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魔之名彻彻底底地坐实了。
河州学宫的老祭酒及三十位夫子亲自登门拜访,要求中州学宫下令通缉严惩白钰。
尤其是李北枝之祖父,老夫子李辉夜,在陈述自己孙子的惨状时纵横老泪当场挥洒大殿,甚至几度昏厥。
而彼时中州学宫中早已流传开了,是李北枝先对城中一名绣娘图谋不轨,才招致祸端。故中州学宫虽表面上对李辉夜好话连连,但实际上有几分诚意却不得而知。
但总归是数条活生生的性命惨死,中州学宫不可能真的向着白钰。于是荀方下令在事情真相查明之前,暂时剥夺白钰的博士学位及弟子身份。同时他号召天下众学宫派出弟子,共同搜寻白钰。活捉最好,但若他反抗,那么将其当场诛杀,学宫亦不会追责。
此令一出,反响却并没有意料之中的大。大部分学宫的弟子都被长辈要求减少外出,甚至禁止外出。无他,只因他们知道自己这几个弟子有多少本事。遇见白魔那样的凶神不过是送菜。
但,中州之地多得是天生侠骨的少男少女。不少弟子怀抱着惩恶扬善的决心,背着宝剑便踏入了人间。但白魔仿佛在人间消失,任这些弟子如何寻找也找不到任何蛛丝马迹。
幸好,不过数日之后,陆家便开始出售一种名为寻魔罗盘的东西。此物能探查到百里以内的魔气波动,浑然是为追寻白魔而生,而且价格十分低廉。于是神州青少俊彦几乎是人手一个。
当南疆某个弟子无意中探查到了一股魔气波动之后,无数有志除魔的少年少女,便呼啦一下涌入了南疆。
而陆沉沉和沈悲欢终于见到了朱洛洛。
他先前称病外出修养,今日陆沉沉百般纠缠,才从朱香香口中盘出了他的下落。
原来他说的修养,不过是从陆城上,搬到了广陵城中。于是夫妇二人马不停蹄地赶往城中,终于在一处幽静的大院内找到了正在投食喂鱼的朱洛洛。只见他面色红润,脚步轻快,哪有半分生病的样子!
听见脚步声,朱洛洛头也未抬。
“香香这么快就对你们松口了?我以为起码要再过两天。”
“爹爹,女儿不明白!”陆沉沉屈膝行礼。
“爹老了,没什么好教你的了。你有什么不明白的就和欢儿商量着办吧!”他在装傻
沈悲欢也是躬身见礼:“岳父大人,沉沉所说的并非行商经营之事。而是那日在蓝田岛。岳父大人,何故要派八管事去?还有那什么罗盘……”沈悲欢不说了。
朱洛洛一把将剩下的鱼食统统抛进了池塘。水面上沸腾似的传来哔哔啵啵的气泡声。那是鱼儿争食撕开水面的声音。
朱洛洛拍了拍手掌,转身扶起依然弯着膝盖的陆沉沉:“沉沉,你对白钰这个人怎么看?”
陆沉沉犹豫了一下,才轻声说道:“人如其名。”
美玉无瑕之意。
“那欢儿,你呢?”
沈悲欢也思考了片刻:“让他做中州学宫祭酒的话,我心悦诚服!”
“哈哈哈哈——心悦诚服?那我问你,若是当初我让他做了沉沉的夫君,你服是不服?”
“这……”沈悲欢登时纠结了,“我相信白兄弟不会夺人所爱的!”他虽有所成长,但比起老辣的朱洛洛还是差得远了。
“哼!”朱洛洛轻哼一声,“不会夺人所爱?若是他硬要夺你所爱呢?”
没等沈悲欢纠结完,他又转回身背对他二人,继续说道:“不久之后,神州将逢大乱。大乱,亦是大变肇基。届时,他或许将成为你的敌人。”
沈悲欢斩钉截铁地反驳:“以白兄弟的秉性,他断然不会与我为敌!”
