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南宫月还想再争，却发现以太子对法律的熟稔，他做的事，根本就没有错漏可寻，自己反倒已无理由。
太子府的所谓官，不过是家臣，只要不是贱民，太子就可以任命。
“还有，你虽掌管天下女眷，可灵汐我许她破例，她的事，你无须过问。”
端木元弘说完，灵汐心中松了一口气。这个太子妃一看就极为精干，她莫名地就对她心怀畏惧。自己不用被她管辖，当真是虎口脱险般的感觉。
“是。”南宫月见太子震怒，只好不甘心地应了一声，目光如尖利的刀锋一般，又在灵汐身上划了一道。
“那么殿下，您要让她分管府中何事呢？”
“将府庶女竺碧薇言行无状，毫不悔改，我替瑞王料理了，你将她的名册销了。将府嫡女竺羽汐，我不喜欢这个名字，让她改个名字。”端木元弘冷冷地说，“这才是你的职责。”
灵汐心中微微一动。
虽然过去的生活已经与她无关，可心里，终究还是有些介意竺碧薇占用自己的名字。灵汐没想到，端木元弘竟然连这么细枝末节的事情，都替她想到并解决了。
“是，臣妾有错，没有照管到。”见端木元弘不直接回答她的问题，南宫月心中是万分憋屈，可她再强势，也不是那种能一味不顾脸面撒泼胡搅蛮缠的，碰了钉子，只能紧咬牙关，硬忍了下去。
不过既然提及将府之事，南宫月还是不放过机会：
“只是殿下，您带走将府庶女却又处死她，怕是会伤了瑞王的面子，那毕竟是他的侧妃，又是瑞王妃的庶妹。所以臣妾将将府嫡女接了来，亲自照管，又赦免了您对将府另一庶女的处罚。毕竟是大将军的女儿。而且，大将军已经为嫡女改名为竺羽薇。”
南宫月一边说，一边大胆地迎着端木元弘的目光，试图从那目光中寻找蛛丝马迹。那可是她的情敌竺羽诺的庶妹啊，事关竺羽诺母家的荣誉，她很难相信太子会真这么做了。
端木元弘不动声色，看了南宫月一会儿，方才说道：“太子妃，竺碧薇言行无状，偏偏给嫡女改名竺羽薇。你说这怎么解释？”
“殿下，大将军心痛庶女失德，特意为嫡女如此改名，以提醒女儿引以为戒。还请殿下宽宥。”南宫月微微一笑，“听说殿下对将府这位嫡女倒是看得上眼，而且，这毕竟是父王为殿下定下的婚事，臣妾的意思，殿下还是早日完婚，也好让父王安心。”
其实，竺赫根本没提过这个理由，要不是南宫月阻拦，他一定会为女儿改了全新的名字，反正更名的钱自有人出。
“不必了。”灵汐看不到端木元弘的表情，但这声音，已让她听出，端木元弘已经在克制愤怒。
“大将军既然如此有心，就让这位嫡女直接更名为竺碧薇，岂不更能引以为戒？”
南宫月心中惊喜，这个命令一下，那就是降嫡女为庶女了！这样，竺碧薇就绝不能做太子侧妃了，看在将府的面子上，看在她实为嫡女的身份上，留在太子府做个普通姬妾已经算是开恩了！
可南宫月还是一副慌乱的样子，跪下哀求道：“殿下息怒！臣妾无能，未能为殿下诞育子嗣，殿下若再不纳妃，父皇怪罪下来，叫臣妾如何交待。更何况，殿下的子嗣，涉及大月朝一国安定，臣妾绝不敢不纳妃，即便您将她降为庶女，既然接了来，即便做不了侧妃，您还是得纳了她。”
“南宫，”端木元弘深吸一口气，缓缓说道，“若你有子嗣，你甘心将他送上祭坛？”
灵汐听得心中一惊。
南宫月面色清冷，却极为决绝：“殿下，这是我们的职责，是我们要背负的宿命。臣妾身为太子妃，绝不会因妇人之仁，忘了自己的责任。若以臣妾献祭、以臣妾入药池炼药能保天下太平，臣妾也绝不退缩！”
端木元弘一掌拍在桌上，灵汐看到他的后背已在克制不住地微微颤抖，他已经出离地愤怒了。南宫月一席话，句句都在指责他不以天下为重。可以天下为重，就要牺牲子嗣，牺牲那么多无辜的人命吗？
“你退下吧。”端木元弘克制住焦躁，一字一顿地说道。
南宫月还要再说，端木元弘已经负气起身，回头对灵汐说道：“跟我走。”
灵汐忙跟过去，走过南宫月身边时，只觉自己大气都不敢喘。
南宫月面目清冷，盯着二人离去的背影，露出狠而尖利的冷笑：
