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槿萱果然还没回屋子一会儿,就看见立夏找了过来,曾经雄心壮志要在后宅内凭着这个孩子一展拳脚的女子如今已经模样凄楚,进来就闲话起来了家常。
她的肚子已经挺大的了,凤槿萱觑着的确比普通孕妇的肚子瞧着大一些。
“因为不知道姨娘能吃什么不能吃什么,还是别冒险喝那些茶了,一杯白水,姨娘别嫌槿萱招呼不周就好。”
“哪里计较这个,都是自家人。”夏姨娘轻声说着。
凤槿萱还是让谷雨上了两杯凉白开。
看着夏姨娘还是不肯多说,凤槿萱就道:“谷雨清茗,你们去看看新收拾出来的屋子,下午教养嬷嬷可是要来的,不要让宫里人看你们的笑话。”
清茗谷雨方才出去,夏姨娘便放下茶碗,跪在了凤槿萱面前。
凤槿萱懒得拦她。
她实在不能明白这种女人的**心理,明明爱着的是凤棋,怀的的孩子也是凤棋的,怎么就非要攀附上老爷呢。
立夏却没有想到过,老爷的孩子,折了的都有几个了,她有没有那本事将孩子生下来。
罢了,她也是受人之托忠人之事之事而已。
“你快起来,万一有人闯进来,看到我欺负有孕的姨娘,我可是有七八张嘴都说不清了。”凤槿萱秀眉微颦。
“三娘子,如今我在那些人眼里已经是一个死人了,谁还在乎我给你跪不跪。”
凤槿萱有些好笑。
“既然没有人在乎,你的跪也不值钱,还是自己起来吧。你是聪明人,我能让人给你送去那份乔迁之礼,就代表我想管管你的事儿。”
“可是三娘子也不过是个庶女罢了,我……就算凤娇鸾也救不下来的了,三娘子又如何能救我,是我傻了痴了,但凡有一点可能,都不愿放过。”
凤槿萱走到窗户边,眼神悠远看着那天空的流云。
窗户外边在刮风,桂树上的小黄有些被吹散下来,裹挟着浓郁的香气,漫过了整个院子。
“是呵,许老夫人一旦来了咱们府里,府里上下都当是个贵客待,没有人会轻易得罪这位老祖宗,看上去,许老夫人和夫人联手,府里上下在她们手里把控地死死的,你想活,的确殊为不易。”
笑着噙了口茶:“可是,你别忘了,这府务,从来不是夫人在管。”
夏姨娘立刻抬起头,看着窗边的凤槿萱。
“可是,老太太从来不让咱们去请安的。”
“是啊,老太太爱个清净,可是你为肚子里的孩子,求老太太给你个恩典,给你肚子里没出生的孩子赐个开过光的珠串,或者经文诗书,求老太太保着你肚子里的哥儿,总没什么问题吧。”
夏姨娘啜喏着:“请老太太……抱着我肚子里的哥儿。”
“凤娇鸾知道老太太不喜欢那些乌七八糟的事儿,所以连带着,连夏姨娘那么大的把柄都不敢捅出来。你觉得,老太太若是罩着你,夫人敢动你的机会有多大?”
“是……”
“具体怎么做,还要我教你教的更详细么?”凤槿萱冷道。
夏姨娘觉得凤槿萱说话很不好听,很傲气,可是在这关头,许多对自己不错的人都袖手旁观,冷着眼等着看她如何去死,偏偏这说话最不好听的凤槿萱肯帮助她,哪怕动机不纯,还愿意和她这么一个死人说话。
她听说有些人就是那刀子嘴豆腐心的,可见这三娘子,虽然口气差了点,脾气也差,却是个真真的好人。
难怪二娘子有什么事儿就要求她,原来真有这么一层道理在。她本也就只是瞎撞撞试试,没想到还撞到点子上了。
当下又工工整整地磕了三个头:“若是能保住孩子和我的性命,以后,我立夏定然重报三娘子的恩德。”
“你不用回报我。”凤槿萱笑了笑,知晓这样说的情深意重,下次好开口罢了。
在她看来,自己现在对于立夏是有用处的,她自然什么好话都肯往外撂。
她自己觉得,如果她真的混到了需要立夏帮忙出头的地步,她估计就真的要进棺材了。
“我希望我永远也不会沦落到那一天。”凤槿萱由衷道。
立夏不管怎么劝自个儿凤槿萱只是刀子嘴豆腐心,脸上还是没绷住,差点儿被打击得哭出来。
凤槿萱敛了敛裙子:“都说了你不用跪我了。你自己不站起来,还要怪旁人瞧不起你了?”