“非也,非也!他出身学宫,是实打实的统治阶级,代表着大地主的利益。而你出身民间,属于无……咳咳,代表着最广大的……苍生的利益。若将来你要将所有学宫都推倒,重新建立起属于百姓的组织。你觉得他会答应,还是不答应?”
“这……”沈悲欢犹豫起来。莫说白钰,就算是他自己,也绝不会让任何一个人拆了自己出身的家。
“所以说,阶级之间矛盾是不可能调和的,只能以一方的灭亡而告终。”
“可是爹爹,你不是说对于……,要学会一部分,打击一部分吗?”陆沉沉不解,她对白钰并没有那种特殊的好感,只觉得如此优秀的人物就此陨落了实在可惜。
“我团结的那部分,不包括他。”朱洛洛将目光投向池塘。
鱼吃干净了食,又躲回枯荷下去了。
“接下来一段时间,南方的生意要收紧一些。将袁州以东,枚州以南的产业全部抛售质押,多采买北方的实业,尤其是粮田。收购之后不要再用休耕轮耕之法,让所有的土地都种满粮食,务必收起早稻。多出来的资金一部分用来收购金乌学宫出产的优质兵甲以及铜铁等等矿物,另一部分拨给陆榭秋,让他训练起码五万可用之士。”
“另外,可在陆城之中多备些物资。接下来的几个月,会很难熬……”
是夜,圆月高悬。
袁州是南疆最偏僻的一州,西邻西漠,南拒千方。西漠高原的残脉和千方大山在此州交汇,令此处重山叠嶂,人迹罕至。
此刻,在袁州一个不知名的山间缝隙中,正交替闪烁着银黑二色的光芒。
“噗——”白钰盘膝而坐,正闭目运转功法,又忽地吐出一口鲜血。
尼采在他面前幻化出身形。
“没用的。你体内潜伏了整个魔界有半成的魔气,若是能轻易炼化,那我们族人也不用混了。”
沉默良久,白钰才问道:“真的没有别的办法了么?”、
“我可以助你将魔气吐纳出体外。但若将魔气散布至天地之中……那么凡被波及到的生灵皆将如你当日一样,气血稍有翻涌便会失去神智。这是水火不相容的天理,我也无法改变。你会这么做么?”
白钰摇摇头。
“所以,修魔功吧!”尼采怂恿道:“既能让你免受心志混乱之苦,还能让修行一日千里!这种好事,别的魔赶都赶不上!”他脸上露出热切的神色。
“那我就真成了十恶不赦的魔了!”
“魔,不过是个名词。它本身并无情感色彩。你们用‘魔头’骂人,我们还用‘人头’骂魔呢!而且,魔不过是个形声词,你若不喜欢成自己为魔,也可以叫‘膜’嘛!”
白钰再次摇头:“我也不会这么做的!”
尼采耸了耸肩:“那你最好今生今世都不要再动用法力。也亏能你经脉气海宽阔得可怕,能让灵气和魔气分别占据丹田和灵台。若是换了一般人,早就爆体而亡了!但若你要调动法力,灵气一运转。便会与魔气相遇。届时你轻则失去神智,重则爆体而亡!”
“个中利害关系我已知晓,你毋要多言!”
尼采耸了耸肩,钻回“挽歌”中去了。他入今算得上是此剑半个剑灵。
也不知是不是老天瞎了眼。神州的宝剑竟会让一个魔王做其剑灵!
白钰起身掸了掸身上的灰尘,而后幻身狐形,轻巧地踩着崖壁上凸起的石块而下。他虽不能动用法力,但肉身并不受限制。
说来讽刺,他如今举世皆敌,唯一想到能收留自己的却是昔日的死敌——宣粱。
也不知宣粱被他老婆打死没有。他一边胡思乱想,一边迈着三足踏月色而行。
此去会路过南疆几个较大的城池,他不得不万分小心。
既怕自己的行踪被发现,更怕自己发狂伤到百姓。
他不知道的是,自己离去后不到半个时辰,那处缝隙中,又开始有人影涌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