我在太子跟前没脸？侧妃掌管一府财政？竺赫，你这个窝囊废，你这辈子都别想指望这个女儿了！她永远没有机会成为侧妃了，这可是太子亲口交代的，你即便请了圣上给你撑腰，也改不了了！
竺羽诺，当日你想当太子妃，结果输给了我，如今你的妹妹不过图谋侧妃之位，难道你以为她还能逃得出我的掌心？
端木元弘感觉到她目光中的寒意，猛地停步，冷冷地说：“太子妃，回去好好研习你的太子妃金册，看看你的职责到底在哪里。”
他没有回头，而是运功向身后传回这句话。说完，就握着灵汐的手腕，带着她一跃而起。他知道南宫月的怨恨不是他几句话就能平息的，他却不知道，自己越是想周全，反而越加剧了南宫月的怨妒。
灵汐能明显感觉到端木元弘身体的颤抖，他在极力压制情绪，不觉捏得灵汐手腕生疼。
灵汐看着他的侧面，他的目光中夹杂着火焰般灼热的愤怒和焦躁，有一种失控的暴戾之气。
“元哥哥，你怎么了？”
端木元弘没有回答。灵汐发觉这次他们是在飞行，而非去找端木云时的那种跳跃。飞行的速度越来越快，端木元弘的脸色也越来越苍白。
灵汐突然反应过来，这必是他一时愤怒，肆意挥霍着功力，只怕不好。灵汐忙晃着他的手臂叫道：“元哥哥，求求你，快停下，我要不行了！”
端木元弘这才看了一眼灵汐，拉着她向下降落。
这是一座阴森陡峭的绝壁之顶。满布着干枯的荆棘，只是所有枯木枯草的颜色，都是幽深的墨绿色，妖冶诡谲得仿佛魔鬼的世界。
放眼望去，大月朝尽收眼底，只是，笼罩在一片凝重的阴沉雾气中。最东面，似高高矗立着什么，想看清，却隐在云雾中。
灵汐心中奇怪，她也曾抬头望过天空，一直都是碧蓝如洗的啊。
端木元弘额头不住渗出汗水，他的喘息声起伏在灵汐耳边。灵汐默默取出手帕，拭去他额头的汗水，等着他艰难地平复情绪。
许久，端木元弘艰难地开口说道：“灵汐，你看那远处伫立的天赋测试塔。以前我朝平民，只要通过天赋测试，就可以修炼自己喜欢的技艺，靠自己的天分、毅力和心智，练出真正的属于自己的功力。可如今，一切都乱了。皇宫贵族，不但贪图享乐不肯修炼，还要靠人血炼成的灵药维持表面的强盛。”
灵汐毛骨悚然，这一路听到的已让她明白，药池炼药，人血就是药引。想到自己在药池7日，虽然靠的是端木元弘的血，可那药池，却不知沾染过多少人的鲜血……
“元哥哥，那，那你也吃灵药吗？”灵汐不敢相信，犹豫地问道。
端木元弘摇摇头，这是他的底线。
“你放心，那天的药池很干净，它只是真正药池的微缩投射。”
灵汐听到这话，放下心来，看起来端木元弘是有洁癖的，想来他也不会容忍自己去那种沾染过无数人血的腌臜地方。
“元哥哥，你的功力也很强啊。别人我不知道，可在将府，我从没见过你这样的本领，别说飞行了，就是界域，也是闻所未闻。”灵汐见端木元弘耗费功力太多，已经有些站立不稳，便搀扶住他。
“灵汐，你父亲天赋测试为零，将府自然无人修炼。我原是想把你变成平民女子，普普通通，不引人注意。可你居然是剑宗内定的少主，和我一样注定要背负沉重的命运。如今天赋测试已经荒废，你的内在资质无从探查，我真不知道，我是救你，还是害你。”
灵汐愣了愣，端木元弘这副绝望悲凉的神色，让她心中害怕。
“元哥哥，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命运啊。虽然我不知道剑宗少主到底要做什么，可既然已经这样了，你也不要担心了，灵汐别的不会，既来之则安之可是我最大的本领。”她又一次为端木元弘拭去汗水，“你绝对是救我，灵汐很喜欢现在的样子，身轻如燕，纤瘦轻盈，还能随着你在天空飞行，这是我做梦都想得到的。”
“灵汐，看看我们脚下的世界。”端木元弘稳了稳心神，还是决定告诉她。
“你我血脉相通，所以你现在看到的，就是我所看到的。看，这就是我们所处的世界真实的样子，可别人眼里，这里却是云山雾海，祥瑞滋润，美如仙境……
端木元弘面上是无尽的悲凉，看得灵汐的心不由得紧紧绷住：“元哥哥，为什么你眼里的世界和别人眼里的不一样？”