说罢喝了口茶,见立夏还不走,就自个儿上了楼,补觉去了。
她午觉没睡好,四处奔波,这会儿总算抽到点儿时间,还不晓得能睡多久。
果然,才睡了一会儿,那老嬷嬷就上门了。
说是教养嬷嬷,却直接进了屋子,凤槿萱要起来,那嬷嬷一把把人按了下来,吩咐清茗谷雨道:“取热水毛巾来。”
凤槿萱心里惴惴的,清茗谷雨更是惴惴的,按照交代走出了屋子,却站在楼道处,两两相望,不敢走远。
里面隐隐约约地传来老嬷嬷的声音:“小姐,可能会有点疼,你忍着些,放轻松,不要乱动……”
“啊!你!”凤槿萱的略带愤怒的声音传出来。
清茗被凤棋收用过,知道些人事,听到这声音,差点没忍住攥紧拳头冲进去。
谷雨把人拉了下来,悄悄一句:“是凤国公吩咐的,你傻了!”
嬷嬷出来的时候,面色很不好,看也没看清茗谷雨一眼,就走出了夕月楼,朝着凤国公的院子去了。
凤槿萱捧着被子,头发凌乱,鼻子上还挂着一把鼻涕,亮晶晶地,哭得抽抽噎噎的。
问题是,那老太婆一番动作后,还没告诉她自个儿到底是不是处了!
这糟心事儿经历的。
凤槿萱无力吐槽。
清茗谷雨七手八脚地上来收拾安慰。
还是清茗最体贴人,虽然嘴巴笨了点儿,说出来的话不着边际:“姑娘不要伤心了,咱们姑娘不过是查查身子罢了,那什么咱们姑娘就算不是完璧……不是完璧的话会被夫家嫌弃的吧,可是……”
凤槿萱心更塞了。
……
谷雨是个心里有数的,收拾完之后,立刻就带着清茗使着关系使着手段去探听消息去了,凤槿萱无聊在屋子里描样子,准备嫁衣。
其实心里有数,什么都能是假的,但是这处子身,慕容血嫣是无论如何都没的了。
不然,慕陵那孩子是哪里来的。
谷雨晚上进了房后,看到小姐还是拥着被子不肯起**只读书画画的模样,心里就揪着疼。
“怎么样了?”凤槿萱看到谷雨进来,就知道是得了消息了。
“国公爷今儿点兵出去了,亲自把北静王府抄了,所得的钱,据说是要给小姐您做嫁妆。”
凤槿萱淡淡“哦”了一声。
“今晚锁紧窗户,我总觉得要出事儿。”
不是觉得,是动动脑子就知道要出事啊。
北静王只是被软禁在宫里,又不是处死了,皇上还没说自个儿亲儿子什么,国公爷就带兵去把人家王府踏平了。
明儿朝堂上弹劾的奏章不知道能不能把皇帝的御案压塌了。
“然后就是……英亲王向陛下提出求娶您过门做续弦的意思来,老爷,好像在斟酌了。”
“夫人那边怎么说?”
不是夫人已经和老夫人透过底儿了么?两人合计着,总要有个对策啊?
许家也不是善罢甘休的人家。
“夫人什么也没说。”
凤槿萱耷拉下来长长的睫毛,模样有些不高兴。
看来许家老太太知道她不是处子身,已经打算弃了她这么个子儿了。
她拒绝是一回事,被人婉拒,心里如何都舒坦不起来。
静夜香沉,谷雨轻轻伸手揉着凤槿萱的肩膀:“小姐这些日子受了委屈了。”
谷雨将听到的消息略一揣摩,外边又有些个风言风语的,她哪里还能不晓得?
凤槿萱被北静王劫走了,凤槿萱被嬷嬷验身后,老国公爷就带兵去平了北静王府。
凤槿萱只略一思索,就抬眸对谷雨道:“你和清茗从今天开始就往外传出去一个话,就说我凤槿萱被白如卿轻薄了,现在绝食想要证明清白。”
“绝食?”谷雨略一思索,点点头,“好,奴婢知道了。今晚婢女们在一处抹骨牌玩,谷雨跟姑娘告假去也多玩会儿。”
趁着抹骨牌,把消息全都说出去吧。
凤槿萱点点头:“事成之后,我不会亏待你。”
谷雨出门之后,屋子里有点凉,她伏在**上迷迷糊糊睡了一会儿,又睡不踏实,就披了衣裳走下了**,打开窗户,看着天边一轮皓月。
傻子,我不找你,你便不知道要来找我么?
