次从她时常木楞和慌张的脸上,看到另一种样子。
他继续抬头看那院子里的樱树,随口诵道:“樱花已熟酴醾放,春去虽忙意尚夸。叶底红圆珠映树,架边香瘦玉开花。有书可读常无暇,对月方闲柰忆家。始悟渭城寒夜唱,饼炉须是小生涯。”
这诗史姒知道的,宋时诗人所作。
有书可读常无暇……饼炉须是小生涯……
原来,他懒得想要的,只是这些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