**无话,第二日,凤府上下便传遍了凤三姑娘被白如卿轻薄的事情来。
传说中,凤三姑娘原本是不晓得的,但是那教养嬷嬷把那些东西教给凤三姑娘后,凤三姑娘就隐隐约约回忆起来了自己的遭遇,然后现在整个人都要不好了。
不吃饭,闹了两回投水,一回悬梁。
准姐夫轻薄了小姨子,许家、凤家脸上都挺不好看的,奈何这事儿就是一夕之间浩浩荡荡传扬开的,防民之口甚于防川,凤国公也只能干看着着急。
在下了早朝,听见自家孙女还没吃饭,并且许老太夫人还称病要回许府的时候,忽然就听到外边吵吵嚷嚷的。
凤国公心很累。
果然不出众人所料,管门的下人就来通报了,说是白如卿吃着臂膀扛着荆条,跪在凤国公府门口不起来了。
凤国公茶杯里的茶就晃了晃,与此同时,正在自个儿小阁楼里偷吃肉馅饼的凤槿萱差点噎着:“他疯了傻了?他没了名声就科考不了,科考不了就做不了官没了前程!他只要不吭声,他爹白庭之,谁敢不让他科考?!”
可是自个儿背着荆条过来跪着,明晃晃地承认了下来,就跟某位女人跪在她跟前发誓要她日来报一样,自个儿找来的骂名,跪着也要受着了!
凤槿萱把肉饼放进纸袋子里包起来,专门打开铜镜,将一头整齐的头发挑散了,又多涂了点粉做出憔悴的模样。
谷雨忽然兴奋地拦住了凤槿萱:“姑娘,有件事儿我早就想告诉你了。”
凤槿萱以为什么紧要事儿,就问了句:“怎么?”
谷雨道:“如卿公子最喜欢白色、蓝色。”
凤槿萱被雷得外焦里嫩,看着她,忽然看到了现代时候十三岁的自己,纵然情况紧急,不晓得凤国公和白如卿能闹成什么样子,现在还是强自忍了下来,伸手让谷雨过来。
“你是觉得,白如卿喜欢白色蓝色对么?”凤槿萱道,“所以觉得,只要我知道这个,就等于有了决胜的法宝,可以干掉凤娇鸾还有那什么其他娇娇娆娆的蜜蜂蝴蝶?让白如卿桃朵朵开就钟爱我这么一朵?”
谷雨的想象中,白公子是那样神圣的存在,凤槿萱就合该知道这么点儿喜好,然后讨好他白如卿?
“你……不行。”凤槿萱说罢,将身上那套白色的纤巧坊的裙子换了下来,挑了件绯色的长裙,一身红衣,娇艳若火,匆匆出了门。
谷雨正满心得意将自个儿的小秘密告诉给凤槿萱知晓,没想到凤槿萱非但不领情,还换了一身红衣裳,谷雨觉得白如卿定然不会喜欢凤槿萱这样没脑子的女人了。
凤槿萱并没有直接去爷爷那儿,而是在廊下默默将那跪在外院中的男子望着。
谷雨跟在后面着急,大太阳晒着,白如卿的皮肤白的好像一张宣纸,上面还挂着朝露般晶莹剔透的汗水。
院子里的奴仆看着凤槿萱一身红衣来了,手里还从侍卫那里借了一把剑妆点门面,心里都很疑惑,并且很兴奋地脑补了一出爱恨情仇的大剧。
有心的护院已经守在了凤槿萱旁边,不是担心凤槿萱被人看了去,而是担心凤槿萱真的没忍住,将人伤着了。
凤槿萱立了一会儿,肝肠寸断辗转而过,手一松,那长剑铿然掉落在地。
众侍仆只看到一个绝决转身的绯色身影,悲凉地消失在长廊深处。
不解风情的谷雨默默跟着凤槿萱,她只惦记着白如卿自始至终都没有抬眼看凤槿萱,想来……想来是真的不喜欢红色。
她还是对的。
“一会儿去小厨房给我煮一碗酸梅汤来,家里还有冰吧?多放点。”凤槿萱轻声叮嘱着。
“嗳。”
要不要多煮一碗给白郎送去?
好像猜中了她的心事似的,凤槿萱开口又道:“别偷着给白如卿送酸梅汤,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我送的呢。”
“是。”低眉敛眸,再不作他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